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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冷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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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内别院,纪青荷匍匐在地,跪拜废后吴皇后:“奴婢纪青荷拜见娘娘。”
“你就是慈懿太后娘娘指派来这宫里伺候的?抬起头来让本宫瞧瞧。”吴皇后的声音显得很冷峻。
纪青荷缓缓抬头,空荡、冷清的厅堂端坐一位俏丽女子,乌黑的云鬓上簪着一朵素净的宫花为饰,身着华服但花色朴素,身佩首饰也简单。相较现任王皇后,容貌和气度都胜出许多,怪不得如嫔要除之而后快呢!
不过,经历了刚走上人生巅峰却又摔到了谷底的大起大落,让面前这位仅有十五岁的女子时时眉头紧缩。让人不由叹息,大好花样年华却只能蹉跎在冷宫。
"模样还算清秀,听说,你昨儿想在御花园寻死?"吴皇后冷冷道。纪青荷没想到她如此直接,觉得一丝寒气爬上脊背。
“娘娘明鉴,奴婢是失足跌落荷花池,并非寻死……”
“宫女自戕是大罪,莫非你想拉着父母家人陪葬?”
“奴婢……奴婢孤身一人,父母已不在人世……”纪青荷想到自己如今的境地,眼圈有些红了。
“在这大明皇宫,无人能独善其身,哪怕卑贱如你。你可知,本宫母家有何人在朝为官?”吴皇后厉声问道。
“奴婢进宫时日尚浅,请娘娘明示。”纪青荷再一次低头跪拜。
“家父乃羽林前卫指挥使,家兄乃官羽林卫指挥使,舅父有平乱之功,被先帝封为怀宁侯,”吴皇后顿了顿:“本宫曾为六宫之首,贵为皇后,可现如今又身处何处呢?”
……
纪青荷把头压得更低了,大气都不敢出,心道:这个吴废后该不是受刺激过大,有些秀逗了吧?
“本宫被废不过顷刻间,只要陛下一句话。”吴皇后眼中闪过一丝伤感,不过转瞬即逝。
“当日,除了慈懿太后娘娘替本宫说了句话,再无人敢言……在宫里,被弃或赴死是最容易不过的事,难的是恩宠和活着。在这后宫,每天都有人死,死了一个宫女,不比捏死一只蚂蚁稀奇。你先想明白如何在这冷宫伺候,不要牵连一宫之人。”
“娘娘,奴婢……”纪青荷不知该如何回话。
“起来吧,你到不远处的‘安乐堂’看看,再回来伺候吧。”
“是。”纪青荷一头雾水走了出去。
……
“紫鹃,希望她能够自己想明白,不辜负了钱太后和本宫保她的一番苦心。”吴皇后接过身边丫头递过来的茶盏,杯身的莲花也显得格外清冷。
“‘安乐堂’是什么地方?这个吴皇后还真是个怪人。”纪青荷一边四处张望,一边自语道。不多会,她瞧见一处破旧的院落,宫中居然还有这等破败的地方,感觉就一难民营啊。
越往里走,就闻到一股腐朽的气息,纪青荷太熟悉这种味道了,是病人的味道,只是少了医院的消毒水味。果然,走近了,她就听见里面传来阵阵咳嗽声。
环伺四周,死气沉沉,许多太监宫女躺在床上,病病殃殃的模样。
“水,水,水……给我杯水……”一个老宫女躺在床上,扯着沙哑的声音喊,嘴唇干裂,却没有一个人过来帮忙。
纪青荷连忙走过去,拿起木桌上的水壶,想倒杯水给她。结果,壶中空空如也,杯子也脏兮兮的。“姑姑,你等着,我去外头帮你烧点水。”老宫女虚弱点点头。
纪青荷在外头忙乎了半天,终于把水烧开了,给老宫女喂上几口热水。“姑娘,多谢你了。你是新进宫的吧?以前怎么没见过你啊?”老宫女缓过劲来,感激地问。
“是的,姑姑,我叫纪青荷,被指派过来服侍西内别院吴娘娘的。”
“原来如此,我是竹息姑姑,原在尚服局伺候。”
“照宫中规矩,姑姑不是应当早到了出宫年纪,为何还滞留于此?这里又是何处?”纪青荷小心翼翼问道。
“此处叫‘安乐堂’,建于永乐帝那会,用于安置病重垂危,老无所依,无处可去的太监宫女,唯恐这些卑贱之人污秽了掖庭。进了安乐堂,能病愈走出去的宫人,凤毛麟角,少之又少,不过是挨日子等死罢了。我家中已无亲人,原本打算就在宫中终老,不想自个的身子不争气。尚服局的管事女官怕我把病气过到贵人身上,就让我过来‘安乐堂’养病。谁知这一待,就是大半年,估摸着,要死在这了……”说着,竹息又猛咳了几声。
“姑姑,不要说丧气话,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病,找太医诊视一下,吃几副药便可痊愈。”
“姑娘,你这是痴人说梦!太医都是给贵人看病的,怎么会给我们看病呢?像我们这种贱婢,如果身上有些银两,可以到御药房取点药。如果没有,只能在这等死,进了这安乐堂,十个有九个是走不出的……”竹息说得上气不接下气,纪青荷连忙又给她倒了杯水。
说到太医,纪青荷脑海立马浮现出那张帅气的脸庞。他说,他叫陈玄晏,是太医院的院判,他应该不会袖手旁观吧?
“姑姑,你等着,我去找一个人,兴许他会帮忙。”纪青荷说着,就往安乐堂外跑去。
“我养你们这班子废物有什么用嘛?连只鸟都看管不住……”御花园里,如嫔用手撑着腰,费劲地挺着肚子,地下太监宫女跪了一地。“娘娘恕罪”“奴婢该死”…….
“娘娘别气坏了身子,让他们想法子把‘如意’捉回来就是了。”菊心连忙扶着如嫔,然后对着地上的人喊:“你们还不赶紧去找人,想法子把鸟从树上弄下来,那可是贡品,万岁爷钦赐的。没了鸟,你们都等着杖毙吧。”
吓得地上的一群人赶紧爬起来,奔到一棵大树下,望着枝头那只绿皮鹦鹉洋洋得意落在枝头,却又束手无策。
突然,一个身影从空中掠过,直接上了树枝,只见那个男子不费吹灰之力,就把那只顽皮的鹦鹉用双手轻轻拢在怀里,直接跳下树来。
“春桃,赶紧把鸟笼拿过来!”菊心喊道。春桃赶紧抹干了脸上的眼泪,把鸟笼打开,看着鹦鹉进去了,赶紧关上。“谢天谢地,多谢公公相助。”
“奴才张敏叩见如嫔娘娘。”张敏俯身跪拜。
“你叫张敏,你帮本宫寻回了鹦鹉,想要什么赏赐?”如嫔低头看鹦鹉,淡淡问道。
“能为娘娘效力,就是奴才的福分,不求赏赐。”
“哦,你倒是个会说话的,在哪个宫里当差啊?”如嫔这才抬起头来,瞟了一眼地下的张敏。
“奴才才进宫,还等着宫里指派差事。”张敏把头低得不能再低。
“我看你会点腿脚功夫,人也机灵,以后就留在我宫里当差吧。”
“谢娘娘恩典,奴才定尽心竭力伺候,为娘娘肝脑涂地。”张敏又磕了三个响头。
纪青荷在太医院门口等了许久,太医、药工、太监进进出出显得异常忙碌。她谁也不认识,也不知道该去和谁打听。好不容易看见一个面善的小药工,便鼓起勇气走了过去,屈身行礼,问道:“请问,院判大人在吗?”
小药工仔细打量了纪青荷一番:“姐姐是哪个宫里的?”
“我,我是西内别院伺候吴娘娘的。”纪青荷递过腰牌。
“西内别院......”小药工迟疑了一会,“你可有要紧的事?院判大人去给柏娘娘请脉去了。”
“你可知陈大人什么时候回来?我有要紧的事找他。”纪青荷有些急了。
“哎呀,这些事情,我们做下人的怎么可能知道。再说了,你们西内别院能有什么急事?”小药工脸上闪过一丝鄙夷。
纪青荷本想和他辩驳两句,想到自己现在的处境,又是有求于人,就生生忍了下来:“那我在这里等陈大人好了。”
“悉听尊便,别妨碍我们做事就好。”小药工说完,头也不回就走了。
纪青荷不知道在太医院门口站着等了多久,脚都有些微微发酸。周围突然热闹起来,只听见不断有人喊道,“院判大人,您回来了”“陈大人,您回来了”......她连忙抬起头,长长的回廊的那头走过来几个人,中间那个穿蓝色官服的,不正是陈玄晏嘛?她觉得眼睛一热,不论他在什么地方,都是耀眼的中心,让人不敢接近。
“欸,你怎么还在这啊?”刚才的小药工也出来相迎,瞄了纪青荷一眼。
“我,我......”
“青荷姑娘?你是来找下官的吗?可是身体有什么不妥?”不知何时,陈玄晏已走到眼前。
“院判大人,我......”纪青荷摇摇头,然后又点点头,不知道该怎么回话,小脸涨得通红。
原本下边的人都想轰纪青荷走,见到陈玄晏关切的态度,就不敢轻慢她了。小药工回了句:“这位姑娘是伺候西内娘娘的,已经在这等大人有一个时辰了。”
“青荷姑娘,可是娘娘有什么不妥?”陈玄晏接着问,纪青荷还是摇摇头。
陈玄晏看了一下周围,有许多双眼睛有意无意盯着他们两人的一言一行,会意说道:“青荷姑娘,里边请。”
纪青荷一路相随,进到了一间雅致非常的房间,周围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草药味,很好闻。想来,这就是陈玄晏平日里留宿在宫里的值房。考虑到青荷是个姑娘家,陈玄晏特地吩咐随身侍从将房间门半开着,外头的人瞧得见里头,却也不敢明目张胆偷听。
纪青荷很感激陈玄晏的安排,就连忙把此行的目的告诉了他。“安乐堂?宫中还有此等地方,恕在下孤陋寡闻了,还真未听说过。”
“陈大人,我知道,实在不该这样冒冒失失跑来找你,强人所难。不过,除了你,我也不知道能去找谁......若是陈大人有所不便,那我便告辞了。”纪青荷压低了声音。
“青荷姑娘不必如此,那就请你带路吧。”陈玄晏一口答应。“小柱子,去御药房挑选几味治疗伤寒、咳嗽的常用药材。”
“多谢陈大人,多谢陈大人......”纪青荷欣喜若狂,激动极了。对上陈玄晏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脸腾地又红了。
“青荷姑娘不必客气。”陈玄晏微微一笑,心里头则有点麻酥酥的感觉:眼前这位青荷姑娘似乎和其他女子有所不同,但却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同。
“大人,您这才刚回来,应该好好歇息一下。”小柱子跟随陈玄晏多年,十分崇拜自家大人,不愿意他把时间浪费在救治下人身上。
“小柱子,你这差事当得越发好了,改天我还得听你差遣了?”陈玄晏有些不悦。
“小的不敢,这就去御药房取药。”小柱子连忙退出去,不多会就带着药回来了。
当纪青荷领着陈玄晏出现在安乐堂的那刻,就像给一潭子死水激起了千层浪。当知道陈玄晏是过来替他们诊视看病的,更是又惊又喜,毕竟陈玄晏带着正六品官身。原本大家伙想下地行礼,陈玄晏连忙阻止:“大家伙不必多礼,待我为诸位一一诊视。”
说完,陈玄晏就忙乎了起来。纪青荷很感激陈玄晏相助,就主动在一旁见缝插针地端茶递水,处理伤口,烧水配药。不多会,陈玄晏就好奇地问她:“青荷姑娘,你通晓医理?”
“家父在世时常年卧病在床,为照顾家父,便久病成医。”青荷回话。陈玄晏点点头,心中又对纪青荷增添了几分好感。
待处理好所有的病患,天色渐晚。陈玄晏站起来,松了松筋骨,说道:“天色已晚,大家安心养病,之后下官会定期过来为诸位复诊,不久便能康复的。”
“多谢陈大人。”“多谢陈院判。”屋子里感激的话语此起彼伏。
“陈大人,我送送你。”纪青荷满心感激,却不知该怎么表达,只能一路相送。
“青荷姑娘留步,若是日后有什么急事寻我,不必一直在太医院门口苦等着。我会交代下去,只需留个口信,我会及时赶过来的。”陈玄晏非常和气。小柱子心里犯嘀咕:陈大人这是吃错药了吧,对一个冷宫的宫女这么和善。
“嗯,多谢陈大人,多谢陈大人。”她就知道,不论“他”是陈医生还是陈大人都值得信赖。有了他,身处明朝也觉得没有那么冷了。不知道,表哥张敏现今在哪呢?
......
“张敏,我就知道你小子非池中之物,这就攀上高枝了。你可知道,如嫔娘娘的恩宠在六宫之中可是独一份啊。”覃路尖着嗓子说,脸上似笑非笑。
“多谢覃公公提点,小的不会忘了公公的恩情的。”张敏低着头。
“算您小子识相,只一件事,咱家的族叔覃包可是在太后娘娘面前伺候的总管太监。到时,别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不识自家人就好。”覃路盯着张敏,一字一顿说道。
“覃公公放心,小的记下来。”张敏略微抬起头,回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