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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同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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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几日,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陆二公子终于舍得露面了。
他一现身茶馆便将王掌柜叫去交待一些生意上的事宜,脸色淡淡的,不知是愉悦还是生闷气。
郁吴晴正埋头百无聊赖地筛茶叶沫,只听王掌柜吩咐打杂小厮给陆二少爷沏茶端上去,她一听立即扔下手中的活计,“噔噔噔”上了他常去的三楼茶室。
她在茶室外静静等了一阵,不知东家与掌柜都嘀咕了些什么,好一会儿才见王掌柜出来。
王掌柜见她一副不安的模样,联想到前几日她不时就来打听老板的行程,以为她对陆琰暗生情愫,朝她挤眉弄眼一阵才下了楼。
郁吴晴正丈二和尚,只听陆琰在里间让她进来。
还没等她开口,他便抬手示座,问:“怎么样,这几日拣茶沫子还顺手吧?”
她顾不上坐,顺口答道:“顺手顺眼顺心如意得很,多谢二少爷的大恩大德。找那东西的事,有进展了么?”
陆琰一时不知她在说什么:“找‘那’东西?什么东西?”
“就……值二百两那东西。”
“哦,你还惦记着这事儿啊。”陆琰揉了揉额角,“哼”地一笑,“有时候我真怀疑你就是个细作,不过呢,哪有这么明目张胆的奸细,除非脑子有毛病!”
她扁扁嘴,道:“你管我是细作还是仵作,不给你拖后腿不就行了!我不过就想赚那么点儿钱,至于这么损我?!快说快说,有眉目了么?”
陆琰哭笑不得,叹了口气:“眉目是有了,就差鼻子和嘴了。”
她接口道:“那还等什么,收拾收拾一起上路!”
他一时啼笑皆非:“吴姑娘你别这么说风就是雨的,总得让我考虑考虑嘛。来来来,先缓口气,坐下喝茶。”
她依言坐下,端起茶杯吹了吹,一饮而尽。见他没有立即答应的意思,她又急道:“不行!我在平城只认识你一个,你要是不管我死活,我就只能天天去你们陆府门前号丧,反正我也知道你家在哪。说你爹不肯认我这私生女,让我自生自灭、沦为要饭的叫花子!”
他眉毛抽了抽,回道:“你这主意太过平庸,没一丝一毫出彩之处,现在的戏班子都不兴这么唱了!就算你再狠点儿说我对你始乱终弃,成天走马灯似的眠花宿柳,街坊邻居都不会赏脸探个脑袋!实在是我这‘平城第一纨绔’不是白当的。行了行了,你等我想想,过几日给你答复便是。”
郁吴晴一时无语,感叹自己段数实在太低,竟然想不到什么好招为自己扳回点面子。
陆琰看她一脸如丧考妣,那股翩翩公子舍不得见姑娘伤心的多情毛病又犯了:“真难为你不撞南墙不回头!这段日子我被人拎去耳提面命,让我不准插手这件事。可惜,于情于理我都偏要去做,”他顿了顿,继续道:“如果你铁了心要挣这笔银子,那就跟着我呗。只是前面刀山火海,去了千万别后悔。”
她一听有戏,眼里放起光来:“不会不会,你既然答应让我去,我自然识相,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那好。就这几日了,等我将平城的一些事交待清楚,咱们一同上路吧,”他又皱了皱眉,“上路?这词儿听着怎么那么晦气?呸呸呸……”
晚间茶馆打烊,郁吴晴收工高高兴兴回家,一路上盘算着怎么安顿五郎的问题。
郁五郎虽然年纪小,但胜在人小鬼大;况且他并不喜欢成天奔波劳累,只偏安一隅。她打算给小五郎留下足够的口粮与银钱,再麻烦这些日子与她交好的范大婶常去帮忙照看。
这一别,短则一月半月,长则怕是没个一年半载都回不来。
过了两日,郁吴晴在茶馆筛完了茶叶回家,傍晚终于得空出门溜达。
天色渐渐暗下来,天空竟然纷纷扬扬飘起了小雪。她路过月盛居,一时兴起便上到二楼要了一小壶酒,寻了处僻静的角落偷偷坐在扶栏上自斟自饮。
真难得,竟然落雪了。
她身披从廉价成衣店里置办的绛色斗篷,勉强抵御瑟瑟寒风。
雪越来越大,她的心里渐渐升起一股无可言说的陌生感,似乎不论走到哪里都是他乡,而自己始终是个旁观者。来这里这么久,每日不过强迫自己不去思索过去的一切和未知的前路;当下这种情况,却又陡然生出是生是死都无所畏惧的豪情。奇也怪哉!
忽然,她听见一阵从容的脚步声从楼梯处传来。本来只是不经意的一瞥,又让她愣在原地。
这一瞥,还真是吓一跳。
那天帮她解围的“王公子”今日还是一身月白,只不过外面罩了一件银鼠毛大氅,衬得清俊美人越发芝兰玉树。
他从三楼缓缓而下,身后依然是二位仗剑侍从分立左右。一抬眼,与她的眼光撞了个正着,随后又移开。
也对,那晚黑灯瞎火,她又蓬头垢面没有正形,能认出她才怪。再有不是人人都过目不忘,似他这般人物,必然贵人事忙。
郁吴晴愣了愣,见他往楼下走去,这才想起跳下扶栏去截他。
奔到大堂,只见“王公子”正要登马车离开。以他的身份,不该乘这么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分明平城里一户稍大的商贾人家也能用得起比这豪奢的驾乘。
她一个箭步上前,冲着他的背影叫道:“王公子!你还欠我钱呢!”
其中一个侍从见她大呼小叫,立即斥道:“大胆女子!勿要胡言乱语冲撞贵人!”
“王公子”回身,见是一个身穿红衣的陌生女子,面容甚是清秀可人,于是笑问:“姑娘认错人了吧?”
郁吴晴有些脸红,大着胆子回道:“宁阳韦府,十两银子。”
“王公子”恍然:“原来是你……不过,你的话怕是说反了吧?”
她咧嘴一笑,这人可算上钩了:“我不这么说,你肯回头看我一眼么?”
“怎么姑娘来了平城?”他抬头看了看天色,“不如上来再说。外面天寒地冻,我送送姑娘。”
郁吴晴心底窃喜,能跟这么一位“绝世佳丽”共乘,真不知是几世修来的福气。
车夫问明了地址,便驱着马车缓缓向水碾巷驶去。
车窗外的灯火忽明忽暗,夜风吹着雪花纷纷扬扬。马车内狭小的空间有些温暖,气氛些微醉人。
郁吴晴有点紧张,期期艾艾没话找话:“嗯……王公子,那十两银子……我暂时……”
他闻言一笑,摇了摇头:“在下沈迦叶,并非姑娘口中的‘王公子’。银钱只是举手之劳,姑娘不用挂怀。”
见他并未如实告知身份,郁吴晴心底了然。她诚挚地说:“沈公子于我有解围之恩,又有疏财之义,这份情不可不记。十两银子……我郁吴晴今后一定奉还!”
沈迦叶惯常地不置可否,随意与她攀谈起来:“郁姑娘是何方人士?怎的在这朔风寒天出现在平城?”
郁吴晴一时发怔。面对这样品貌非凡的男子,蓦然卸下了心防:“我也不知自己的来历……我的父母,不在这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