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诞妄记》路一波柿

6、偶遇

　　那一桌共六人，除他二人唇枪舌剑，其余四人劝的劝、拉的拉，一派热闹非凡。

　　只见陆姓青年笑道：“哟，敢问韦四少爷要怎么罚我呀？也让陆某提前有个准备，免得到时候乱了阵脚，一个失手把韦家的店全都砸了，那可就不太好看了嘛。”说完还自顾自笑了两声。

　　韦四忍无可忍，一把抄起邻桌的凳子“砰”地砸下去，吓得在另外一头看热闹的三两桌食客忙不迭往楼下逃窜。

　　跟他同桌的一名中年管事小心翼翼劝道：“四少爷，四少爷，消气消气……老爷吩咐过，咱们得低调行事。”

　　他充耳不闻，指着陆某破口大骂：“陆老二！你个姨娘生出来的下贱货！你丨妈早死，没人养是吧！跟你韦四爷我搁这儿平起平坐，你配吗你？！”

　　陆某闻言脸色一沉，一脚将木桌往韦添赐身前狠狠一踢，正巧把他踢翻在地。

　　这人怒道：“刚才还端着名门少爷的架子附庸风雅，怎么这么快就现原形了？！你们宁阳韦家，我陆老二还真瞧不上！要打架是么？我奉陪！今儿月盛居砸坏的东西，都算我头上！”

　　谁知那韦四少爷竟是个脓包，陆姓青年那一脚结结实实将他踢了个不知东南西北，在地上“哎哟哎哟”惨叫连连。他身旁一位青年侍从大叫：“少爷……少爷，你怎么啦？”转头对陆二斥道：“陆老二！你好歹毒！将我们四少爷打成这样……待我回去禀报老爷和王爷，有你们陆家好看！”

　　陆某身旁两位青年怕他再出手打人，连忙上前拉他。他叫道：“都别拽我！今天不把他打得梨花一枝春带雨，我这‘平城第一纨绔’还混什么混！”

　　说完欺身上前，又一脚踢向韦四腰际，将他骨碌碌踢到了楼梯口。韦四连滚带爬一阵准备起身，却差点滚下楼去。

　　随他一道的家仆七手八脚去扶，架起韦添赐慌慌忙忙往街上溜。

　　陆某见状气得一时忘了追，心想还没打过瘾，这厮溜号的功夫可比他的文学素养强多了。

　　他拣了离郁吴晴不远的方桌坐下，之前拉架的两位仁兄絮叨了几句便拱手告辞。

　　半刻前意犹未尽的一场架，让二楼的食客都溜得精光，只剩下这边厢的郁吴晴目瞪口呆，从刚才起就躲在窗边的角落观战，菜都没顾上吃几口。一边心里大呼过瘾，一边握紧拳头平复心绪。

　　她怔怔瞧着月盛居的跑堂伙计上来收拾残局，一边还开口劝解道：“二少爷，别恼别恼！砸了的这些东西，回头让采买的补上就是，大少爷那儿小的们不会多嘴去说……”

　　原来这位陆姓青年也算是月盛居的东家，难怪之前那么大言不惭说砸坏了都算他头上。有钱就是财大气粗啊！

　　见一个清秀女子直愣愣地瞧着自己，似乎还没从刚才的喧闹中回过神来，自诩“平城第一纨绔”的年轻公子那股怜香惜玉的毛病又犯了。

　　他起身走到她对面，开口微微一笑，一掀衣摆径自坐下：“姑娘受惊了。这桌菜当是我向姑娘赔罪！”他扫了一眼桌上寒酸的菜色，又让伙计添了一碟金糕卷、一道虾籽冬笋和一道龙舟鳜鱼。眼见还温着的那一小壶酒就要见底，他又吩咐伙计添一盏酒杯、多加了两壶上品陈酿“流香”。

　　郁吴晴赧然：“多谢……多谢陆公子。”

　　她细细打量这位陆公子，见他面容并不如何俊美无双，已逾弱冠，怕是有二十五六；身量不足七尺，但也不显矮小；身着黛色长袍，五官柔和亦非平庸；举手投足自然剔透。

　　看起来真是比那个韦四少顺眼太多了！

　　陆公子奇道：“你认识我？……也是，在这平城里有哪家姑娘没听过我的名号？”他似乎在自嘲。

　　“我并不认识你，只是刚才听了一耳朵罢了。怎么，公子为何跟那姓韦的打起来了？”

　　“你认识韦添赐？”

　　“之前在宁阳，我跟他有些过节。”

　　他不以为然道：“正常，那浑蛋跟谁都有过节，说话长相都是一副欠揍的样子。今儿就是为了杀杀他的锐气才没拣雅间吃饭。没成想一见他的尊容，饭都吃不下去了。”

　　“那……陆公子又为何要和他一道吃饭？”

　　那姓陆的公子一笑，道：“我叫陆琰，小字行素，家中排行老二。姑娘怎么称呼？我出身商贾人家，并非什么了不得的人物，跟我说话也用不着这么拘束。”

　　见此时跑堂伙计来上菜，郁吴晴没有立刻答话。她将陆琰面前的酒杯斟满，方才回他一笑，答曰：“不才小女子……吴晴，初来乍到贵宝地，还请陆兄多照拂。”说完仰头将面前的酒一饮而尽。

　　陆琰微感惊讶，心想倒是没遇到过喝酒这么爽快的女子，于是连忙也干了一杯。

　　放下酒盏，他说：“今天跟他吃饭，是为了商议谁去找一件物事合适。不过韦添赐这人心术不正也就算了，办事也不怎么得力，有人托我打消他的念头，这才动起手来。”

　　郁吴晴心念电转，寻物事？该不会……

　　她脱口而出，诈道：“六王爷想让你找那把算盘？”

　　陆琰微惊，不过一想到坊间最近疯传六王爷四处遣人找算盘，闹得几乎人人皆知，也算不得稀奇。

　　他满不在乎地说：“是啊，也不知那玩意儿有什么稀罕。大家找来找去几个月也没头绪，都觉得疲了。他找上我不过也就看在我是闲散游民的份儿上，还会点儿三脚猫的功夫。”

　　看他刚才那一脚，可不像是花拳绣腿的人能使出的力道。

　　郁吴晴又喝了一杯，一脸神秘兮兮：“陆二……哥，你看，带上我成不成？”

　　陆琰心中陡然警惕，问道：“吴姑娘，你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娘子，跟我一个大老爷们儿东游西晃算怎么回事？说说吧，到底想干嘛？难道是听小老百姓议论当今六王爷丰神俊朗，看上他了不成？”

　　郁吴晴一听，直觉前几日在韦府撞见的怕正巧就是“王公子”六王爷。

　　早知他来历一定不简单！

　　又斟满一杯酒，她得把话说圆了，便道：“陆二哥你这么想我可就不对了。听说赏金二百两，我家里还有一个年幼的弟弟需要养活，有了这笔钱，我们姐弟不愁下半辈子了！如果能跟着你找到这件宝贝，这钱你六我四，不，你七我三怎么样？你八我二也行啊！”

　　陆琰大笑：“我交朋友从不在意对方有没有钱，答应帮王爷办事也不是为了那么点儿赏银。”

　　见他不置可否，郁吴晴也不便再央求下去，免得让他以为自己是抱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来接近他。不过他既然说二百两赏银只是“那么点儿”，看来这人身家真是大大的有。

　　哎，有钱就是了不起啊……

　　几杯黄汤下肚，郁吴晴只觉自己渐渐微醺，态度也越发随意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