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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D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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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7
这两天,冉乔陷入了人生迷雾区。
生存,还是毁灭,这真是个好问题。
对于冉乔来说,是继续用那点微薄的工资来维持画具的更新还是放弃工作专心画画?她的创造欲一天天的膨胀,几乎每个月的工资都变成了颜料和美工器具,到最后,不是啃方便面,就是吃赭石顺手牵羊来的快餐。
每晚牺牲睡眠而得到的工作,使她感到身体在一天天的衰弱,指不定哪一天会分崩离析。
可如果不工作的话,就没有钱来买材料。
她有些呆滞的看着眼前手舞足蹈的人们,脑袋里像是生出了两只兀鹫,不断扇动着巨大的翅膀,整得嗡嗡的响。
“喂!在看什么呢?你。”
秦然挥摆双手。
“啊!没有……”
“怎么了?闷闷不乐的样子。”
“没什么,只是我在想,如果我有你那样的嗓子就好了,唱三个小时歌,可以拿到1000块。”
冉乔把一只水杯放到秦然面前,往里面灌入了橙汁。
“维生素C对身体好,你就少喝些酒吧。”
“哼哼,谢啦。”
她拿起杯子喝了一口,一下子消灭半杯。
“听MIKE说,你是画家?”
“画家吗?我不是,我只是拿着笔在纸上乱涂的小孑孓。”
好似被“消极”精灵袭击般,冉乔无力的抹着桌子。
“画出来的画,不是可以去卖吗?我看那些大画家一幅画就几千万,几千万的。日子舒服的很,还很清高呢。”
“清高是有钱人的玩意儿,你没钱,那就不叫清高,叫傻帽。”
冉乔重新将杯子灌满。
“哈哈。你这是在……抱怨?”
秦然把头搁到手臂上,歪着脑袋问。
“算是吧。”
“给我看看你的画吧!”
她忽然像通了电似的直起身子,对冉乔说。
“你白天不都是睡觉的吗?”
“没事做的时候就睡觉,偶尔一天,应该没关系的。”
“那就来吧。”
……
……
秦然习惯在一段时间内只听一首歌。
对于喜欢的歌,她可以无限循环的听下去。
从梦境中渐渐苏醒的身体,耳边回荡的是悠扬的女声。
在还没有睁开眼之前,她的嘴就开始跟着旋律哼唱起来。
是何时养成了这个习惯?
她也不知道。
翻了个身,两盘躺在被子上的CD壳子被甩出老远,跌落在地上,发出脆响。
这个声音让秦然猛地坐起,想来却是比闹钟还管用。
“fill me heart with song ,and let me sing forever more…….”
狭小的房间内回旋着歌词。
秦然看了看手机日历上的提示,红色的标签上写着,【看画,看画。】
“看画?……”
她迷糊的重复着。
对了!脑袋中像是闪过一道光。
她立刻跳到凌乱的书桌前,把两本书撇到地上,抽出了那张路线图。
……
打开衣柜,发现所有的衣服都在那里闪闪发光的在召唤她,可她今天却怎么也看不上这些衣服,鼓捣一会儿后,她取出了一件已经有些泛白的蓝色吊带裙,这是她二十三岁之后就没有再穿过的衣服,此时被捧在手心里,透出一股洗衣粉的香味。
秦然穿上它,然后坐到镜子前,在一个长方形的盒子内取出了三枚耳钉,她的右耳上有对应的三个洞,顺次带上刻有L、F、M字符的金属圆球,套上白色布鞋后就出门了。
忘记了关唱机,房间里还是那个调调。
……
街道里只有她是单身,其余的人都已经与另一半度过所谓“七年之痒”的阶段。在社会磨平了他们所突出的刺后,他们所想的除了工作、赚钱、柴米油盐之外,就是一些八卦消息,有时一个弄堂的人都会聚在巷口,摇着竹叶做的蒲扇,你一句我一句的交流各自听来的“情报”。
秦然“噌噌”的跑过,长发飘逸,玲珑浮致的身体像一匹漂亮的独角兽似的飞过一圈人身旁,圈里的男人各个钉着眼,目送她的背影离去。
显然这种行为引起了他们老婆的不满,住在秦然对窗的叶嫂眼看此种情景便极为不屑的啐了一口,念道:“呸,小妖精。”
……
秦然对现代城市的交通路线有着极低的领悟,看着站牌上交错的红线蓝线她就泛迷糊。所幸大手一挥,找来一辆出租车。
“我要到这里。”
她把纸头从塑料隔板的缝隙里递给司机。
然后车就开了。
“小姑娘是画画的?”
司机的眼睛一会看前,一会撇撇坐在副驾驶座上的秦然。
“不是,我一个朋友在那里。”
“是伐(吗)?画家这东西,真是不好说,行情好的时候身价千万千万的,但混不出头比乞丐还惨,还是像我们这样安安稳稳的有一份工作好,你说似(是)伐?(吗)。”
司机夹着当地的方言说。
“是是是。”
秦然煞有其事的点点头,乖巧的举动引来司机欢乐的笑声。
抵达目的地后,原本二十二块钱的车费,司机免去了两块钱。秦然连忙说谢谢。
下了车,她深深的呼吸。
要说冉乔住的地方,就是那么与众不同。
墙壁上都是一些风格独特的涂鸦,一条狭窄的石板路后必定连着一块面积很大的小广场,广场上有许多人坐在画架后面,每个人的脚边都有一桶水,空气里飘散着颜料的味道,吸入体内,好似自己也变成了一个了不起的艺术家。
她从那些人身边走去,同样收到了眼光随侍的效果。
“你说,她是不是来找情人的?”
有位带着皮帽的男子说,在水里刷了两下笔。
“嘎(那么)漂亮的小姑娘,总伐(不)机得(见得)似(是)来型(找)侬(你)饿(的)喽?”
一位胡子拉茬的人调侃道。
……
直到望见了那颗高大的银杏,她才松了口气。
冉乔住的地方,大门好似古时富贵人家的朱门似的,有着高高的门槛,可红色的油漆已经剥落不少,还有一只灯泡被孤零零的悬在横椽上。
“请问你找谁?”
赭石捏着一个烧饼问。
“我找,宋冉乔。”
“她蔫了。”
赭石说罢,指着躺在睡椅上的冉乔,她的姿势颇像是一道传统菜肴——挂面。
“冉……”
赭石刚刚要替秦然通报,就被秦然阻止,她急忙用手捂着赭石的嘴巴,嘴里说“嘘。”
赭石点点头,秦然松开手,手心里粘带上了三粒赭石嘴边的芝麻。
她慢吞吞的走过去,像猫一样的不发声音。
冉乔的脸上盖着一方淡黄色的丝帕,双手挂在两把小靠背椅上,胸口也有一块烧饼。
“冉乔!”
在一段寂静之后,秦然大叫。
“啊……?”
这声悠长的“啊”字,像是在练声般徐徐的吐出,末尾音调上翘表示疑惑。
秦然掀开帕子,说:“小媳妇,本大爷来娶你了。”
“行!只要给我准备鲍参翅肚,我就跟你走。”
冉乔从下看着那双正在鸟瞰的眼睛,露出了笑容。
……
赭石的某些举动有时让冉乔摸不透。
好比在秦然到访之后,他有好一会儿盯着她穷打量,然后叼着烧饼,飞奔回屋,回来的时候手上又多了一只烧饼,随后眯眼笑着说,“你……吃不吃?”
这让冉乔明白了异性相吸的含义,而赭石以一只烧饼来搭讪的本领更不是冉乔能够学会的。
“好啊。”
秦然接过烧饼,用那朱唇啮了一小口。
赭石则用左手挠着后脑勺,红色的头发一波波的涌上头顶。
“咳,咳!”
冉乔捶着胸口。
“呛到了?”
秦然把赭石的烧饼放在一边,抚顺冉乔的后背。
“休想得逞…… ”
冉乔对赭石挑着眉毛,眼神这样说道。
“呛到就应该喝水,来冉乔,我喂你喝水!”
赭石提起一个瓷壶,把冉乔按平在躺椅上,握起她的嘴就往里灌。
就这样折腾来去的,两个人谁也没落着好处。
秦然在一边颇有喜色的看着他们,蹲坐在银杏树的石栏上,旖旎的笑着。
……
一张小翻台,三把竹靠椅。
一瓶老白干,三只圆扁杯。
一碟花生,一碟卤味,一碟糟毛豆,一棵银杏树。
“你说,我们这像不像是在桃园结义呀!”
赭石说。
“你傻勒,有这么流氓腔的结义仪式吗?”
冉乔说。
“结义这种东西,是给没有安全感的人做的。我们不要!”
秦然说。
“好!为了我们这三朵浮萍能飘到一起!干杯!”
赭石举手向上,两人纷纷附和。
“乒铛——”
酒落空肠,辣上眉梢。
三人喜笑颜开,秦然顺势要求冉乔把自己的大作拿出来分享,赭石举筷敲碗,烘托气氛,冉乔走进屋子,蹲在柜子前,犹豫了好一阵,于是抱出一叠画纸来。
“原来有那么多!”
秦然上前,接过画纸,把它们一张张的铺展到干燥的地上。
那些全是冉乔的“叛逆娃娃”。
瞪着硕大的眼睛,携着斑斓的色彩,对她看着。好似在不满的说“看什么看!”
秦然跪倒地上,用手指抚摸已经凝干的色彩以及女孩的脸颊,最后姗姗的伸手,触到那双眼睛。
“很可爱吧,冉乔的叛逆娃娃真的很出色。”
赭石又往杯子里斟满了酒。
“可爱……可怜没人爱啊。”
冉乔幽幽的摇了摇头。
秦然从来都没有接受过什么正规的美学教育,只是,在看到冉乔的这些画后,心中会有一股莫名的冲力,鼓动着她要去共鸣,要去感动。
“好棒!真的好棒!”
秦然抬头,眼神中带着惊喜。
“诶?”
“冉乔没有让别人看过这些东西吗?”
“除了你们两个之外……”
“为什么不给别人看?”
“因为别人不会喜欢的。”
冉乔来到秦然身边,注视着那些舒展在她身前的画稿。
“以前有把她们拿到画行去,老板说‘幼稚的像儿童画似的’。也对,现在正式古雅华丽的绘画风格占主流地位,像我的画是不会被卖出个好价钱的。”
“那是他们没眼光,要知道中年的画行老板更注重社会的需求性,现在华丽风大行其道,为了生意他们才不管画的好与坏呢。”
赭石也来到两人身边,环胸看着画说。
“那也是没有办法的吧。”
秦然起身,环着双手,可眼睛一直没有离开那些画。
“这个社会只有两种人‘一种是编写生活的脚本的人,另一种则是去演出这些脚本的人’不是所有人都具有非凡的鉴赏力,一种风格的流行也是人为的追捧。打个比方说,一条狗跟了普通老百姓之后或许会因为没有能力叫唤而被人冷落,但跟了名人之后,他们反而会为了它的温驯而大家褒,如此一来,有了名人做“楷模”身价自然就不同了。要真正的成功,除了有坚强的实力之外,更需要一位有眼光有影响力的人来提携,才会事半功倍。”
冉乔与赭石都惊讶的看着眼前这位年纪不大的女子,刚才的一番话,可谓是言简意赅。
“你真酷。”
冉乔认真的说。
“哪里,哪里。”
相视片刻后,两人把目光重投画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