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道祖师同人]东曦既驾》末烬

14、天上人间会相见

　　事实证明，实力的强大并不能决定一切，世间还存在许多变量，不受圈揽。

　　当次日清晨，蓝曦臣发现孟瑶并没有按照往日的时辰来送早膳，他心中开始隐隐地不安。自他受伤，几乎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孟瑶从不假手于人，从未有如今日。

　　之后是蓝忘机亲自来报信，他才猛然发觉，原来这世上总有一些东西是不受他控制和计划的。

　　譬如，人心。

　　蓝忘机说，孟瑶失踪了。

　　发现这件事的原是魏无羡。

　　他昨日跟着蓝忘机撞破了蓝曦臣和孟瑶之事，一晚上翻来覆去地没睡着，早早就起了。他东逛西逛到孟瑶的住处附近，谁知孟瑶房门紧闭未有出入的迹象。姑苏蓝氏门人作息时间都有严格规定，亥时休，卯时起，从不更改。魏无羡曾在云深不知处听学，自然也知道这个，好奇之下进去察看，才知里面已经人去屋空，仅有一封书信，指名是给蓝曦臣的。

　　蓝曦臣不知道自己是怎样颤抖着手打开了那封信。

　　孟瑶的字，是他手把手教的，很清秀典雅的汉隶。他曾语重心长地告诉孟瑶：“君子方正重雅，字如其人，可不能写歪了。”

　　如今纸上那两个字，力度适中，形体雅正——“勿念”。

　　勿念？勿念！如何不念？

　　没有人知道孟瑶去了哪里。魏无羡替他问遍了莲花坞上下，只知道孟瑶在夜间撑船离去，说是泽芜君临时有命。云梦水系众多四通八达，再者，凭孟瑶这般聪慧，若真想去哪里，仅从方向上也无法十分确认。

　　莫非是因为被忘机发觉……阿瑶才会离开？蓝曦臣心中的不安感越发扩大，一边怪自己太过急躁，一边又看着蓝忘机和魏无羡一脸怨念，生怕他的阿瑶从此一去不返。

　　他更害怕的，是岐山温氏。

　　如果只是出走，孟瑶的修为倒也足以自保无虞。即便遇上温家的修士，被捉了去，温家总有识得他的人，只要亮明身份，蓝曦臣这里肯定能收到讯息。他更加害怕的，是如前世那般，他去温若寒手下做了卧底。

　　无论是哪一种，蓝曦臣都不能再冷静淡定地做出判断了。他思索了不过半日，便带着蓝忘机等人从云梦江氏告辞，率领一众弟子奔赴了战场。三日内，泽芜君的书信被发往各大仙门，言简意赅：决战，正式开始。

　　多年以后再回首，那三个月，似乎比那一千年还要漫长。

　　蓝曦臣一改往日的谋略深沉和怀柔作风，开始雷厉风行地清剿各处监察寮和温家余孽。蓝忘机从未见过这样的兄长，但蓝曦臣做事滴水不漏，尽管不复往日循序渐进的温和，却也任谁都挑不出错来。世人都是看结果的，只要结果令人满意，即便是江枫眠也不好规劝。

　　这其中原因，明眼人大概都能猜到几分。譬如蓝忘机和魏无羡。除此之外，与孟瑶有过些许交情的温情也略知一二，亦曾旁敲侧击地安慰蓝曦臣，吉人自有天相。

　　道理都懂，可孟瑶不在身边，蓝曦臣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为了不影响射日之征，他没有时间和精神去设计什么万全之策，只能选择最快的方法，并用绝对的能力来保证成功。

　　即便如此，三个月的时光，还是漫长得令人绝望。

　　尤其是岐山温氏不知何时多了个来历不明的客卿的消息传出，那种不安终于有了源头。

　　蓝曦臣彻底失控了。

　　与这个消息一同到来的，是一封飞鸽传书。时隔多日，蓝曦臣终于再次得到了孟瑶的消息——尽管那张岐山温氏布防图上没有一字一句提及身份，可蓝曦臣知道，除了孟瑶，再无人会做、能做这样的事。

　　他告诫自己，不可冲动，不可让阿瑶功亏一篑，才忍住了些许。

　　不日，清河修士来报，赤锋尊聂明玦在阳泉发动奇袭却失败被俘。赤锋尊主动出击，从来无往不利。然而不知是情报出了岔漏，还是人算不如天算，万万没料到，这次奇袭，和岐山温氏家主温若寒撞了个正着。

　　聂明玦对敌我力量估算错误，本已是强弩之末的岐山温氏反客为主，将前来攻击的聂家修士一网打尽。

　　这亦是孟瑶给他的信号，时辰已到。

　　那一瞬间，所有牵绊都不值一提，他抛下了一切顾虑，率领众人攻上炎阳殿，然后跟所有人一起见证了孟瑶手刃温若寒——彼时炎阳殿光辉普照，聂家的修士横七竖八倒了一片，剩下一个半死的聂明玦也是摇摇欲坠。

　　温若寒正在同一个半大的青年说话，青年头戴兜帽，面容不可辨析，据说就是近来颇受温若寒瞩目的那位客卿，两人谈笑风生间，忽然有一道极细极细的寒光横掠而出。

　　温若寒便突然没了声息。

　　有温热的血滴飙溅落到聂明玦脸上，他似乎觉察了到什么，勉力想抬头看个究竟。然而，终究是重伤不支，头部沉沉落下，合上了眼睛。

　　百家修士看得一愣一愣的，谁都没想通温若寒是怎么死的。他们看着那个刚刚还对温若寒毕恭毕敬的客卿摘下了兜帽，扯了易容的面皮，露出一张白净秀气、很占便宜的面容来。相熟的，如魏无羡，已诧异道：“舜游兄？”

　　蓝氏门生亦认出，那人分明是孟瑶。

　　其他修士们后知后觉，想起这人是泽芜君的义弟，多半是卧底于此，伺机刺杀。而蓝曦臣已等不及，三步腾上白玉阶，在孟瑶跟前落定。孟瑶的眼中尚且有惊恐之色，显然，他方才亦是存了死志的。

　　然后他看见了蓝曦臣。

　　数月来的思念突然有了寄托之处，汹涌的泪水立时夺眶而出。闪着月光的软剑从孟瑶手中倏然滑落，他哑着嗓子，低声唤道：“大哥……”

　　蓝曦臣将他捉来怀中圈着，勉强笑道：“阿瑶可真叫大哥我……思之如狂。往后，再不许你不告而别了。”

　　这些事原该是我去做的。

　　你原该无忧无虑度此一生的。

　　“大哥。”孟瑶轻声呜咽，断断续续道：“……我只是想……想证明……我不是那个只能让大哥保护的……小孩子了……”

　　他的阿瑶，长大了啊。

　　“我知道，我都知道，都是我的错。我从来没有把阿瑶当成小孩子。”蓝曦臣安抚地摩挲着他的脊背，“一切都结束了，再没有了。阿瑶……再也不要离开我了，好不好？”

　　半晌，他才听见怀里传来一个闷闷的声音：“好。”

　　聂明玦醒来时，决战已经结束，蓝曦臣和江枫眠正安排手下门人清点伤亡情况，倒是孟瑶在他身边照顾着。他一见孟瑶，眼中精光乍现，因瞥见他的佩刀霸下就在一旁，蓄足了气力，劈手夺出。

　　孟瑶虽是机敏非常，然而没料到聂明玦有此举，只来得及勉力躲开，道：“聂宗主，你这是做什么？你身上还有伤……”

　　“竖子住口！”长刀在手，聂明玦冷声道：“你个温若寒的走狗！”

　　心知聂明玦是刚刚苏醒，孟瑶连忙解释：“温若寒已经死了，聂宗主，我不是温若寒的手下！我……”

　　“还敢狡辩！”

　　聂明玦气不打一处来，眼看一刀要毙在孟瑶的天灵盖。忽然一袭清隽白衣闪在孟瑶身前，朔月长剑凌风一格挡，生生逼退了聂明玦的刀势。孟瑶如见天神，惊呼：“大哥！”

　　聂明玦正怒在心头，连蓝曦臣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也顾不上问了，喝道：“曦臣让开！”

　　蓝曦臣皱了皱眉，道：“赤锋尊持刀行凶，欲伤我义弟，这是何道理？……想来是聂宗主不知缘由，我义弟孟瑶忍辱负重在不夜天内应，是为伺机刺杀温若寒，并非温氏走狗，还请聂宗主问明了前因后果才是！”

　　这一番动静闹得大，各家仙门有听见的，便过来向聂明玦说了前因后果，并指岐山温氏布防图亦是孟瑶提供。聂明玦眉心抽动不止，显然难以置信，喝道：“方才温若寒杀我聂家修士，孟公子可殷勤奉承得很！见死不救之人，算什么正人君子？”

　　与前世不同的是，此次孟瑶并没有动手杀那些修士，是温若寒自己动的手，可他为骗取温若寒信任，不让他发觉端倪，也确实不能轻易出手相救，还做戏伤了聂明玦。此间种种，已令他十分愧疚，哪里还经得起聂明玦这样说。

　　当下，孟瑶只是摇头不止，却不知如何解释，满眼是含蓄的委屈和矜持的悲戚。他暗暗抓紧了蓝曦臣宽大的袍袖，身躯微微颤抖。

　　蓝曦臣见状，已是无限痛心疾首。他横剑在前，声音尤为冷冽：“正人君子？阿瑶修为不高，他是什么身手？聂宗主重伤之下，还险些要了他的性命，遑论是温若寒？能寻机救下聂宗主，还杀了温若寒，侥幸留下性命，已是不易。不曾想聂宗主恩将仇报，竟将门生修士之死也算在阿瑶头上？难不成要阿瑶拼死一搏马革裹尸，怕是都无人知晓他是卧底，到那时，叫赤锋尊记他一个‘浪子回头弃恶从善’，才叫‘正人君子’？”

　　他两世为人，也从未说过这样重的话。可他不能忍，凭什么？这算是道德绑架么？哪怕是在前世，哪怕孟瑶真得曾经心怀叵测，这世间也无任何人能有资格质问他没能救下那些修士，尤其是聂明玦。

　　他的阿瑶，拼了自己的性命来做这样危险的事，到头来没有一句感谢不说，还被指责不是正人君子？以怨报德，又是何正人君子？

　　聂明玦动作一滞，额头青筋暴起，僵立一阵，他猛地扬起了刀，刀锋银光狠狠一划而下，劈在一旁一块顽石之上。孟瑶被这金石裂响震得肩头微缩，侧首去看，那块巨石从头到脚被劈为两半。

　　“曦臣，你……变了。”这一刀终究是没办法砍下去。霸下回鞘，聂明玦沉声道：“那就请泽芜君约束好孟公子，让他好自为之。否则，他总有一日会毁了你。”言罢，便头也不回地转身走了。

　　“大哥……”孟瑶怯怯地望着他。

　　“君子立世，不求世人称颂，但求无愧于心，阿瑶不必在意。”蓝曦臣温声道。

　　孟瑶苦笑道：“若不必在意，大哥又何须为我……”

　　蓝曦臣却笑着道：“可赤锋尊毁谤的是我心上之人，我不可不在意。虚名不必萦心，权位不必挂怀，但阿瑶应得之物，我必寸步不让。”

　　至此，温若寒身死，射日之征告罄，岐山温氏虽有余党，却已不成气候，败势已定。姑苏蓝氏此次大出风头，尤其泽芜君蓝曦臣领百家仙盟盟主，统领修士，居功至伟；其义弟孟瑶又深入龙潭虎穴，不夜天城射日，一战成名。论功绩，自然忘不了这二位。

　　依蓝曦臣的心思，为孟瑶正名，这便是最好的时机。

　　不想，树欲静而风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