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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筹谋 ...

  •   顾惜朝摸摸发鬓,确认没有破绽,才推开房门走出去。
      这里是绿巾巷的梧桐小院,亦是他在京师的一处藏身地。今夜从郓王王府出来后,顾惜朝便辗转来到此地变装。
      要去见的人,要去做的事,都不是可公之于众的,易容亦是必须。
      将进年关,天气寒冷而干燥,外头没有一丝风,只一弦冷月挂在漆黑的天幕上,带给这人世一点明光。
      顾惜朝静静地走着,从绿巾巷转过三合楼,慢慢离开了黄裤子大街。
      一个黑影在前面不远处的小巷口默然而立,顾惜朝看到他,稍稍加快了脚步。
      一时二人碰了头,那黑影躬身向顾惜朝行了一礼,举手做了个“请”的姿势,将顾惜朝让进巷中。
      顾惜朝没有犹疑,迅速闪身进去,便看到一顶乌黑小轿坐落在狭小的巷子里。顾惜朝知道这是那人惯用的手段,扯了扯嘴角便弯腰进去。轿中一个妙龄女子候着,为他奉上一块黑布巾。顾惜朝伸手接过,蒙了眼便默然坐下。
      小轿行了约莫三刻钟光景,终于停下来。身旁的女子取下顾惜朝眼上蒙着的黑布巾,朝他笑笑便率先出了轿。
      顾惜朝走出小轿,便见一个四合院矗立眼前。这是京师随处可见的民房,他那梧桐小院也是一般,二进二出,普通至极。
      四个轿夫和那引路人散了,那妙龄女子向他行了一礼,说道:“请顾公子随贱妾进屋去吧。”
      顾惜朝挑一挑眉,便撩起袍裾跟了进去。哪知这院落甚为奇怪,照壁并非全实,却于壁面正中开了一扇圆顶式洞门,面对露天的院子,可通过照壁直达内室。
      顾惜朝一见之下不由有点惊愕,接着便是冷笑,干脆站在原地,说道:“方小侯爷却是有趣得紧,竟仿着太祖皇帝做了这么一个龙亭壁(注1),你倒是有信心,确信他日定可身登大宝么?”
      里屋随即传来一阵笑声,声音清朗沉廓,声线清晰悦耳,可想见其人亦必定十分出众了。
      一时方应看穿着雪狐大氅走出屋宇,残月之下面容泛起一层银白,倒真是翩翩风度,世间无双。
      他与顾惜朝对面而立,一白一青,皆为人上之姿——不仅容貌,在心计、狠辣、忍耐等方面,都可说是当世翘楚。
      那早先迎着顾惜朝进来的女子却是有点看呆了,自家侯爷当然是人中龙凤;可这顾惜朝顾公子,虽则易了行貌,细观仍可瞧出那么一丝风骨气度。听说他是个青楼妓女的儿子,怎也生得这么一表人才、器宇不凡呢?
      方应看笑了一阵,拱拱手向顾惜朝道:“顾公子来得却有些晚,我还当你又被郓王缠住了,要你和他切磋茶艺呢。”
      他这话却是有些调侃。赵楷虽说有才华,却不在治国之事上,反倒和他那皇帝爹一般,整个心思只在玩乐上头。他对茶道尤其喜欢,自之前顾惜朝在白毫银针上露了一手,便经常缠着他讲茶经。
      顾惜朝冷哼一声道:“也该你方小侯爷造龙亭壁,这赵家子弟,却没有一个可堪大用的。”
      方应看莞尔,侧身示意他进屋。
      二人落了座,方应看叫人上茶,顾惜朝却摆手道:“顾某今夜不是来喝茶的,只问小侯爷——惜夜换出来了没有?”
      方应看“唉”了一声,放下手中的茶杯说道:“难为了媚儿,辛辛苦苦潜入相府找令妹,却被那老不死手下一个高手发现……”
      顾惜朝蹙一蹙眉头,不耐烦道:“说结果便是!”
      方应看微微摇头,似是对他的不耐感到无趣,“所幸这人只是个好色之徒,以媚儿的功力,自然是得手了。”
      “蔡京没有发现死了一个手下?”
      方应看又端起茶杯,轻啜一口,说道:“应看可没说已把那人杀了呀……媚儿要在相府扮演令妹,自然还得靠府中人帮忙,那人又是心甘情愿,这等好事,应看又怎会推拒呢?”
      顾惜朝不由一阵恶心,以女人的身体做筹码,一向是他最为不屑的。方应看此人,连为其立下数功的雷媚都可舍弃,还有什么放不下的,他日若真的跃上凌霄,怕是更狠更辣胜过今日百倍!
      他这么想着,面上却不动声色,只静了一静便接着问道:“那顾某可否与惜夜见面了?”
      方应看一听这话,露出很惊讶的表情来,说道:“顾公子不是说笑吧?若此时叫你们见了面,几日后的祭天大典还有应看的份么?”
      顾惜朝咬咬牙,说道:“也罢,那便请小侯爷让惜夜取件随身物品一观,也好叫顾某定心。”
      方应看似乎早早便料到他会这么说,拍了拍手,便有人从内室走将出来,捧了一支木簪给顾惜朝看。
      顾惜朝眸中一亮,这是儿时自己亲手刻的,和自己常年簪于头上的本是一对。
      他握了握木簪,向方应看说道:“但请小侯爷放心,祭天大典一切事宜早已安排妥当了。大典当日,顾某必定遂了你多年的心愿。”
      方应看定定看他半晌,抚掌笑道:“如此自然最好!应看只怕顾公子念及旧情,偷偷地和戚少商碰了面,透露了什么消息给他——要知道但凡有一丝信息泄露出去,你我都会成为蔡京手下亡魂!”
      顾惜朝忽然笑了起来,这还是他今夜的第一个、真正的笑容,果真是一笑可化江南。
      他淡然说道:“便是顾某告诉了戚少商,他也不会将这事说出去哪怕一句。”
      他说得肯定,仿佛这是他藏在心里酝酿了太久太久的私密话,只为在这一刻像宣誓一般地说出来。
      方应看不由怔愣。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知音?难道真的可以——如此毫无芥蒂地揭过往事,彼此信任么?
      他自诩够硬、够黑的一颗心却在这一瞬微微地痛了一痛。那个人,能不能全然地信任自己呢?告知六扇门朱月明一事,他到底对自己做了何种揣测?
      方应看的目光越过顾惜朝,瞧向屋外那抹残月,轻轻地问了一句话。
      这句话含在唇齿之间,将吐未吐,却永远也不能够说出来。
      无情,你是否仍记得西郊东林寺?

      六分半总堂自从旬余前被风雨楼诸多高手围攻,便有些一蹶不振的意味。
      狄飞惊在雷纯的绣房外静静立着,一言不发。
      两盏茶时间过去,房内终于传来一阵轻响,接着是房门被打开的声音。
      狄飞惊仍旧低垂着头,一双绣鞋印入眼帘,他瞥过目光不敢去看,静等着女子说话。
      雷纯深吸了口气,说道:“飞惊,我想动用父亲留给我的那批死士,你以为如何?”
      狄飞惊心下一震,那是雷损死前才说出口、六分半堂多年来的暗桩,他们静静地隐藏在京师的角落,如同透明人一般不为所知。可一旦行动起来,必定是以覆灭一个集团的势力作为代价!
      为了蔡京,竟要做到这个地步?
      雷纯似是看透他心中所想,轻声道:“如今六分半为金风细雨楼重创,若说以此拒绝干爹亦可。只是他老人家心里,必定便对六分半有了隔阂,我们这几年在京师的努力就有可能于朝夕之间灰飞烟灭……”
      狄飞惊叹了一声,心道终是“卿为江山我为卿”,口上便说了一句:“你要做什么,我总是在你身边便是。”
      雷纯于黑夜中笑起来,确实“经霜更艳、遇雪尤清”,狄飞惊没有抬头看,但他如何不知道她的美?
      雷纯心里亦是激荡,六分半是她毕生所图,做这个决定花了她好些思量,有了狄飞惊的支持,比什么都好。
      她正待再说几句,便听楼下一个弟子禀道:“小姐,堂主,外头有个白衣人求见。”
      雷纯“咦”了一声,夜色深沉,却是何人在这般时候来访?
      她看向狄飞惊,后者只摇摇头,示意她先进房。
      雷纯待要转身,便听院落二门那里一阵破空声传来,一身磊落白衣以极快的步伐进了小院,停身在她的小楼之下。
      来人抬头望着楼上二人,扬起质朴的笑容,说道:“小纯,狄堂主,许久不见。”
      “小石头?!”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8章 筹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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