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诞妄记》路一波柿

7、生计

　　陆琰见她神色不似之前，心中有些了然，趁机问道：“吴姑娘是何方人士？家中在平城还有亲戚？”

　　虽然微醺，郁吴晴还是不免留神说话：“我啊，家住郿城附近的山上。记不清父母是否健在，只剩一个弟弟相依为命。近日为了躲债才误打误撞逃来了平城，想找份工做。前几日刚在城南的水碾巷暂时安顿下来。”她这番话虚虚实实，希望能打消陆琰的疑虑。

　　陆琰心知外人说话必定留有余地，并不打算深究。观她衣着倒是普普通通，但听谈吐却并不像她口中的“山民”，便也顺着她的话接道：“真是难为你了。只是女子在外的确诸多不便，不如我哪天帮你留意留意，看看哪户人家需要帮工，做个顺水人情。”说完嘻嘻一笑。

　　听他说话一副玩世不恭的口吻，郁吴晴竟然觉得有些开心。

　　忽然抬头一看窗外的天色，坏了！五郎再不吃饭就该急了。

　　她匆忙起身，问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大概戌时了吧。”

　　“糟了糟了，我得回家去。弟弟还饿着！今天多谢你啦！”

　　陆琰心中好笑，吃饭竟然也能把家里人忘得一干二净。眼见郁吴晴风也似得奔下楼，他连忙招来伙计，非要派自己的马车送她回家。

　　大概两炷香的功夫，驾车的小厮才回酒楼。

　　那小厮小鼻子小眼儿，一脸机灵，垂手恭敬道：“二少爷，我将那女郎送至水碾巷，见她推门进了一处小宅院。那城南的房子都挺简陋，看样子是个穷家女。您需要小的盯着她么？”

　　陆琰坐回刚才吃饭的桌旁，侧头瞟了眼她之前坐过的凳子，见她下午购置的冬衣落在了角落里。

　　他摆了摆手：“费那劲干嘛，日后再说。”说完捏了捏眉心，最近烦心事儿可真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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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郁吴晴一脸做贼的模样悄悄推开小木门，只见小五郎坐在屋前，满脸寒霜。

　　她被当场抓了个正着。

　　他质问道：“你去哪儿了？这么晚才回来，是不是不想管我死活？！我饿我饿我饿死了！！”

　　猫不经饿，变成了身体七八岁的孩子更是如此。

　　她讪讪上前使劲儿抱了抱他，又揉了揉他的头，狠命亲了几口，才解释道：“下午置办冬衣，之后有点事耽搁了。姐姐马上就去给你煮碗面，要不要卧个鸡蛋再加几根儿青菜呀？”

　　五郎鼻子吸了吸，怒道：“你居然还喝酒了？！”

　　她这才反应过来回家的时候两手空空：“哎呀！衣服落下了！”说完赶紧溜去厨房烧柴开火。

　　第二天清早吃过饭，郁吴晴便溜达去月盛居找陆琰拿衣裳。

　　掌柜正仔细算账，一听她的来意便知这是昨晚二少爷叮嘱过的女子，让她来了之后务必上玉禄茶馆。

　　掌柜的态度颇有些暧昧，只道郁吴晴是陆行素心里看重的人，便多嘴跟她攀谈了几句。

　　他道：“咱们陆二公子虽是庶出，也颇受老爷喜爱，咱们酒楼的东家陆大少爷与之关系也颇为融洽。只是他放浪不羁惯了，惹得夫人那里不无微词，他也少不得受些闲气，还望姑娘时常开解开解！二少爷身边要能多个知心体己的，也是好事。”

　　这哪儿跟哪儿？不过昨晚才见过一面，怎么就“知心”、“体己”了？

　　她一边腹诽，一边往茶馆走去。

　　茶博士见她今日又是独自一人前来，已算是见过好几回面的老熟客了，便热情相迎。她道明来意，那小伙计虽然心中惊奇，但也即刻将她引向三楼的一间茶室。

　　陆琰已经在里间坐禅许久了。

　　见他与昨晚判若两人，郁吴晴不禁笑起来，打趣道：“陆公子雅兴呀！这姿容，真乃浊世翩翩佳公子，好一派道骨仙风、道貌岸然！”

　　他闻声后倏然睁眼，咧嘴笑道：“见笑见笑，在下既不愿做那真小人，也不愿当伪君子。打坐修禅，不过意在修炼内功罢了。”顿了顿，他指了指案台上的包裹，“喏，衣服在那儿。物归原主。”

　　郁吴晴故作惊讶：“难道这间玉禄茶馆便是你老人家的生意？！我前后也来过好几回，看来咱们真是有缘。”

　　他招呼郁吴晴上前坐下，斟了一杯热茶递给她：“闲来无事有个挂怀之处而已。我们陆家在平城确有几处生意，酒楼、茶馆、绸缎庄什么的。归我打理的不多，但也过得去。”

　　她忽然想起送落水的阿源回陆府那天，那陆家的门庭哪是一般小户的样子，便试探道：“前些天，贵府是否有男童落水，还有个胖丫头跟在后面？”

　　陆琰惊奇：“你怎么知道？”

　　她答：“我送那孩子回去的。”

　　他更是惊讶：“那小子回来之后浑身湿透发了热，问他也不说话，害得小丫头好挨了一顿板子！你怎么会这么巧碰上阿源？”

　　郁吴晴闻言点点头：“那日我带着舍弟在郊外玩耍，无意中见他落水。”却对阿源如何落水如何施救的过程只字不提。

　　陆琰给她添茶的手一顿：“真是你送他回来的？那我可要替我大哥好好谢谢你了！那小子是他的独子，宝贝得很！”

　　郁吴晴趁热打铁：“举手之劳而已，若是真要谢我，您不如考虑考虑将我收归麾下？”

　　他哂道：“吴姑娘当真这么缺钱用？恕我直言，姑娘你肩不能扛手不能抬的，跟着我干什么？”

　　她有些郁闷，憋了半天憋出一句：“我……我箭术还行？也会点水……遇事吧……有些急智……”

　　陆琰心生警觉，脸上笑容不减：“箭术？会水？姑娘别是什么羌国、柔然派来的细作吧？”

　　郁吴晴怒道：“喂！你家阿源掉进水里可是我捞起来的！别不识好人心了！”

　　闻言，陆琰将手一抄，安抚一笑：“别当真嘛，不过是跟姑娘打趣而已。”他又想了想，“这样吧，要是你实在找不到事做，不如明天开始去茶馆后厨帮忙筛茶片，工钱不会少你的，毕竟是我陆家的大恩人。”说完对她眨了眨眼。

　　一听这话她顿时轻松起来，眉开眼笑连连称谢。

　　心里不禁感叹，什么叫山穷水尽疑无路，腿短也能上高速！

　　转眼已是初冬。郁吴晴在玉禄茶馆呆了小半月，每天摘一摘边角茶叶倒也乐得轻松自在，没事跟王掌柜和茶博士吹吹牛聊聊天甚是开心；后厨负责烧水打扫的范大婶见她性格讨喜，在听说了她的境况后也对她颇为照顾。这日子真是逍遥快活。

　　可茶馆里每天人来人往，总有人聊起六王爷的悬赏，搞得她心底始终对那二百两赏银念念不忘。毕竟有了这么大笔银子，她和五郎也能尽快在平城安下家来，至少今后十年的用度开销都有了保障。别怪她贪钱，实在是因这世上没钱寸步难行。

　　奇怪的是，陆琰也不常来茶馆，掌柜的也从不过问他的行踪。郁吴晴犯了难——这件事必须要当面跟他商量才有机会。可这人神出鬼没不知在搞什么名堂，这该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