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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告别 ...

  •   白宝华在双桃那里折了面子,又转而向弥怡赔笑道,“以前是我对不住你,但我对你做过最过分的事情也只是把你扔下湖。在你的恩客里,我还算是温柔的。你红的时候捧过你,你冷落时也将你买了回来,虽说是亵玩,但也比你其他的出路要好上许多。”

      “我们又没做什么,你又何必紧张。”双桃道。

      “我知大哥秉性。即使他得道升天,也不会做仗势欺人之事。就算你们断了白府的财路也没关系,我虽心痛,但也可抛却它们。只求大哥能饶我父亲母亲一命。”白宝华衣摆一掀,直接跪了下来。

      “你应该庆幸,你没有坏到那个地步。”双桃的语气严肃起来,“那么,你知道你该怎么做。”

      “...为人子,怎能教我如此!”

      “那我便来做了!”双桃向前一步,身影压在了白宝华之上。

      “我知道了。”许久,白宝华颓然道。

      白宝华走后,弥怡感叹,“我从未见过像姐姐一样的人。”

      “像我一样的人你未必没见过,只是没见过像我这样的侍女罢了。少爷曾经和我说过,要当一个独立的人,我便这样做了。我这些日的所作所为,根本就超出了侍女的范畴,但这些依旧是我作为一个独立的人,为少爷,为我所做的。”

      一道虹光闪过,白明微出现在了双桃身边。

      “双桃,弥怡,随我走吧。”

      弥怡刚想往下一跪,就被白明微用袖风托住了。

      以前神魂不合的时候,白明微很少喊双桃的名字,话说得很少,往往只需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双桃便能知晓他的意思。像这样轻松地喊上双桃的名字,是很少的经历,也是白明微往日很想做的。

      这种细微的感觉,白明微透过双桃的眼睛,彼此都将这种感受贯通了。

      “少爷,我已将东西都收拾好,随时都可以走。”双桃红了眼眶。

      “好。”白明微转身向旁边的修仙者说道,“你是顾念柔的人吧?我不喜欢这里,我走了以后,也别让白家扯我的旗,就当白家没生过我。”

      “遵命。”修仙者诺下之后,心中不免遗憾,本以为能看场复仇的大戏,正主来了却如此平淡?还是说修无情道的,就是这般无情?

      弥怡捕捉到了更多,白明微的话,是在给双桃站台。他是如此信任她,信任她把一切的东西都收拾好,连多的一句话都不过问。

      风月场的情不值钱,追逐客人们的恩情,不如说是追逐他们背后的名利。弥怡知道它们都是假的,所以只为跌了自己的位子咬牙切齿过,不曾留恋追逐过感情。可如今见了这般真挚动人的情感,让弥怡不可自抑地生出了追逐之心来。

      弥怡很早就想过这个问题。

      从未被人爱过的人,更容易陷入爱的沼泽。人的爱往往向下一代延续,而不是向上加深,为什么呢?为人父母,在养育幼儿时,总体会过一段被孩子全心全意爱着的时光。

      “妈妈,我怎么这么爱你,全世界我最爱你!”

      而父母,在幼时也曾像这样,表达对呵护自己的父母的喜爱。他们在幼时得到了父母全心全意的爱,又在年长时给予了下一代这般全心全意的爱。

      可是他们的爱却更多流向了他们的孩子——被给予爱的对象。

      是因为被回应的感觉比回应他人更动人吗?

      就宛如被牵动心神更深的,不是收到礼物的人,而是送礼物的人。

      弥怡自认为没有被人爱过,因而常常告诫自己不入爱河。在与恩客交谈时,也总将自己特意放置在“想被她爱”的角色上,而不是展现出一副痴迷深情的面貌,屡试不爽。

      让对方投入更多的感情、时间与精力,这是一种技巧。

      可世间又怎么有这样的人,真心换真心,让人心甘情愿,甘之如饴?

      在凡间,因为白明微立道成仙而受影响的,不止白府,还有他的两位至交好友。只是,他们与白明微私交甚密,一般的人都不知他们的关系。即使如此,他们的遭遇处境,已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那不是宋家的娃儿吗?多少年没见了,怎么又回来了?”

      “之前不是听说他被送入牢里了吗,怕不是刚放出来。”

      “你看他的脸...”

      宋玉卿没有理会街坊邻居的窃窃私语,推开老家腐朽的木门,走了进去。

      他捂住口鼻,将柜子上积灰的书籍抖了抖,装入了筐里:又将父母的牌位仔细擦拭,一同装入。

      他背着竹筐上了山,走到了父母的墓前,一点残雪下是枯黄的草根。

      “爹娘在上,恕孩儿不孝,数年未曾看望过你们。”他点燃了黄纸和金银元宝,“一道黥面之刑,便让孩儿变得人不人,鬼不鬼。孩儿曾经以为,只要有才干,哪里都能有一席之地,却不想自己终究只是一介草民,哪怕着棋万着,万无一失,也抵不过位高权重之人心念一转。”

      “不敢言命贱,幸得挚友一。他人辱我轻我,我已不甚在意:此生还有一人懂我,孩儿便不觉得寂寞,也不后悔曾经所为。我那挚友,已白日飞升,得幸于此,孩儿第二天就翻案洗去罪身。此番翻案,与彼时定我罪一般,只奔目的而去,无人在意事实始末。”

      “世人都言‘一朝得道,鸡犬升天’,他得道飞升之际,还能记得我,我已感激涕零。孩儿身无灵根,又与俗世牵扯过多,怕是与明微缘尽于此。君之如明月,我譬如朝露。此后,孩儿打算如你们曾经所教一般,好好走一回科举之道。化身为棋子,搅动整个棋局固然畅快,但孩儿已经做过此事;往后,孩儿想做一回棋手,输赢是自己的,要是快输了,还能把整盘棋掀了。”

      宋玉卿踏着稀薄的雪路往回走,却听见了疾驰的马蹄声。

      这附近已经很久没有出现土匪了,所以他才敢大胆地独身行走,他退至路边,一匹红马掠过,马上之人扭头看他,面纱被风撩起,露出了唇边一个酒窝。

      “宋先生,算是找到你了。”

      柳月仪将马勒住,翻身而下。

      “你是?”

      “我是柳月仪,你应该知道我。”

      宋玉卿向她行了一礼,被柳月仪拦住,“明微说你有大才,我故而称你一声‘先生’,先生莫要折辱于我。”

      “没想到首相之女,竟如此擅长马术。”

      “也就一般。我爹也是不久前稀里糊涂当上首相了,接下了前任首相留的烂摊子。原本你翻案的事明微已经拜托过我了,没想到那好小子,自己得道成仙了。我费了好些力气,才撬动你的案子;修仙者一出手,一天便将你翻案了,怪不得人人都想修仙呢。”

      柳月仪转而一笑,“不过,也只有明微这样一出世便惊天动地的人,才能有这样的能量了。”

      “那柳小姐此番是?”

      “我不来拉拢你,自然会有其他人因为明微来拉拢你。我告诉你吧,明微不是像那些捕风捉影的人猜测的一样,什么绝佳资质被发现收为内门弟子这种。明微创立了一条新的道,立地成金丹。如今仙门的人,都要称明微一声‘道祖’,就算是瀛洲的太上长老,也得给他几分面子。”

      “竟是如此。”宋玉卿的瞳孔猛得一缩。

      “他会是千秋万代的大人物。”柳月仪直截了当地说道。

      “既是大人物,那我这个小角色,怕是连看他一眼都不敢看了,柳小姐不是吗?”

      “别给我来这套!”柳月仪的马鞭往下一鞭,“你以为我是看中了你和明微的交情?本小姐和明微的交情,一点也不比你浅!你守着你的那点东西,怕被别人玷污的模样,拒绝也拒绝得让人不痛快!”

      “...”宋玉卿的面上并没有出现羞恼的神色,“我忽然觉得,我和柳小姐你应该挺投缘的。”

      这话没头没脑,偏偏柳月仪马上就明白了他的意思,非常不痛快,“上马!去见明微一面。”

      听雨阁内,白明微知道他们已经站在了包间的门口,在他们停顿几秒推开门时,转过了身,“月仪,玉卿。”

      柳月仪见他的姿态流畅,脱口而出道:“你的幼疾好了?”

      “对。”

      “太好了!你如今有这样好的去处,上次那番话,就当我是胡言乱语吧。”

      得到白明微成仙后的消息,柳月仪每每想起自己曾经对白明微说过的话,都要在床上狠狠滚一番才能作罢。

      “月仪出自一片真心,怎能抛却这番好意呢?”

      “太好了...”柳月仪喃喃道,“我还担心这次见到你时,你会像我爹说的一样,像天地一般无情。他们印象中你一直是那般无情,可我印象中的你也未曾改变,真是太好了。”

      “正是这般,我们才会成为朋友。”

      柳月仪与宋玉卿心中的欢喜与酸涩一起涌上来,并不是为所承之情中而欢喜,而为友谊仍如往常而欢喜。

       “你们想去瀛洲吗?”白明微问道。

      “仙凡有别,还是红尘更适合我。”柳月仪摇头。

      “凡间有我想做之事,我之业在俗世。”宋玉卿答道。

      他们其实都想过这个问题,如果白明微真的问了这个问题,他们该怎么回答。归根到底,他们没有灵根。若一直依附白明微,他们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去瀛洲是要干什么。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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