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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惊天变 ...

  •   十一月廿三,癸卯,冬至日,大利东北,忌赴任,宜祭祀。
      这日三更,御驾出了春城,至南郊圜丘行礼。辰时众人于半路匆匆用了早膳,快马加鞭,终于在巳时赶到圜丘。
      圜丘坛共分三层,每层四面各有台阶九级,周围皆设有精雕细刻的汉白玉石栏杆。
      冬至天寒,隐有雪色,一时天光映着地面上的汉白玉,真是叫人分不清天上人间。
      徽宗自御驾上走下,倒真可算得龙行虎步。场上众人的目光都追随着他,镶红边的黑色龙袍在汉白玉的台阶上拖曳而过,无形中散发着一种静默的力量。
      迎帝神、奠玉帛、进俎、初献礼、亚献礼、终献礼、撤馔、送帝神、望燎,整整两个时辰,祭天大典方算完成。
      徽宗在圜丘台上转过身来,一改方才严肃的面容,笑着对众人说道:“辛苦众位卿家了!如今大典既成,朕为答谢众位一年的辛劳,该给点微薄礼物才是。”
      底下众人纷纷拜倒,口称“谢官家恩典”。却原来每年祭天大典过后,皇帝都会给予赏赐,不论品级高低皆有封赏,已是不成文的规定了。
      米有桥命人将新礼一一发下,其中有两份却是尤为丰厚,便是蔡京和诸葛小花名下之物。
      米有桥与方应看一同成立有桥集团,而有桥集团依附于蔡京的势力,他自然也与蔡京算得是一条船上的客人,却与诸葛神侯府不太友好了。
      只见他将诸葛的那份交予手底下一个小子捧去,自己却亲自携了另一份走至蔡京面前,说道:“蔡相爷,这可是官家特意为您备下的厚礼。”
      蔡京笑呵呵命随从接过,向米有桥说道:“烦劳米公公了,稍后的事,还得靠着米公公呢……”
      米有桥心下一跳,面上不动声色,说道:“自然,相爷的心意,咱家是知道的。”

      一时礼物分派完毕,徽宗已步下圜丘台,于暖帐之中端坐,一边饮着热茶一边笑问道:“众位卿家可有对朕选的礼物不甚满意的,直说无妨,待回宫后,朕再请皇后换了便是。”
      众人连连说道“不敢不敢”、“甚好甚好”,一时君臣和乐,笑了一阵。
      便在此时,有一个声音突兀地响起,说了句“臣有个不情之请。”
      众人不由愣住,徽宗亦翘首而望,却是礼部侍郎尹修奇。他本是扬州知州,便是因着之前花石纲一案升官发财,又借着蔡京的脸面,一路擢升到了礼部。
      徽宗口上客气,却实在是未曾遇到过这种情况,好奇之下不由问道:“尹卿家,你有何不满,但说无妨。”
      那尹修奇毕恭毕敬地行了一礼,出列说道:“今日冬至,乃是祭天的大日子。官家虽年过天命,但风采依旧,臣方才在坛下见官家浑身气度乃是天然而成,心下不由折服无地。”
      他说到这里,众人心下都暗骂“好一个拍马屁的”,徽宗虽听得高兴,却亦想“何必在这时候来说些恭维话”。
      却听那尹修奇续道:“可官家毕竟快到退位的年纪了,臣看着官家今日的风采,便想到下一任君主祭天的景象,只是越想越是冷汗不止——现今太子赵桓,乃是无才之人,虽向有孝心,到底非明君资质!反观三殿下郓王,自小袭承官家您的斐然文采,琴棋礼乐样样精通,笔墨更不必说,时常得到朝中诸位大学士和管家您的称赞。如此君子,却为何不予其相应的地位呢?”
      这一番话出来,众人不由哗然。郓王赵楷在朝中暗植势力众所周知,可到底抵不过太子赵桓多年的威信,这尹修奇却是什么来头,上台不到整月,竟如此胆大,当着管家的面来戳破这个举朝皆知的秘密!
      徽宗听了亦不由怔住,手中热茶应声落在案上,顿了半晌方沉声问道:“尹卿家,这便是你的要求?”
      尹修奇自己说了这么一长串话,心中实则慌乱不堪,又听徽宗如此问,便偷偷觑了一眼不远处的蔡襄。只见那锦衣公子微微一笑,他便定定心神,回道:“这正是臣的心中所愿,臣上任时日虽短,却不敢欺瞒于官家。郓王大材,今日祭天正是大好时候,臣有请官家将郓王封为太子,以慰民心!”
      徽宗一眼扫过众人,板着脸问道:“还有何人要为郓王请命,今日一并说了罢!”
      这话一出来,立于暖帐左手边的赵桓头上立刻便有冷汗淌了下来。他方才听了那尹修奇一番话,已是气到不行,此刻父亲的语气虽严厉,却保不定有了什么不一样的心思,叫他如何不怕?
      另一边的赵楷亦不好受,自顾惜朝传蔡京的口令告知他今日要逼着父亲作出决定,他便一直心有惴惴,生怕一步走错,万般皆输。
      一阵长长的静默后,队列之中又有一人站了出来,接着是第二人,第三人……甚至第三十人。
      赵楷见此不由一阵定心,朝中有小半人士是早早跟着他的,站出来的人中另有些则是蔡京的势力,必是受了蔡元长的指令,都为他助阵来了。
      赵桓却越发的心率不稳,惶恐至极,他去看徽宗,却见徽宗紧蹙眉头,亦无决断。他又去看诸葛太傅,太傅正敛眸垂首,丝毫瞧不见面色。一边的无情跌坐于轮椅之中,纯黑的礼服衬得他脸色愈发惨白。
      赵桓的心一下子沉到了底。
      莫非自己真要在今日被赶下东宫之位?
      “却不知尹大人和众位是受了何人蛊惑,要做出这般等同于逼宫的大逆之事?”一道清冷的声音似是要把这寒冬再冻上一层,不急不缓地说了这么一句。
      赵桓整个人都快跳起来一般,急急转头去寻那声音,却是蔡京身后一个青衣人——便是祭天大典,他亦没有换上黑色礼服,大约是一直站在别人后头才没有被发现。
      赵桓认出此人正是不久前于御书房内和方应看一同讥讽他的顾惜朝,自己还因他愤愤然了好些日子,怎么如今却在替自己说话?
      蔡京也是料不到他有这么一句,却只是眯了双眼不语。反是蔡襄低声喝了一句道:“顾惜朝,你胡说些什么,你可要顾及自己的身份!”
      徽宗一见是顾惜朝,心里却松了口气,这是他自己看中的人才,当是帮着自己的,便问道:“顾先生此话何解?”
      只见顾惜朝一袭青衣闪将出来,面色如雪,声音清冷道:“顾某月余前去过扬州,是受了相爷之命,为官家查办那花石纲被劫一案。”
      徽宗连连点头,笑道:“之前元长便向朕提过有这么一位能人,却没料到是顾先生你。”
      顾惜朝脚下迈步,一边逼近尹修奇,一边续道:“当时扬州的知州,正是这位尹大人,如今已是礼部侍郎了。不知是否尹大人听了顾某的计策,将花石纲运送回京后,官家提拔了你?”
      尹修奇岂会不记得这个夺命修罗?心里打着鼓便说不出一句话来。
      顾惜朝见他一脸怯懦,重重哼了一声,转头向徽宗说道:“想来官家亦不曾亲自赏赐尹大人,而是看了他人的荐碟才如此吧。”
      徽宗不由点头同意,顾惜朝话锋一转,看了一眼蔡京问道:“可是相爷向官家推荐了尹大人?”见徽宗又颔首表示同意,他便接道,“那不知相爷是何等心思,竟教唆了尹大人带头逼迫官家?”
      此一句质问出口,又是一场哗然,惊闹之声更甚方才。
      蔡襄到底忍耐不住,怒声呵斥道:“顾惜朝!你一介草民,竟敢污蔑当朝执宰!你可知此罪形同大逆,若相爷存心要治你,顷刻便能叫你毙命于此!”
      顾惜朝挑一挑眉,冷笑道:“官家尚未退位,相爷便要越权了么?”
      蔡襄不由一窒,却被一个戴着灰色皮帽的随从拉到一旁。蔡京走上前来,面上殊无笑意,低声道:“顾公子说话没有凭证,如何叫人信服啊?仅凭老夫提拔了尹侍郎,便要治老夫一个逼宫大逆之罪,好生可笑!说到逼宫,只怕是你顾公子的拿手好戏吧。”
      顾惜朝不理会他的挑衅,只向徽宗禀道:“且请官家稍待,最迟未时三刻,证据便可送到。”
      徽宗一时惊疑不定,只得颔首表示同意,心里又有些后怕,若说是自己的丞相逼着自己退位改换太子,还真是不好说。元长向来可心可意,怎么做出这等事来?
      时间一点点过去,冬日的下午尤其寒冷,又是在这露天的祭台,众人纷纷打起冷颤来。
      徽宗在暖帐之中也打了几个哆嗦,不由有些不耐,便想着把今日的事揭过算了,大家和和气气岂非更好?
      探头看看外面,见那顾惜朝一袭薄薄的青衣,身体却挺得分外直,仿如再没有别的姿势。他抬头静静地望着天空,就像亘古以来的星辰,凝立不动。
      因是冬至,这天色比平日更暗一些,好似马上要黑了一般。
      不知为何,徽宗瞧着他,心里便有种说不出的意味,似乎不帮这个人达成愿望,心里便始终搁了根刺一样。他定定神,心道便再等等吧。
      日晷的石针缓慢地转动着,终于停在了未时三刻。
      赵楷忍不住擦擦鬓边冷汗,见场上没有丝毫动静,一颗悬着的心才悄悄放了下来。
      顾惜朝仍旧负手看天,好似忘了自己之前所说的那句话。
      蔡襄嗤笑了一声道:“我道你顾惜朝能拿出什么证据来,原来是唬人的,好拖延自己被杀的时间么。不过未时三刻亦不算晚,你方才若说了明年不是更好!要么现在便向官家说明真相,或可免了你的欺君之罪!”
      顾惜朝却是恍若未闻,只静静立着。
      无情亦捉摸不透,转头去看恩师,见诸葛小花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
      无情心里挣扎着想,那方应看信中所写,是否可以信任?他今日并未前来祭天,莫非在暗中安排些什么?所幸京师之中仍有三位师弟在,但求一切无恙。
      他正自思量,却听那边顾惜朝终于开口:“证据已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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