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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撕夜(四) ...


  •   (一零一)

      “小娘子真是演的一场好戏~”莫城如靠在厅口一侧的长阶上鼓着掌。

      “过奖了,莫公子~”陆小小眉眼含笑,神情却煞是阴冷。

      莫城如从未同她说过姓名,如今她开口便招呼出来,可想而知她对他也是有所了解,只不过了解到什么程度,莫城如还不能确定。他暗想片刻,缓缓起身上前,道:

      “算这次,我与娘子只见过两面,但真可谓是分外挂念。不知娘子觉得呢?”

      陆小小微微摇头:“莫公子,算下来应是三面。”

      莫城如眉头紧蹙。

      他冷呵一声,“小娘子如此坦率,那我也不跟你绕弯子了。城墙外的法阵,是不是你所为?”

      陆小小神色讶然:“哦~?怎么那夜莫公子听得还不够真着吗?还非要跑来问我?”

      “你到底有什么目的?”莫城如不急不躁地。

      “那莫公子又有什么目的?你本不该出现在这里,如今却对我一个弱女子苦苦相逼,又是为了什么?难道就是因为好奇啊?又或者……”她眼波柔媚:“ 有心于我成好?所以舍不得走?”

      莫城如勾起嘴角:“你我皆心知肚明,又何必说出口呢?”

      陆小小抚上他心口:“公子想要的,只怕我给不起~”

      “给不给得起……我说了算。”他声音凉薄,没有任何语气。

      陆小小会心一笑,正身道:“成交。”

      她将莫城如带到那夜城墙外,缓缓言道:

      “此处,便是韩晏葬身之地。他死之后,无人来收尸,经年累月,尸身已化成了尘土。”说到此处,陆小小的眼里尽是燃烧的恨意。

      莫城如了然:“看来传闻并非子虚乌有,你果真对韩晏恨之入骨。你知道韩晏化成邪灵,这里便会具结怨气,所以专门在此设下法阵。”

      “你猜得没错,我就是在利用这里的怨气,以阳血为引,两者结合,我才得以修成人身。”陆小小似是满意地扶着脸颊。

      莫城如上下打量她一番:“你四处广发招募令,引术士来此,其实就是为了吸纳他们的阳血。即便此前没有那群假术士帮忙,你也没闲着,否则,修为必不会是如今这般。”

      陆小小含笑:“这次来的人不简单,我心知肚明。所以我不敢贸然行动,只得暗暗地想些办法。一年就一次,我绝对不能错过这个机会!好巧不巧,那几个不知死的就来了,竟想在我这做偷鸡摸狗的勾当,我便将计就计,他们求财,我便给他们。你知道,人心是永远也填不满的,只会越求越多,于是他们就有了弱点,如此便成了我的囊中物~哈哈哈哈……”

      莫城如眼眸深邃:“这些人到死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做什么。”

      “要怪只怪‘贪欲’二字,也无甚可怜。话说回来,还真得谢谢莫公子成全~”陆小小笑容邪魅。

      莫城如凝眸不语。

      “莫公子,我想你知道,我与你讲这些是为什么。你可以阻我,只是,你要想清楚后果,是两败俱伤都不得好,还是互惠互利的好。有些事,一旦选错了路,就再也不能回头。”

      良久,他二人相视一笑。

      “我又如何得知小娘子说的哪句是真,哪句又是假呢?我必须看清楚,我选的路是温柔乡,还是荆棘丛,以免像他们一样,稀里糊涂的就粉身碎骨了。”

      “我陆小小从不说谎,也没必要说谎。更何况,是对莫公子你呢。你想知道什么,问便是。”她眼神坚定地。

      莫城如斟酌片刻,试探着:

      “你身为韩晏储妃,如今为何长居菅原府邸,你们三人,究竟有什么恩怨。”

      “那莫公子就随我来看看吧。”陆小小伸出手,遮在莫城如眼前。

      他再一睁眼,面前顿时变了模样。

      那是个年纪不大的女子,穿着一身杏色的石榴裙,像她脸上的笑容一样干净又好看。

      她蹦蹦跳跳的穿过长街,破败的相古里在她所到之处,缓缓恢复了明丽色彩和热闹喧嚣。

      (一零二)

      “蒙鸿一千七百四十三年,韩晏携兵马弑父掌朝,虽行径暴虐无道,有违常伦,但他有胆有谋,文武双全,颇会笼络人心。他刚一上位,就不同于他人马上除去异己,而是放任包藏祸心的臣子一并加官进爵,厚禄封赏。若行不通,他便会以结亲或伴学之名,将他们的子嗣收于宫中,实则,就是软禁。一个接着一个的,都开始甘愿对他俯首称臣。只有少部分硬骨头,以他恩师崔阁老为首,誓死不愿。

      同年十一月,邻国入境侵略,他便亲自带兵上阵,钦点崔阁老做军师。崔阁老以生病为由多次抗命不愿与他同去,韩晏便带兵一直在他家门口等候。他深知崔阁老虽对他上位颇有微词,但忠孝节义,一心为国,大军压界迫在眉睫他不会不管。所以,崔阁老便真的去了。这一去,平定战乱,可崔阁老却再也没有回来。只等来一封诏书:崔阁老诱敌叛国,证据确凿,其罪当诛。念及师徒情义,且他自知行径暴露,无颜苟活,已以死谢罪,家眷免于连坐,但崔氏族人世世代代不得入我国疆土。

      此一举,震慑多少人心,可想而知。这其中,便有我父亲。

      我祖辈世代为殿前做官窑,一直兢兢业业,安守本分。但崔阁老与我父亲乃是至交,所以他一边为崔阁老愤愤不平,一边又担心受到牵连。可是一天天的过去,一直安然无恙,他也就渐渐放下心来。直到那一天——韩晏在位第三年春,来了一个人。

      那天,是我第一次见到菅原。

      他奉命来此赶制一批韩晏生辰要用的瓷具,便来找我父亲。我见我父亲对他毕恭毕敬,猜想他一定是韩晏身旁的走狗,于是对他颇为愤恨。可是渐渐地,我发现他并非如此。

      生辰将至,据说韩晏是临时决定将宫中上下的瓷具全部换成新的,所以工期格外紧张,菅原便每日都来察看进度。

      他总是很温柔,不怎么爱说话。每晚临走前,他都要将院中的海棠花折下一枝带走,每次都会来问我同不同意。

      我与他的交集仅此而已。

      完工的那天,他问我,韩晏生辰宴可不可以邀我一同前去,且当还了海棠花的恩情。我想着,他这一走,此生可能不会再见,所以就应下了。

      你有尝过心动的滋味吗?就是你即便没看到他,只是一想到他,就会在心里泛起涟漪,久久不能平复。

      我对他,便是如此。

      那天我去赴宴,特意在身上别了海棠花。我猜想他见了一定会很开心。

      可是世间事,多半事与愿违。

      赴宴那日,我不但见到了他,也见到了韩晏。

      高台之上,他颇有威仪。

      我顿时体会了从前嗤之以鼻的,父亲的怯懦。

      谁知他端着酒杯向我走来,说谢谢我父的辛勤。还说,我胸前的海棠花真好看。

      第二日,菅原来到我家,我特别意外,更为惊喜。

      结果,他送来了韩晏的诏书。

      他要立我为储妃。

      我跟父亲大吵大闹,最后,还是被送进了宫中。

      那些日子,我生不如死。

      韩晏夜夜折磨我,欺辱我,我都可释然,最不能忍,他每每都会叫菅原守在身旁。

      后来不知过了多久,他们再也没有出现。

      我听闻,王公大臣被送了刑场,我听闻,菅原成了广瀛王。

      而我呢,又算什么?

      空有一个储妃的名头,却不如圈养的猪狗。

      想来,也只有一了百了。

      我以为,这一次与他便是永别。可是,是我低估了韩晏。

      你知道我为什么还会出现在这里吗?

      因为上苍眷顾,我的元神还在这世上。

      你与我见过,在他的灵堂。

      我在灵案之上。

      韩晏在我死后,烧了我的肉身,用我的骨灰造了对鸡缸杯送与菅原做高升贺礼。

      这对鸡缸杯,是我父亲亲手所作。

      他用他毕生的手艺作了最后这件一品宫瓷,便携我母亲一起服毒自尽了。

      而菅原,也于再见面那日,离我而去。

      可我那时仅仅是一丝魂体,我无能为力,什么都做不了。

      在那之后,韩晏似是听了术士的话,到处抓人,放其血液喂给菅原,我猜测他在试炼什么密术,只是术士在一旁,我不敢上前。此事传得沸沸扬扬,闹得人心惶惶。不曾想,菅原的尸身却不翼而飞了。临了,韩晏也因为众叛亲离,在城墙上一跃而下,这些尘封往事便像这相古里一般,掩埋在了滚滚黄沙之中。

      而我万万没想到,他会化成恶灵,年复一年的出现在这里。

      我愿为我爱之人,化身业障,渡尽苦厄,愿我爱之人,前路坦荡,平安顺遂。

      情深缘浅,不负一场相见。”

      莫城如猛地睁开眼,仿佛有什么东西从身体里狠狠的抽离出去。

      他喘不过气,像有一把尖刀从脚底刺入心脏,仿佛稍一用力,就会从眼里夺眶而出。

      那种感觉是如此真切,如同自己方才真的成了陆小小,见她所见,爱她所爱,恨她所恨,甚至连疼痛也是那么的锥心刺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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