《东篱》饭三顿

24、安宁生活

　　烟如楞了楞，景承又道：“我也不想这样的，可是你知道我是最怕疼得了，要我挨板子我宁愿不睡觉了。再说，你也是不愿意看到我受罚的吧？”
　　烟如摇头妥协，只低声嘀咕：“你说他也真是的，既然不管就什么都别管了。你这儿辛辛苦苦替他做好了一切，他也没有一句话，出了一点小纰漏的时候他就要打要罚的，也不知道他心里怎么想的。难不成他和你有仇的？”
　　景承一愣，却是笑道：“父子是上辈子欠下的债，说不定我们上辈子还真的是不共戴天的仇人。”
　　“那也一定是你欠人家了，要你这辈子这么还债。”烟如摇头，却是把刚缝补好的衣服拿了回来，又是叹息道，“我说就算有仇了，他也没必要那么小气吧，他自己花天酒地酒池肉林的，凭什么你这儿一件衣服也还要这么缝缝补补的？”
　　“这就不用计较了吧？反正能吃饱穿暖也就好了，管那么多做什么？”景承也是笑出了声，烟如对这样的事儿也不知道计较了多少回了，不过也就是嘴上说说，过一会儿又没了气性。
　　“诶！我说你就这么几本折子，怎么还没批完呢？磨磨蹭蹭的……”烟如急急催促，景承一脸无辜：“是你一直和我在说话的……不过，也差不多了，剩下这个留给人家自己解决吧。”
　　“哟？你什么时候也撒手不管了？”烟如很是好奇，景承笑道：“人家吃饱了撑着没事干，两家人吵吵闹闹的，我去管那么多做什么。”
　　“这回又是谁家找你诉苦了？我觉得你倒挺像管家婆的，什么事儿都管，就连人家邻里吵架都能闹到你这儿来。”烟如不禁掩嘴笑起来，这般的事儿也的确是不少了，每一次都是因为鸡毛蒜皮的小事，几个人计较来计较去，结果就闹大发了。
　　景承做完了事儿也是轻松，便扁嘴故作委屈道：“你以为我愿意啊？不过……就算是，我也是管家公，不是管家婆！”
　　“你就贫嘴吧！这都什么时辰了还闹腾没完。我可是可以大白天补眠的，你那么多事……”烟如更是无奈了，一旦没了事情这人就变得和孩子似得撒娇耍赖油嘴滑舌的没个正经。
　　景承也是一摊手道：“都这个时候了再睡就起不来了，到时候一天迷迷糊糊的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倒不如现在提提神，反正我也习惯了。”
　　说的人似乎是很无所谓，听的人心里却是一酸，只轻轻道：“随你吧，只希望明天太傅不要故意刁难你好了。”
　　“太傅吗？他要刁难就刁难好了，反正最多不过就是唠叨个没完而已，就算气性上来要动板子，不是还有青和那小子顶着嘛。”淡然一笑，对于太傅那个老古董景承并没有太多的关注，每日里只是例行应付罢了。
　　“青和那混小子挨板子是活该，可你就不怕那老家伙去告状？他一告状你可就吃不了兜着走的。”烟如只记得，老学究一告状，某人是不问是非所以只命人死命打，到这种时候景承基本就是半个月只能趴着睡的状况了。
　　“哪壶不开提哪壶，你存心咒我呢？”景承瘪瘪嘴，这种事情想想都后怕的。
　　烟如痴痴笑着：“怎么样？害怕了吧？我是好心提醒你，你那位太傅别的本事没有，告状可是一绝。那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就是我看了也辛酸呐……”
　　“不过话说回来，他也就是迂腐了点，心其实还是好的。说到底还是会心疼，那一次他告了状之后还后悔了好久，之后不也是没再去过了吗？”那一次是他在课上顶撞了太傅，两人吵了起来，太傅吵不过他气得眼睛都红了，后来便跑去告状。结果是某人连原因都不问，太傅的话也没说完，就直接叫人把他压下打了五十大板，直把太傅弄傻了眼。
　　“你呀，什么人到你这儿都变成好人了。我说在你眼中，这世上就没有坏人了？”烟如也是好笑，这么个欺负人的太傅他竟然也能说好。
　　“有啊，我就是坏人。”景承微微笑着。烟如几欲翻了白眼：“你就疯吧，油嘴滑舌的没个正经。”
　　“我说的是正经的。这些年来我害的人还少吗？就连最亲近的人我都可以诬陷出卖，难道我还会是一个好人？”景承说得有些认真，眼神望着远处显得有些呆滞。
　　“有些事情不能怪你……”烟如心思微动，这十年的相伴她也看清楚了一些事情。从最初的仇恨到后来的迷惑，再后来便是同情，现在她多少也能明白一些了，有的时候他真的逼不得已。
　　“谢谢你，这些年来你不只是不恨我，反而还这么照顾我……”景承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烟如推了他一把笑道：“刚才还好好的呢，现在怎么就多愁善感了？你这性子比女人还女人，说变就变。”
　　景承显得有些尴尬，松了一口气才道：“姐姐就知道欺负我。”烟如佯装生气，瞪了眼道：“我欺负你？就你这捣蛋的性子，我要真欺负你我就好好揍你一顿！”
　　“姐姐是温柔的侍官，哪能说打人就打人的？”景承淡淡一笑，心中却是荡漾。以前闹腾的时候，烟如气急了也是动过手的，只是那副“凶神恶煞”的模样只有他知道罢了。
　　“你又在想什么了？笑这么奇怪？”烟如奇怪地看看，那笑似乎有点……阴险。
　　“我在想以前姐姐打我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的，现在想起来……”景承笑得更是别有意味，烟如伸了手去拧他：“好啊你，好的不记记坏的，竟然把你姐姐难看的样子记下来了！”
　　“不难看不难看，姐姐什么时候都是好看的！”景承赶紧“马匹”，烟如满意地收了手，笑意盈盈也坐到了一边。
　　“不过说实话，你发火的样子还是挺吓人的。”景承笑笑，这时候若是不说些话他还真的会睡着了。
　　烟如手中理着丝线却不去打理他，心中想起了那些往事，一边偷眼看看眼前的人，不禁脸上泛起了红晕。

　　沉默许久，景承才开了口道：“你真的就那么讨厌青和吗？”烟如猛然抬头，撞上那双有几分涩意的眸子只苦笑道：“我讨厌青和，他也不会缺胳膊少腿的。你别指望着我能和他有什么事儿，姐姐的婚事你别管。”
　　三年之前，红玉和蓝心两个丫头才到十五，他就急急得给这两个丫头找了婆家，结果弄得自己身边连个使唤的人都没了。如今他又是将心思放到了烟如的身上，想要将她嫁出去了。
　　景承淡淡一笑，道：“好，我不管。这可是姐姐自己说的，姐姐的婚事与我无关。”
　　烟如心头一动，这话里的话似乎是他已经知道什么了，却又是不着痕迹地拒绝了她。烟如一时愣住，她不知道该怎么去反驳了，若是她的婚事与他无关，那么他们就不可能。
　　“你在想采儿妹妹吧。”烟如幽幽道来，也许真的是离开的人最值得挂念，而身边的人在一起却是容易渐渐淡忘了。
　　景承却摇头笑道：“她不用我担心，现在的她过得很好。天一宫飞雪堂堂主，江湖上十大高手之一，前几日也与她的师兄林若堂定了婚事，她的世界里没有我。”
　　“你对她倒是挺了解的……不过，我想她的十年一定有你的纯在，不是情就是仇，你和她是纠缠不清的。”烟如心里有些酸酸，这么多年物是人非，往事却依然纠缠不清。
　　“她在江湖我在朝堂，也许一辈子都不会再有什么瓜葛。”但愿不要有瓜葛了，若是她要报仇，他不知道该如何自处，“好端端提她做什么呢？姐姐说是婚事不要我管，你现在这般呆在宫中，自己如何解决？你要是再不劳心，小心嫁不出去了。”
　　二十的年纪，过了这时候便是老姑娘了，烟如却瞪了他一眼道：“宁缺毋滥，反正嫁不出去我就赖这儿了，我就不信你敢把我赶出去。”
　　“好，我就依你。”景承淡淡笑着，抬头一看天际已经露了微白。整了整衣袖便是起了身，吹了灯对烟如道：“你还是快些休息去吧，我也该走了。”
　　烟如叹息，又是一夜未眠，只是起了身却没有回房，只是去准备了些吃食和提神的茶放着。其实他不休息，她又如何愿意停下？烟如便进了景承的屋子，想要收拾一番。

　　只是眼前景象却有些令人诧异，简简单单更是整齐，他自己竟也能弄得如此之好。烟如摇摇头笑了，只一瞥眼发现床上四仰八叉躺着一本书，书下似乎压了什么东西。
　　“才说自己能弄好的，看来还是一个糊涂样。”烟如上前拾起了书，只碰掉了压在书下的一块圆石，连带着一张轻薄的纸笺摇曳落地。
　　烟如端详着不大的石头，却怎么也看不出所以然来，于是便俯身捡起了脚边的纸笺，一看却惊得白了脸色。上面列着一串的名字，后面还写着官职，只是前面几人她是知道的，后面几个都没有听人提起过。十年前的那场冤案终究还是给她留下了阴影，才一见这份名单烟如不由自主地便想到了冤杀。
　　握着那张纸发呆，就连景承走进了屋都不知道。景承看她手上拿的东西也是变了脸色，只急急地从他手中抽出撕了个粉碎。烟如惊回了神，看着一地的碎纸便抓了景承的手问：“这是什么东西，上面的人是怎么回事？”
　　景承有些别扭地收了手，只回了一句：“没什么，朝上的事儿，你别管。”
　　如此的不愿明说更是让烟如相信自己的直觉，景承拿了书要往外走，烟如便赶紧跑了过去堵在门口：“你别走，你和我说清楚。是不是又要诬陷人了？是不是又要开杀戒杀无辜的人了？”
　　景承皱了眉头，“不是。这份名单没有什么特别的意思，你别多想了。太傅已经在书房等着了，你让我出去吧。”
　　“我不信，你不说清楚我就不让你走。”烟如伸开了手拦住了去路，景承心里着急，伸手挡开了她便往外走去。
　　烟如身形一晃撞在了门上，一边的胳膊生疼。捂着痛处的时候却忽然是心疼的感觉，他终究还是瞒着自己的。正难受的时候眼前伸过一只手，烟如一抬头甚是错愕：“怎么是你？”
　　青和痞痞地笑着：“是某人让我过来看看你的。”
　　“那某人自己呢？”烟如皱眉打开了那只不怎么安分的手，心里却是气愤景承推了他却一走了之，完了还要叫她讨厌的人来看他。
　　青和好笑地眯着眼，被拍的那只手做扇风状在眼前晃着，一篇地逍遥自在：“某人啊，正乖乖听太傅骂呢。”
　　“那老学究又骂人了？”烟如很想翻白眼，这太傅怎的就和景承过不去了。青和却依然没心没肺地玩笑道：“要不是这样我也不能这么悠闲地在这儿陪伴美人了。”
　　“油嘴！”烟如伸脚去踩青和却被他跳了开。青和打躬作揖涎皮：“小生冒犯小姐，还望小姐喜怒。”烟如也是没心情和他闹，便正了脸色问：“老古董到底为什么骂他？”
　　“你不知道吗？”青和却是好奇看她，等烟如给出一脸的确不知道才道，“刚才我和太傅都在书房等他的，他一进去就和我说要我来看看你，然后太傅就开始骂人了。”
　　“毛病！”烟如跺脚骂了一句，然后就往书房去了，她倒是想瞧瞧那家伙到底无缘无故骂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