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诞妄记》路一波柿

5、救人

　　她将箭靶钉在一棵杨树上，退开一段距离，兀自开始练箭。

　　五郎将眼皮上碍事的布条一摘，自己在不远处疯跑了几圈。起先看到河里有鱼，他兴致一来便跃跃欲试。试了几下发现河水冰冷，他也再没爪子可用，便神情恹恹地靠在另一棵树下看郁吴晴射箭。

　　射了好几箭都没中靶心。别说靶心了，就连靶子边都没挨着，郁吴晴一时心浮气躁。

　　远处传来几个孩童嘻嘻哈哈的嬉闹声。他们本来在放风筝，你追我赶一阵，渐渐向五郎这边奔来。

　　跑在最前的是一个身着松绿衣衫的小男童，身后还跟着四个跟他差不多年纪的孩子，其中一个瘦小的姑娘正牵着风筝线，惹得另外两个男孩作势去抢，剩下一个身着麻布衫的胖姑娘傻愣愣站在一旁流着鼻涕呵呵笑。闹得不亦乐乎！

　　那松绿衣衫的男童六七岁模样，见五郎独自坐在树下发愣，便跑来对他说：“喂，小哥哥，你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

　　五郎看了他一眼，不说话也不出声。

　　哪来的野孩子？

　　那男童见五郎不理他也不生气，继续劝道：“你跟我们一起放风筝吧，可好玩儿了！”

　　正争抢风筝的四个孩子听见他这边有动静，“蹬蹬蹬”奔了过来，看稀奇似的围着五郎转。

　　一个男童指着五郎眼睛叫道：“他他他……他眼珠子怎么是蓝的？”

　　那胖姑娘也高呼起来：“啊！！！阿娘……阿娘……有妖怪！妖怪要把小宝吃了！救命啊阿娘！！”

　　瘦小的女孩听见她叫妖怪，吓得“哇”一声哭起来。

　　郁吴晴一回头，这闹哄哄的是哪一出？

　　只见另一个男童上前一把将五郎推倒在地：“打死你这妖怪！！不准跟我们玩儿！！”说完还朝五郎踹了一脚。

　　郁吴晴怒道：“喂！干什么呢？！谁让你碰他了！”

　　五郎跳起身就跟那孩童推搡起来，另一个上前帮忙。三个孩子眼看着已经扭打成一团，郁吴晴在一旁厉声阻止，竟是叫也叫不动。

　　那身着松绿衫的小童站在一旁手足无措，眼看着你一巴掌我一拳头，你抓一把我咬一口，你来我往打得乌烟瘴气，跺了跺脚便上前拉架。

　　谁知五郎跟那两个青钩子娃娃越打越向河边挨近，混乱中不知是谁出手推了一把，那拉架的小童竟“扑通”一声掉进了河里。

　　郁吴晴一见有人落水，心道不好，连忙伸手去拉。

　　本来正打得乌泱泱的男孩子们也吓呆了，那起先出脚踢五郎的男童吓得拔腿便跑，另一个愣愣地站在原地，两个女童更是吓得“哇哇”大哭，哭得一个撕心裂肺。

　　北方的深秋河水异常刺骨，那小童在河里不住地挣扎，离岸边越来越远。

　　郁吴晴的手起初还能勉强抓到他的袖口，可那孩子呛了几口水之后便晕了头，也不管有没有人救他，只顾来回挣扎，混乱间挣脱了她的手。

　　她急得头也不回地叫道：“五郎，快去找根长树枝来，越长越好！”

　　五郎脸上挂了彩，此刻也不敢再玩闹，转身四处寻找。他忽然抬头看见一根粗长的树枝就在离他头顶一米多高处，当下也不敢耽搁，三两下爬上树掰起来。

　　他费了半天劲，树枝竟然纹丝不动。咬咬牙，他将手攀住头顶上方一根看上去比较结实的木枝，用力踩了几下，终于将那根长枝踩断。谁知手中的树枝并不能完全支撑他的力量，随后“咣当”一声摔下了树。

　　郁吴晴顾不上五郎是否摔折了腿，捡起树枝向河心一伸，对淹水的小童叫道：“快抓树枝！快点儿！”好在这个季节的水流不急，那孩子没有被冲太远，胡乱一抓还真抓住了。

　　好不容易将他拉上了岸，那孩子已经快呛得不省人事。

　　她拍了拍小童的脸，问道：“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一边问一边拍他后背。

　　那孩子使劲咳了几声，虚弱地说不出话。一旁哭得惊天动地的胖姑娘终于止住了哭声，抽噎道：“他……他叫阿源少爷，他是小宝的少爷……”

　　“那你们家在哪儿？”

　　胖姑娘含糊道：“陆府，就在城北。”

　　“城北哪里？”

　　“呃……呃……不知道，门口有两棵玉兰树，还有一对石狮子。”

　　郁吴晴两眼一翻，真是问了也白问。她一把抄起那名叫阿源的小童抱进怀里，风风火火向城北奔去。

　　几个屁大的孩子不敢再在外流连，老老实实跟在她身后回城。

　　打听清楚城北陆府的位置，郁吴晴敲开了阿源家的大门。几个奴仆眼见这小少爷冻得小脸青白浑身湿透，当下也不敢多问，悄悄接过孩子便将郁吴晴关在门外。

　　五郎拖着一条半折的腿坐在陆府对面的茶棚里。她掂了掂身上的银子，只好委屈这孩子找个便宜的跌打郎中看看了。

　　……

　　在家守着摔断了腿的小五郎三日，郁吴晴还是打算上茶馆打探消息。

　　这一坐又是一上午。

　　出了玉禄茶馆，郁吴晴打算逛逛街市。

　　快入冬了，太阳都柔和了许多。趁今天风和日丽，去城东的绸缎成衣铺置办她和五郎的冬衣。

　　刚走到一家名为“陆昇记绸缎庄”的铺子门口，偌大富丽的店面惊得她掂了掂腰侧的小钱袋。踌躇片刻，算了算了，得省着点儿花。于是转身去了陆昇记对面的平价成衣店，挑挑拣拣了两个时辰，终于舍得往回走。

　　出了成衣店竟然觉得有点饿，正好瞧见陆昇记的旁边有一家酒楼“月盛居”。

　　来这儿这么久都没好好搓一顿，反正一个人也吃不了多少，不如奢侈奢侈。

　　来月盛居吃饭的大多是商贾之家，包间雅席应有尽有。

　　郁吴晴装作大户小姐的样子大摇大摆径直上了二楼，挑了挨着窗户的四人小桌坐下，却只要了一份清炒时蔬和一份烩豆腐、温一小壶酒。好在此时前来就餐的人并不多。

　　店小二心中了然，怕是个小门小户的闺女也想出来摆摆谱。他也算手脚利索，三两下催促厨房做好给她端上来，颇有早点吃完早点翻台的意味。

　　正吃着，忽见大堂正中的一桌大声吵嚷起来，眼看就要大打出手。一人大怒，拍桌道：“好你个姓陆的，老子忍你很久了！你是铁了心要跟我过不去？！”

　　郁吴晴寻声转过头，唉？那大声叫骂的不是宁阳韦家的四公子韦添赐是谁？他怎么来平城了？不会是来找我晦气？飞快转念又想，怎么可能？那晚在韦家后院黑灯瞎火，她又蓬头垢面，此时焕然一新，应当是瞧不出的。

　　只见坐他对面的一位青年悠然回敬道：“岂敢岂敢，不过各凭本事罢了。韦四少爷要是有那能耐，谁拦得住你？”

　　韦四火冒三丈：“王爷之前可是上我们韦府来商议过了！他对我都是客客气气，你姓陆的算哪根儿葱？！还蹬鼻子上脸了！别他娘的敬酒不吃吃罚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