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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第二十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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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好了,我道歉,是我错了,下次不敢了。”盛毅笑嘻嘻地从盛殊背后钻了出来,然后习惯性拍了拍他的肩,然后对这位无端替他挡灾的少年说了句“谢谢”。
谢纨仍是气呼呼的,直到盛毅让宫人端来了热水给他洗手,他鼓起的腮帮子这才瘪下去一些。
他擦干了手,然后又走到盛殊面前,见他也不嫌手酸,一直还保持着方才的姿势,他于是接过了那碟子,问:“好吃吗?”
盛殊愣了一下,随后才意识到他这句话是在问自己,于是重重点了点头:“很好。”
“那便给你吃。”谢纨笑了笑,从那盘龙须酥里挑了最大的那块,囫囵塞进嘴里,紧接着,他又将剩下的龙须酥推给了盛殊,“全给你,要吃完阿。”
盛殊略显局促地接过那盘龙须酥,又偏头看向站在旁边的王御厨,王御厨先是默不作声地朝他使了个眼色,见他还愣着,于是便轻咳了两声道:“既然是主子赏的,那便收了——还不谢过主子?”
盛殊于是朝谢纨一低头:“谢主子。”
“不必。”谢纨人小鬼大地摆了摆手,然后又对盛毅说,“吃完我们便去斗蛐蛐,唔……昨日母亲手给我做了只金蝉纸鸢,盛毅你会放纸鸢吗?”
盛毅正忙着吃那盘他最钟爱的枣泥酥饼,含糊间应了一句:“问你晏如哥哥去。”
谢纨于是偏头将那期待的目光挪向盛殊,盛殊眼神躲闪,犹犹豫豫地答道:“不会。”
盛殊甚至都不知道这纸鸢是个什么东西,是圆的还是扁的?他的见识被束缚在浣衣局那四角的天里,识不得四角以外的东西。但是他又不想在他们面前显得自己太无知,于是也装模作样地摆出自己听闻过的模样。
“那怎么办?昨日下雨不能放,原想着今日拿来与你一起放……”谢纨有些失落道,“还不知道能不能飞起来呢。”
盛毅大大咧咧道:“先别着急难过,待会寻个会放纸鸢的宫人来便是了。”
他说到这里,那群方才将他俩一并跟丢了的宫人们才终于赶了进来,那领头的太监一边擦汗一边道:“哎哟我的小殿下啊,您这左一钻右一钻的,可教奴才们一通好找!还有这谢小少爷年幼,若是出了什么事,叫奴才们如何担得起啊!”
盛毅常年听他唠叨,早已练就了将他的声音当做耳旁风的功力,他几句话将那小太监糊弄过去,然后挥手叫上那两人,招他们去御花园:“走吧小孩们,哥哥带你们去玩。”
那小太监的目光在盛殊的身上转了又转,终于忍不住细声问:“小殿下,这位小主子看着眼生,可是小殿下新认识的人?”
见他注意到自己,盛殊的后背又僵了僵,他不由自主地去在意自己叫花子一般的衣着打扮,害怕自己的脸上还沾着灰。他总觉得……自己与这两个贵人格格不入,总疑心这些人其实都是看不起自己的。
这宫中皇子公主并不多,压在盛毅头上的那几位年长一些的皇子,盛毅实在同他们合不来,于是乎能找到像盛殊这般年纪的玩伴,倒还是挺开心的。他不紧不慢地回道:“嗯,新认识的。小无忧瞧着挺喜欢他的,本皇子瞧着他人也不错……”
说着他看向盛殊:“你每日可有什么活要干?没有的话以后便跟着我吧……”
他话音未落,却听谢纨也接口道:“盛毅哥哥是个好人,你若是跟着他,以后必定吃香的喝辣的,再没人敢欺负你。”
小谢纨虽然是稚子心性,但也能想到,盛殊一人坐在院子角落里吃那碗剩饭,想必也是过的不太好的。
盛殊腼腆道:“奴才得回去问问母亲。”
“无妨,你什么时候来都行,看你自己的意思。”盛毅说。
盛毅带他们找了片空地,接着抬手一招宫人,让他们将自己装蛐蛐的竹筒拿上来,谢纨也从腰带里抽出一个小竹筒,随即他俩同时将竹盖打开,两只强壮的蟋蟀当即跳了出来。
“那不是我送你的大王,大王呢?”谢纨一眼看出了那只尾部的花纹有些不一样,他瞪了盛毅一眼,说,“你不会将它养死了吧。”
“怎么会呢?”盛毅尴尬地笑了两声,狡辩道,“这蛐蛐儿长大,模样都是会变一些的,纨儿你年纪尚小,自然不知道。小安子,你说说,这蛐蛐儿是不是叫我们养肥了,模样才略有变化的?”
小安子也是造成大王惨死的间接凶手之一,上了这条贼船,自然也不能做先跳下去的人,他堆上一脸笑答道:“小殿下说的不错,是这个理。”
谢纨毕竟年纪小,听他们都这么说,不免就将信将疑了起来,他转而问干巴巴站在一边的盛殊:“晏如哥哥,他们说的是真的吗?”
他们说的这蛐蛐儿,盛殊倒是见过的,他偶尔能抓住一只玩。不过他虽然听出了他们俩是在哄骗谢纨,但他不忍见谢纨难过,于是也随他们一起撒了谎:“是真的。”
小孩儿于是便信了,继续蹲下来去看两只蛐蛐儿打架,但那只叫大王的不但长得不一样了,连战斗力似乎也比从前下降了许多。原本谢纨把心爱的那只大王送与他,是想让盛毅至少成为他势均力敌的对手,不料那只“大王”还是与他新养的那只蛐蛐实力悬殊。
谢纨玩了一会,便觉得无趣,于是拿出了那只纸鸢,要宫人们去放。
“飞起来了!”见那纸鸢迎风而起,谢纨兴奋地追着那纸鸢跑。
几个宫人在他身后半蹲着伸手虚扶着,生怕他摔了:“小少爷慢些跑,担心要摔了跤了。”
“纨儿快回来,这纸鸢给你拿着。”盛毅喊道。
谢纨于是又“蹬蹬蹬”跑回来,然后接过盛毅手中的风筝,他牵牵扯扯了几下,那风筝眼看着就要往下坠。
谢纨于是慌慌忙忙将手中的线轴塞给旁边的盛殊:“快快,它要掉下来了!”
盛殊徒然被塞了这么个线轴,一时有些不知所措。他今日才见识到什么叫纸鸢,就被逼着赶鸭上架来操控风筝,但他莫名不想让眼前这小孩儿失望,于是硬咬牙将那风筝又颤颤巍巍地牵了起来。
“晏如,让它再飞高点。”谢纨在他身边蹦蹦跳跳道,“我想让它粘点云,我好瞧瞧云是长什么样的。”
盛毅哭笑不得:“碰不到云的,即便碰到了,也粘不住的。”
谢纨轻轻在他身上落了一拳:“你这人怎么这样?”
“我哪样?”
“说话难听,一点也不叫人喜欢。”
盛毅笑得直打跌,而手持线轴的盛殊抬头望着那被风牵动的纸鸢,突然有一种……自己牵着的不是纸鸢,而是风的错觉。
他低下头,又看见了明明拿不稳风筝,却依然还要在他身边插腰指指点点的谢纨,突然整颗心都被那纸鸢牵了起来,他觉得很开心,比饿了三天,终于讨到了一碗剩饭的时候还要开心。
玩了一会,不知道从哪刮来了一阵妖风,那纸鸢不堪反抗,倏地被吹断了线,飘飘摇摇飞落在一颗梧桐枝头。
几人追过去,盛毅原想命宫人爬上去捡。但那纸鸢在断线之前是由盛殊拿着的,他害怕那小孩儿要怪罪他,便不愿意再同他玩了,于是自告奋勇道:“我去吧。”
说完还不等盛毅拒绝,他便三两下翻身上树,很快就捡下了那纸鸢。
他跳下来的时候,谢纨就站在树下,盛殊将纸鸢递还给他。谢纨接过那纸鸢,然后兴奋道:“晏如,你爬树的样子很英勇,等我长大些,你能教我爬得和你一样吗?”
盛殊愣了愣,随即温声道:“爬树很危险,但若你喜欢,等你长大了我便教你。”
这是他今日,发自内心说的最长的一段话,他长这么大,居然头一次开始期待未来,开始期待这个小孩儿长大。
这一日,三人在一起玩了很久。临近傍晚时,三人坐在草地上,谢纨大概是有些累了,将头枕在盛殊腿上,又将脚架在盛毅腿上,然后懒洋洋地同他们说起宫外的事。
其余两人长这么大都没离过宫,自然听得津津有味。
“然后呢,然后呢,那洪钟大娘最后又嫁给了谁?”盛毅追问道,“她家卖的豆腐是怎么做的,你亲眼见过没有?”
谢纨半睁着眼,迷迷糊糊道:“没嫁出去了,成了寡妇。不过她家豆腐倒是好吃……”
他说到这里,盛毅突然凑上前来看,只见他上眼皮和下眼睑间虽然还有条小缝没合上,却已经是要睡着了。
“纨儿,你要睡回去再睡。”盛毅轻轻推了他一把,“纨儿?”
谢纨不知是真睡着了,还是故意耍赖皮赖着不起,总之是闭着眼,一动不动。
盛毅对盛殊说:“这小孩,每次都这样,上次装睡,害我背了一路。猪崽子一样,看起来挺小个,背起来却沉得很,又不肯让宫人们抱,娇气得很。”
不过他话虽这么说,但还是没打算不管谢纨,他用商量的语气同盛殊道:“不如这样吧,你看他也挺喜欢你的,不如你先背着,你累了便换我来,怎么样?”
盛殊没怎么犹豫,轻声便应下了:“好。”
而后他并没有喊累,一路将谢纨背到了宣政殿。这小孩儿虽确实有些沉,但他双颊肉嘟嘟的,压在他后背上如一团柔软的面团,一点也不硌骨头。还暖烘烘的,身上是一股稚气未脱的奶香味。
美中不足之处,便是这小孩睡熟了要流口水,盛殊背了他一路,他便生生在盛殊肩膀处留下一摊口水痕。
盛毅一路上关顾着嘲笑他,没仔细看脚下的路,结果被凭空绊了一跤,后半程也就笑不出来了。
“父皇,我们回来了!”盛毅带着他们走进去,“无忧又睡着了。”
皇帝的目光略过他,落在了半垂着头的盛殊身上。他放下手中的茶盏,面无表情地问道:“毅儿,他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