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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二十二章 ...

  •   盛殊的生母是一个身份卑微的宫女,他不知道她的原名叫什么,只听大家都唤她阿云。
      据说阿云原是陈皇后宫里的一个小宫女,那时的陈皇后还是柔贵妃,阿云容貌出众,但却不善言辞,很不讨喜。宫人们都暗暗欺负她,只有柔贵妃愿意待她好。

      然而阿云却恩将仇报,趁着一日皇上大醉,柔贵妃又与他置气,勾引了皇上,不要脸地爬上了龙床。柔贵妃夜间无寐,便去偏殿寻皇上,结果却恰好瞧见这一幕。

      皇上事后愧疚不已,又不忍见柔贵妃难过,于是随便找了个理由,将阿云贬到了浣衣局。

      盛殊是在浣衣局中出生的,他还记得那地方并不大,日日都是各宫送来的脏臭衣物。从他记事以来,便从未有一日吃得饱饭,阿云一日要洗许多衣服,顾不上他,于是平常总是将他锁在屋子里。
      有时他娘会忘了他,直到晚上才会带回来半碗稀粥和半个馒头;有时他娘不高兴了,回来就赏给他几个巴掌,然后将他拎起来丢到床下,让他滚到地上睡。

      盛殊后来总觉得很多事情都记不清了,可是他永远忘不了阿云面目狰狞地要指甲生生掐进他肉里时的表情,也忘不了她一字一句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贱种!”
      她说:“早知道你一出生我就该将你掐死,你这贱种……连你爹都不要你了,你有什么用?”
      “你有什么用?!”

      那似乎是已经刻进了他骨子里的恐惧,他每每忆起,便觉得自己仿佛还被囚在那个暗无天日的小屋中。

      虽然阿云喜怒无常,但浣衣局的其他宫女当中却也有心善之人,有时候她们看不下去了,也会偷偷来给盛殊送点吃的。
      但只要被阿云发现,盛殊又免不了挨一顿毒打。

      后来等盛殊稍微长大了些,阿云便再不会将吃的分给他了。他告诉盛殊,要想吃饭,便从这里出去,去找他爹。

      小小的盛殊并不知道那位常被阿云挂在嘴边的爹是谁,只知道自己挨打的大部分原因都是他,所以对这个爹,虽然脑海里连大概的轮廓都没有,但心里……却是恨的。

      他找不到自己的爹,又饥又渴,于是便循着饭菜香偷偷进了御膳房。

      然而食物没偷到,他人却被御膳房内的宫人抓了个正着,宫人们见他既不像是哪个皇子,又不像是哪位贵人,穿得破破烂烂,像个小叫花子,所以便不由分说将他用扫帚抽了出去。

      那时候的盛殊尚不识礼义廉耻,只知道自己若再不吃东西,便会饿死。所以哪怕宫人们一次又一次将他赶出来,但他还是一次又一次地去。
      终于,有一御厨似乎终于有些不忍了,他见盛殊骨瘦如柴,于是便准备了些残羹冷饭给他。

      这位御厨硬邦邦地将碗往地上一放:“那小子,你过来。”

      盛殊昨日被宫人们用扫帚打了一下脚,似乎是伤到了,走起路来一坡一坡的。盛殊小心翼翼地蹲下身,捧起这碗饭,复又抬头看向那位御厨。
      道谢的话,阿云从未教过他,他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表达。

      那御厨冷哼一声,说道:“坐到角落里去吃,待会记得将碗拿回来,自己刷干净,听见没有?”

      盛殊重重点了点头。

      有一在厨房里打下手的宫人瞧见他,就给了他一个白眼:“也就是王御厨您心善,这种人,啧,真晦气。”

      盛殊不发一言地将那碗饭捧到了角落里,然后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他不知道那宫人口中的“这种人”是指哪种人,但渐渐的,也能猜到一个大概。
      在这宫里,人分三六九等,而他盛殊,就是最下贱,最不该活在这世上的人。连一口吃食都要去偷去讨,活的连条狗都不如。

      盛殊还记得那一日,萧瑟的秋风席卷过梧桐树,刮落一地金黄叶,那黄叶簌簌而落,几乎要将坐在墙角里的盛殊埋了。
      他一边护着那碗剩饭,一边捡去头上肩上的落叶,然后突然间就听到了一声清脆的童声。

      “盛毅,吃完点心我们就去斗蛐蛐吧,上次我送你的蛐蛐还在吗?”

      盛殊骤然抬头,正对上小谢纨半弯着的眼,那双眼是水灵而透亮的,像是一汪终年不断流的清泉,澄澈得仿佛容得下世间万物的倒影。

      盛毅正卡壳着不知如何开口告知谢纨那只蛐蛐的死讯,却听谢纨又开口问道:“盛毅,那个人是谁啊?”

      盛毅的目光循着谢纨的视线看去,瞥见了坐在墙角落叶堆里的盛殊,他半垂着脑袋,正在一口一口地往嘴里扒饭。

      盛毅也被勾起了好奇心。

      他同谢纨一起走过去,然后停在了盛殊面前。盛殊虽然打小没受到过好的教育,字也识不得几个,但少年心性,到底是年年见长的,他看见这两个衣着光鲜的同辈人,心里突然升腾起一种莫名的情绪。
      哪怕卑贱,哪怕他活成了一条狗,原来也是有自尊的,原来也有不敢抬起头的时候。

      “喂,你叫什么名字?”不过五岁的谢纨奶声奶气地问。

      盛殊微微抬头,对上谢纨的目光,却莫名被那天真的眼神烫了一下,他很快又局促地低下脑袋,只是小心翼翼地护着那破碗,像是害怕被人发现他的窘境。

      见他不答,那御膳房中的宫人倒先出来开口说话了,她先是朝盛毅和谢纨行了一礼,然后才指责盛殊道:“小子不知礼数,你可知道这两位贵人是谁?竟敢不回贵人的话!”

      盛殊此时还不叫盛殊,阿云虽有名字,却不愿意给他一个姓,而且他毕竟是被皇帝贬到浣衣局的弃子,也没法光明正大地姓盛,所以只有个名。
      他穿着破旧的短衣,因着最近窜个,人抽条了不少,长袖硬生生被他穿成了半袖。而这样落魄的他,却有个文雅的名。

      他半抬眼,学着那些宫人往日的样子低声道:“回主子的话,奴才是浣衣局里一个宫人的孩子,贱名……晏如。”

      他以为听见了自己的身份,那两个小孩便会走的。不曾想这两小孩,一个从小被捧着疼着长大,压根没见识过残酷的人间;一个则是大大咧咧,脑子里装的从来都是怎么玩,没空地再装下那些高低贵贱。

      谢纨见他一直护着那破碗,隐约也猜到了些什么,于是他蹲下身,很自然地牵起他的手。盛殊眼神躲闪,那双手又小又软,他不敢蛮力抽回,唯恐伤了他。
      “奴才……”盛殊不自然地说,“脏。”

      谢纨手却没松,他诚然道:“不怕,脏了便去洗。晏如,你和我们一起去吃点心吧,王御厨做的点心很好,吃过一遍便忘不了了。”

      他拉着盛殊往前走,盛殊两腿却仿佛被木板夹住了,行动起来的姿势硬邦邦的,但谢纨如今还是个小短腿,小跑起来也行不快,所以盛殊虽然走得活像是偷了别人的脚,但也勉强能跟得上。

      王御厨见他们来了,一改先前的冷漠,换上了一张慈祥到近乎谄媚的表情:“两位小主子,今日有枣泥酥饼、龙须酥和水晶凉糕,若是不合二位的意,奴才还可以去做些新的来。”

      谢纨趴在桌边,指了指那碗龙须酥:“我想要这个。”
      不过他人不够高,看得见但够不着,盛殊站得离那盘龙须酥最近,于是盛毅说:“你……晏如,帮他将那盘龙须酥端下来一些罢。”

      盛殊于是捧起那精致的碗碟,往下端至齐腰。谢纨用手帕有模有样地擦了擦手,然后才不慌不忙地拈起一小块龙须酥,随即他微微踮起脚尖,伸手将点心举至盛殊嘴边:“阿。”
      盛殊徒然怔住了。
      谢纨于是又唤了一声:“晏如哥哥,阿……”

      他微微启唇,似要推拒,但谢纨却趁机将那块龙须酥推进他口中,那千丝万缕的糖丝入口即化,继而又散成了绵甜的口感。
      甜得就像眼前这个会冲他笑的孩子一样。

      他第一反应是甜,第二反应是抬头偷偷觑了眼身边人的颜色,他们似乎都在笑,没人骂他逾矩,他这才松了一口气。

      还没等他回过神,另一边的盛毅不满道:“那你盛毅哥哥呢?”

      谢纨于是又拿了一块龙须酥,递给盛毅。盛毅指了指自己的脸,一本正经道:“你看盛毅哥哥这个表情,知道叫什么吗?”
      谢纨摇了摇头。
      盛毅:“这叫不高兴了,明白吗?”

      谢纨哭笑不得,于是又将那块龙须酥也递到他嘴边,不过这回他显然就没这么温柔了,只有一句冷冷的:“张嘴。”

      不过盛毅从来活得大大咧咧,目的达到了后,也就不在这几个字的细节上钻牛角尖了。他一口咬下谢纨手上的糖,然后又故意在他那两节短短的手指上也轻轻咬了一口。
      年幼的谢纨差点被他气哭了,他气鼓鼓地追上去:“粘了你的口水了,快给我洗干净!”

      盛毅笑着躲到了盛殊身后,谢纨扑跳上去,把弄脏的手指往盛毅身上蹭,结果他这一动作被盛殊挡了大半,盛毅却干干净净,没被报复到。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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