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月生香》一位猛禽

6、矜娇

　　这是暗香坊的伙计遇到难关，万不得已，给他传话求救。
　　归辰皱了皱眉，将小虫子弹开，往头发上坠好最后一颗发珠便起身往暗香坊赶去。
　　他倒要看看是何方神圣，还能把暗香坊掀翻了不成？
　　归辰千里迢迢赶到暗香坊时，坊外已经熙熙攘攘地挤了一堆看热闹的人，有不少熟悉的面孔，都是暗香坊的常客。
　　“这不是辰坊主吗？”
　　“辰坊主都来了，总能治治里头那位了吧！”
　　“这可不好说，两虎相斗，不知道谁更横。”
　　有眼尖的认出了归辰，四下开始低声交谈。
　　识相的人都默默往后退了几步，给归辰让出一条路来，欧阳管事正急得焦头烂额，不停拿帕子擦汗，听见外面一阵骚动，正恼火地想把众人斥退，一转头看见了归辰，眼泪都要飙出来了，一个空中旋转飞扑过去抱住归辰的大腿。
　　“太祖宗啊！您可算来了！您再不来，我这老命都丢这儿了！”
　　归辰嫌弃地避开欧阳管事企图蹭在自己身上的鼻涕眼泪，“啧”了一声把他人扶了起来。
　　“我晚到一会儿你们就应付不了了，养你们这些蠢狗有什么用。”
　　“来的那是尊佛，我们这小妖小怪哪对付得住，您快去里头瞧瞧吧，我这也说不清楚。他这也不满意那也不满意，还要买我们这坊，不卖就要放火撒泼……哎呦我的归辰大人啊！”
　　归辰不耐烦地往里头走去，坊里连滚带爬跑出来的伙计们瞧着靠山来了都往他身上挂，仿佛里头的贵客不是个人，而是魔种夜叉。
　　“瞧你们这出息，生意不做了？眼泪擦干继续干活去。”
　　“呜呜呜坊主大人，奴家，奴家受不了了！”
　　跑出来的不仅有伙计，还要坊里的歌女艺倌们，连向来嘴巴不安分的小舞姬都撇着嘴站在旁边。
　　归辰瞧着他坊里顶美绝媚的姑娘们个个都哭得梨花带雨，心里一沉，安排道：
　　“看来这苏公子不喜女色，那些个漂亮皮面的男倌们呢，上啊。”
　　“上过了上过了，屋里那位也不满意啊。”
　　成熟稳重的欧阳叔已经要哭出来了，归辰见了皱着眉摆摆手，扯起挂在自己身上腿上的人儿的衣领子把他们拎去一边儿，掀开内里的遮帘。
　　是鬼是魔，就没有他归辰亲自搞不定的东西。
　　只见里头的雅间里跪了一排长相上乘的男馆，一个二个高高举着些水果点心盘子，低着头都不敢大声出气。
　　除了他们，雅间里还站了三四个丫头片子，穿戴的虽不一样，但能看出料子或者衣上暗纹大同小异，应该是苏公子的随身丫鬟。
　　“你看看你们这茶，里头的浮沫也不滤干净，是给人喝的吗？”
　　“那边那个，背要跪直，你这腰是软的不成？”
　　“别跟我说这季节没有葡萄，你们不是大名鼎鼎的暗香坊吗，连个葡萄都弄不来？”
　　还未看见人，就听见了里头传来的苏公子的声音，虽是带着些蛮横的抱怨声，却如月光碎落砸向林间清泉，清越婉转。
　　声音虽然好听，却像是掐着嗓子在讲话，归辰心道声娘炮，大步走入里头的隔间。
　　“这是什么味道？”
　　苏公子闻到异香，问起身边的人。
　　正巧遇到归辰进来，衣诀翩翩，丰神俊朗。
　　归辰亦抬眼看到这苏公子，只见他慵懒地靠在椅背上，红衣练练，肌肤瓷白，睫羽如扇，眸光如霓。
　　饶是天天照镜子觉得普天之下无人颜出其右的归辰，见到他时也怔了一怔。
　　原来是个扮男装的姑娘。
　　归辰没心思咒骂他这一坊的人没一个看出面前这姑娘蹩脚的装扮，他使了个眼色屏退那一排男倌。
　　“你干什么？你怎么让他们都走了？喂——”
　　苏“公子”扔下手里的瓜子，起身瞪着归辰。
　　“他们反正也入不了苏小姐的眼，苏小姐有什么要求，和我说便是。”
　　归辰等到人都走完了才开口，无意当众拆穿她女扮男装的事情。
　　“你？你抬头我看看你有什么能……耐……”
　　苏小姐朝归辰投去一眼，归辰一双桃花眼里盛满春色柔光，平眉舒展，鼻子挺而窄，这一眼绝色留住了苏小姐的目光，她愣了半晌才回过神来。
　　“哎呦，看来这坊里还是有名角儿的，怪不得暗香坊能名冠天下。”
　　少女喜笑颜开，“你若是能把姐姐哄开心了，我保证你们坊以后的名声能更上一层楼。”
　　“暗香坊已经是四海第一红楼了。”
　　归辰婉拒了苏小姐的盛情，她逛个秦楼楚馆还要女扮男装，看来和李乐清一样也是家里管得严的，指望她来给暗香坊宣传？归辰真怕这姑娘的兄长父母知道她在暗香坊寻欢作乐后，来他暗香坊找麻烦。
　　“既是天下第一，那就该是本姑娘的东西。”
　　反正已经被归辰看出来，少女干脆拆了束发发冠，长发披落，像是雪岭绽放的牡丹，张扬矜贵，薄薄的日光透过她洒向众人，呈现出媚而不柔的轮廓。
　　若不是她眉毛轻挑，眼里的倨傲快要溢出来了，嘴角还在疯狂乱上扬，说她是下凡的仙女也不为过。
　　“琼华梦家大业大，只是唯独这暗香坊不该是你们肖想的东西。”
　　归辰抬眼，眼里寒光可见，他脾气向来不好，外头偷听的伙计们也都捏着把汗，估摸着不超过十句话，他们坊主就会开始骂人。
　　“你直接开价吧，姐姐有的是钱，看在你长得俊的份儿上，你开多少，姐姐再给你翻一番。”
　　“您耳朵是新长出来的吗？还是琼华梦到混沌伊甸路途遥远，路上遇到什么魔兽把您脑壳崩了？”
　　“翻一番不满意？那就两番吧。你们这坊我喜欢的紧。”
　　“现在你们琼华梦连疯子都能当小姐了？”
　　“你这臭男人别以为长得好看就能恃美放旷，姑奶奶说话你有没有在听啊？”
　　“你这莽夫才是不会听人说话。壮壮，苏公子结账了吗？结账了就送客。”
　　归辰说着便喊了暗香坊楼下掌柜的壮壮，不准备再和这疯女人耗下去。
　　“可笑，且不说这小小一座坊，就算是你这个弟弟，只要本姑娘想要，就没有得不到的。”
　　苏小姐忽略归辰赶她走的意思，得意地打量了归辰一圈，又环扫了眼四下，当真是已经准备占为己有了。
　　“茶都喝干净了还死赖在我这儿？琼华梦连一盘瓜子都供不起你吃了？”
　　归辰白眼快翻到天上去，当今修仙三大门派，琼华梦小姐是个疯牡丹，混沌伊甸李乐平是个臭鲫呱子，比来比去好像就黄泉之域的帝月好那么一点儿。
　　虽然那个帝月犯起病来也讨厌。
　　“本姑娘今天就站在这儿了，你有本事把我弄出去算你牛。”
　　少女不要脸地眨眨眼，等着归辰下言。
　　一个不留神，归辰已经不在原地，风芒破空，衣衫留影，再次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贴着苏小姐的鼻尖站在她面前。
　　“……？！”
　　“这可不是琼华梦，没有你撒泼的地方。”
　　归辰居高临下地看着那艳婉的华贵少女，话音刚落，四周的人皆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双腿发软，“噗通”几声，少女带来的丫头们纷纷跪倒在地，连头都抬不起来，双手扣在地上死死发力，抠出几道指甲印也无济于事。
　　“你这人——！”
　　只有苏小姐尚能维持坐着的姿势，却也觉得有千钧之力铺天盖地的压下来，威压震得人动弹不得。
　　这是修炼到什么程度的器？尚未现形便有这般压迫感，想必这少年竟是有神器，难不成不是什么男倌，是暗香坊那个坊主？
　　“口舌比不过，便想动手赶我们走么？”
　　少女额上沁出细微的汗珠，咬着牙坚持着挺直背，微微皱起眉头，但嘴角挑衅的笑容丝毫未减。
　　器经过修炼不露形便可撼人，归辰虽无器可修，但血脉里那股法术的力量带有浑然天成的压迫感。
　　几个黄毛丫头这般赶走就好，免得动静太大。
　　只是这疯牡丹内力不弱，身旁的人早已经支撑不住被死死压在地上，她却还能强撑着。
　　“死丫头，出来横就该知道，不是刁蛮撒泼就能随心所欲。”
　　看着面前的少女渐渐支撑不住的样子，归辰冷笑两声，“你若是能压过我，你想要我这坊里的什么都行。”
　　少女本咬着牙，一听他这话杏眼放光，笑道：
　　“好啊，一言为定。”
　　下一个瞬间，扛鼎之重如流风回旋，归辰只觉得刹那间泰山压顶，内里差点一口气没喘过来，膝盖一软，还好他立马运气才站稳。
　　“还以为你要动手打人呢，”少女此时早已不是刚刚那副狼狈模样，正站在归辰对面捏着自己的肩膀“比器压？姑奶奶可没怕过谁。”
　　归辰原不明白她话什么意思，若说单纯的压迫感能和他本人比的神器，一只手都能数过来，这丫头显然不是那些个大有声望的神器所有者。
　　等他切身感受压在肩膀上的压力时，才明白这千斤重并非出自一个神器，而是上十件高品质的宝器。
　　“教姑奶奶不要横？姑奶奶先教教你敌不寡众的道理！”
　　少女一挥手，仿佛又唤出了许多件宝器，压得赌坊地板嘎吱作响。
　　“就你这死丫头？”
　　归辰亦是不甘示弱，两个人对峙成僵局，谁都不肯放过谁。
　　屋外头围观的众人急得跳脚，却谁也不敢闯入那二人周围，感觉随时会被压成肉饼。
　　直到屋外飞入一只微漠的流萤，本在白天显得微不足道的萤虫却飘飘然飞过归辰，落在少女肩膀上，羸弱的荧光轻轻映射在少女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