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妄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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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方泽，千年前琅城中闪闪发光的存在。
而这座琅城，一度是强者与侵略者的代名词。
方氏，原本是北方蛮境的一支神秘部落，因大雪连年及黄沙压境不得不挥兵南下，凭借强悍的战斗力攻破一个又一个南方小城，并在南境盆地里抢了块风水宝地建了一座铜墙铁壁般的都城，取名“琅城”。
琅，华美如玉也。
方氏国君取这个字，是希望这支北方悍军能在南方扎根，并吸取南方源远流长的文化，将原本粗犷的方氏雕琢成玉。
方泽就出生在这座城中。
他的血液里流淌着北方方氏的野性，又从小深受南方诗书礼乐的熏陶。
他在无限的宠爱中出生及成长，热情而冲动，野心勃勃，却又天生一段痴骨，对偏爱的东西极其有耐心、极其温柔。
那是琅城的全盛时期，人们沉醉在掠夺来的财富中，肆意奴役着战败国的百姓。
侵略没有停止，越来越多的大城小城被攻占。
方姓成了权贵的象征，异姓均被划为低贱人等。
那时官宦之家盛行圈养“醉奴”，专从战俘中挑选漂亮且未破身的少男少女，长期饲以一种叫做“醉仙草”的药，化去他们的意志，将人养成肌若无骨、言听计从的奴隶，专供主人行乐。
方泽见过这样的醉奴，他们一个个娇俏可人却又温驯无比，像没有意识的听话的小狗。他们会在主人的命令下叼着酒盏爬行到主人脚边，因为洒掉了一滴被主人踢开之后，还会诚惶诚恐地爬回去舔舐主人的脚尖。
方泽对此感到十分不适。
他的梦想在万里长空。
他要为方氏打下更广阔的江山。
那一年，他19岁。
琅城里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殿下，尊贵，骁勇，无人能比。
他14岁跟着父君出征，打下过大大小小十来座城，这一次，他要独挑大梁。
富饶且以风雅著称的龙泉城，是方泽的第一个目标。
这一仗打得很艰难。
龙泉城有一脉神秘人物，称作“神巫”，擅用巫术，传说中可起死灵为活物，点石成人。方泽在攻城中吃了这群人不少亏，最终凭借提前布在城中的暗线才找到突破点，取以火攻。
漫天火光瞬间吞噬了这座风雅古城。
方泽率着银甲铁骑势如破竹，直捣皇宫。
战士们叫嚣着掀掉这片天，就可以回家了。
方泽与他们一起高呼着，冲破那最后一道门。
于是，他在这片滔天火光与满城哀嚎中，看见了他。
红色火光吞噬着一切，烧起的飞灰漫天漫地，浓郁的黑云直压皇城，只在一处破开一线天光，一束耀眼的、干净的光线破云而下，照着这人间地狱一般的修罗场。
他就站在那片天光中。
一袭白衣，长发如墨，素白的脖颈像高山上的雪，他戴着一张银色面具，手里抓着一只烧坏了的素纸鸢，轻烟袅袅地站在那里，仿佛随时会随着这浓烟散去。
方泽小时候在宫中藏书阁见过一幅画，那幅画叫做《星落》，画中是一位天灾之日降落人间渡凡尘悲苦的仙人。
方泽的心被什么叩了一下，铿然作响。
他一时忘了自己身在何处，要做何事，他怔怔然放松了手中的缰绳。
“哒哒哒”，慢而清晰的马蹄声。骏马原地踏着步，叩响这片萧肃。
“殿下，小心有诈！”随行的秦免大声提醒道。
方泽怔忪片刻。
龙泉之人善巫术，而此人独立于皇城，天人之姿，绝非寻常人。
方泽稍稍收敛了心绪，目光却始终未离开那人一分一毫。
隔着面具，方泽看不清他的模样，只看到那面具后如星光一般的双眸。
方泽举起长刀，策马过去，抵在那人喉间。
“摘下来。”
利刃就在毫厘之间，那人却分毫不退。
时间如静默了一般。
方泽用刀尖勾住面具底部，锋利的刀刃滑过那人下巴，一道细密的血珠沁了出来。
方泽眯了下眼睛。
一只黑色大鹰在上空盘旋着，发出凄厉的叫声。
方泽抬抬手，身后的秦免便拉开弓箭，瞄准那只大鹰。
“铿”的一声，飞箭带着列列罡风呼啸而去。
大鹰被射中翅膀，仓皇逃去，只掉下几片黑羽。
其中一片落在方泽的刀尖上，顷刻裂成两半。
锋利无比。
方泽刀锋未收，冷着脸说道：“还想留住你这颗漂亮脑袋的话，就将面具摘了。”
那人喉结一动，如松枝上抖落的小雪团。
身后的秦免大声喝道：“听到没有，殿下叫你将面具摘了！呆会殿下没了耐心，将你随便赏了下去，那可就哭都来不及了。”
身后的将士发出一阵哄笑。
白衣人垂着的手蜷了一下，终于去摘面具。
风吹起那人被灰烬染脏了的雪白衣袍，方泽垂眸看了一眼，若有所思。
再抬眸时，便看见了那人的脸。
过了这许多年，方泽依然清晰地记得初见他那一刻时自己骤然停歇的心跳。
他就像是南方天地灵气孕育出来的一个近乎完美的人，满足了方泽对于美好的所有幻想，方泽在他眼中看到浩渺无限的星空，那星空下，是一片神秘而静谧的大海，一只白色大鲸“腾”的一下跃出水面。
那是心动的感觉。
身后的将士都很明显地吸了一口气。
有人低声叹道：“这样的要是抓回琅城，一定会成为诸家重金争抢的醉奴。”
“啧，岂止争抢，打个天翻地覆都有可能。”
方泽将缰绳一紧，黑鬃骏马抬起前蹄，发出一声嘶鸣。
方泽回头冷冷瞥了说话那两人一眼，那两人立马感觉到了一股杀气，噤了声。
冷着脸的太子殿下勒着骏马，绕着白衣少年转了一圈，将人仔仔细细看了个遍。
一种从未有过的欲望在滋长。
若你是高山雪，那我就将你捧回去化了。
若你是天上仙，那我就将你拽下红尘。
攻城一月有余，方泽此刻又渴又热，而指尖陡然升起的那点烫意，在这众目睽睽下愈发明显。
“这人归我了。”方泽长臂一捞，揽住白衣少年的腰，将人掳上了马。
将士中发出一声惊呼，而后是一片吹口哨的声音。
直到那一刻，方泽才在那人眼中看到惊恐。
不知为何，这让他更加兴奋。
征服欲让年轻的他全身血液沸腾。
他捻着指尖那点热意，将那人圈在马上，隔着衣物在他腰间一握，策马而去。
那应该是方泽一生中最兴奋的时刻之一。
19岁的他，打了一个月苦仗，烧了一座城，染了满手血腥，仿佛就是为了去抢这个人。
芸芸众生、生死悲苦他看了不少，而只有这个人，他只看一眼便再也挪不开目光。
为了征战，他杀过不少人，结过不少债，他不信因果，而这个人，仿佛是上天派来降他的。
注定付诸一生沉沦于他。
他从来不知道，自己会如此喜欢一个人。
喜欢到红尘众生来来去去十几遭，故国消亡，沧海桑田，而他，始终还站在这里，等着他。
这一等，就等成了他千年苦修也化不掉的，妄念。
*
死亡巴士内，方泽依然与女鬼对峙着。
“失而复得的感觉……如何呀，太子殿下？”
女鬼拖着长长的尾音，原本扭曲的脸像浸了水的干纸，逐渐舒展开来，割断的长发重新长了出来，空白的脸上五官渐渐清晰。
她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化着，逐渐变成一个秀丽美人的模样，虽然她的脖子依然被拧得像拉面一样可怖。
方泽长身玉立，站在一片狼藉的公交车中。
他冷着脸，左手轻揉着迟星的后颈，就像很多年前那一个一个大梦惊醒的长夜一样，用他独有的方式，安抚着他。
他垂着的右手指尖缠绕着白色光雾，随时准备将女鬼打得魂飞魄散。
失而复得是什么感觉？
怀中的迟星在幻境中不知在经历着什么，冷汗涔涔，他的鬓发一片潮湿，也濡湿了方泽的颈侧。
方泽听着他长长短短的呼吸，有了一种真实的拥有感。
他想要守护。
拼尽全力也要守护，不再强迫他做任何事情，不再让他背负任何沉重。
曾经他的年少轻狂，以为用一腔自以为是的爱强加于他就叫做喜欢。
这一次，他要压下他的妄念，用对方喜欢的方式去爱他。
作者有话说
第32章 妄念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