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复活 ...
-
亚伦·柯斯米斯基是整条食尸鬼街上最无辜的孩子。
说他是孩子，一半是由于长期的营养不良和一场高热，让亚伦的身高永远的保持在十四岁时候的样子，另一半，则是由于亚伦的母亲。
亚伦的母亲是位有决心、有毅力的优秀女性。
她生长在沙皇权威至高无上的时代，富裕的家庭给了她热闹的舞会、华丽的裙子和门当户对的丈夫。
她的丈夫不同于这个时代的其他男人，这位丈夫是勤劳的养家者，他不找情人，每年都会工作三百天以上，去圣彼得堡倒卖各样古董、酒水和肥皂，他在做生意时不会将妻子留在家乡的别墅苦等，他会带着亚伦的母亲坐火车、坐轮渡，顺着伏尔加河往下，一路穿过广袤的冻土平原，穿过盖着厚雪的针叶林，在终点找一处衣帽店，给亚伦的母亲添置一件新皮草后，他才会去作生意。
他给了妻子贵族婚姻中最珍贵的尊重和陪伴。
自然而然的，亚伦的母亲对丈夫产生了爱情。
而作为妻子，她想要能证明自己对丈夫的爱，她想要丈夫开心，她想要回报丈夫。
她去教堂寻求帮助，卧室里放了一座巨大的圣母像，她嘱咐仆人按着菜谱做菜，哪怕是在旅馆里吃，也要按着她的菜谱，一丝不差地端到丈夫和她的餐桌上去。
命运在此刻之前，也一直偏爱着她。
没费多大的功夫，在梧桐叶还只是微微泛红的时候，她就怀孕了。
丈夫连忙叫来了最好的妇科大夫，上门做了全套的检查。
“恭喜你们。已经四个月了。是个非常健康的孩子。”
医生放下听诊器，示意随行的护士把他的本子拿来。
“孕妇的气色也十分好，短时间内不用吃补药，按照开的食谱吃饭就可以。”
幸福在这一刻达到了顶点。
爱情、亲情、容貌、财富、土地、权利。
亚伦·柯斯米斯基注定和柯斯米斯基家族世世代代的先祖一般，继承这一切。
但时代的洪流是无情的。
俄罗斯帝国太落后了。
不择手段的发展工业，才是成为强国的唯一方法。
沙皇决定排除社会的蛀虫。
要想迎来完美的摩登时代，俄罗斯帝国并不需要那么多只会放贷、从人民手中抢钱的犹太人。
为了躲避这场迫害，在监狱里的丈夫自愿交出自己的全部身家，换取妻子被判成流放。
“别伤心。”
隔着铁门，丈夫用缺少了几根指头的手掌摸了摸妻子柔顺的头发。
“我还藏着私房钱呢。”
在妻子的耳边，丈夫小声说道。
“你的每件皮草里，我都缝了钱。”
难怪家里的帐总算不齐。
丈夫将妻子的脸蛋越摸越脏。
“别哭了、别哭了。”
丈夫被处刑人押走了。
妻子开始了在国家间的流浪。
欧洲所有的国家都排斥犹太人。
尤其还是罪人身份的犹太人。
所有的民主国家都不接受她，她在各国的移民局中徘徊，在花光皮草里的最后一张纸币后，亚伦的母亲藏在货船中，来到了英国。
贫民窟接纳了她。
随后，极度贫困中，亚伦出生了。
亚伦的母亲下身失去了知觉，只能用颤抖的胳膊将自己硬生生托起，背靠在坚硬冰冷的墙壁上，用唯一的一盆热水给她的儿子擦拭血水。
母爱是伟大的。
流浪的生活给了亚伦母亲家庭教师未曾给过的深刻教育。
曾经的生活有多富裕幸福，她现在就有多绝望。
“主啊。”
怀抱幼子的女人说。
“他的诞生使我喜悦，让我情不自禁的微笑。”
“即使您从我身上拿走了一切。”
“我的丈夫、我的父母、我的兄弟，他们都在您的身边。”
“但我的儿子，我最后的亲人，是您把他赐给我的。”
“我本以为他是死胎。”
泪水从这位美人的眼角滑落，阳光从没有玻璃的窗户洒落，尘埃飞扬，照亮了这间空旷的小屋子。
数月的颠簸和从未出现的胎动让她以未自己怀的是死胎。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你该夺走他！”
“死胎！流产！怎样都行！他不该活着生下来的！”
凄厉的喊声回荡在墙壁里。
贫民窟的孩子不会长大。
因为根本就长不大。
母亲知道，贫民窟里没有童年。没有男人的家庭只会被欺凌，亚伦会成为一个笑话，所有人都会欺负他、嘲笑他，想方设法地从她们母子上摄取点好处。
流浪的生活没有磨灭母爱。
亚伦母亲的绝望是因爱而生的。
一想到自己会眼睁睁地看儿子在生活里不断沦落，她宁愿现在就杀死自己的儿子。
她看着婴儿粉嫩的手指。
“宝宝，我们去找爸爸。”
她说道。将手盖在幼子的喉咙上。
······
十五年后
食尸鬼街
长大的亚伦乖乖地蹲在自家门前，伦敦的冬天很冷，为了保暖，他脖子上围着一条脏兮兮的围巾，虽然上面没有什么恶心的脏东西，可长久的清理不当还是让这条围巾染上了一层深深的棕褐色。
亚伦觉得冷。
但妈妈在工作，他不能进去打扰。
并且，乱跑会让妈妈担心，如果在箱子上坐一整天能让妈妈心情好，亚伦是丝毫不介意的。
时间在缓慢流逝。
食尸鬼街的住户没有钱买灯油和蜡烛。
但今天的月亮很亮，星星也非常多，路面的淤泥在月光下隐藏，有几只野狗蜷缩在墙下打呼。
亚伦看到一个人影从远方走进。
那人全身埋在阴影里，看起来并不强壮，最多算是一名发育良好的青少年。
亚伦天生的小动物直觉在作响。
这个人···
是坏人！
亚伦的警惕并没有阻止来客。
两人的距离越发接近。
“你是亚伦柯斯米斯基，洗衣工玛丽亚的儿子？”
来客问道。
“······？”
“哦，抱歉，我忘了你只能听懂三个字母以内的单词。”
来客从西装口袋里掏出一个小本子。
“让我看看，你的名字是亚伦柯斯米斯基，智力障碍，后天性失声，重度记忆障碍，黑头发，棕褐色眼睛，犹太裔，看来我没找错。”
确认后，来客将本子又放回到西装口袋，说：“我是迪奥，食尸鬼街的神父、伦敦东区所有穷人的免费律师。”
迪奥眼角处有几点干涸的血珠，像是刚刚饱食过的吸血鬼。
可那双翡翠色的瞳仁却美丽纯洁，碎冰似的纹路让迪奥的眼睛有种宝石的质感。
街上吹过的冷风让亚伦嘴唇开始变得青白。
“很冷的天气，不是吗？”
迪奥说道。
随后，他解开肩上的披风，脱下西装外套和马甲，将温热的衣物一件件的盖在亚伦身上。
男人身上有种奇妙宏大的魅力。
直觉还在尖叫着危险快逃，但亚伦本人却只能僵直着看着迪奥把他用衣服裹起来。
“世界万事万物都是有定量的。”
迪奥一边替亚伦穿衣服一边说道。
“自然，幸福也是有定量的。”
“一旦人生的某个阶段享有太多的幸福，为了达到平衡，神就会从你身上夺走等价的东西。”
“土地、亲人、财富、权利、良知，神会公平公正地从你身上拿走相应的代价。”
“纵欲交换健康，残忍交换良知，一个人拥有太过量的幸福，就必须要用更多的悲惨平衡。否则，这过量的幸福就会给其他无辜的人带来祸事。”
“只有这样社会才能正常运转下去。”
“你的母亲是我的洗衣工，为了钱，她背叛我和她之间的雇佣关系，将一些恶心的信件塞到了我的衣物里。”
“赔偿金是她该付出的代价。”
“但是，在我找她之前，她就被杀死了。”
“那个比青蛙的小便还下流的家伙害怕她泄密。”
“她在两天前被挖开了肚子、割下了耳朵。”
迪奥终于扣完了扣子。
“这是不必要的惩罚和痛苦。你的母亲被拿走了太多的东西。”
一朵黑云正在逐渐遮掩月亮。
迪奥望了望天上的星星。
（乔乔现在是在宿舍睡觉，还是在被窝里吃他昨天剩下的蓝莓派？）
“神若是全知全能，便不可全善。”
“神若是全知全善，便不可全能。”
迪奥伸出右手食指，轻轻点在亚伦的喉结上。
“但我是全能的。”
生命的洪流在月光下迸流不息。
妖异美艳的男人像是古老的猛兽，居高临下地看着亚伦。
在幼时因窒息死去的部分细胞正在亚伦的身体里重新恢复。
从脖颈向上，源源不断的生命带来了源源不断的痛苦。
他们欢呼着复活，贪婪地汲取能源，生长、生长、不断生长，将亚伦的大脑挤得几乎开裂。
第一秒，亚伦获得了正常言语的能力。
第二秒，亚伦获得了理解力。
第三秒，亚伦获得了十六年来所有的记忆。
第四秒，饥饿得到抚慰，亚伦的骨骼发出清脆的响声，他的四肢在伸长，肌肉逐渐填满了整具身躯。
第五秒，痛苦得到平息。
食尸鬼街
1888年11月5日凌晨2点13分
自亚伦柯斯米斯基被母亲杀害未遂的十六年后，真正的亚伦，从漫长的十六年中苏醒了。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复活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