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2、静妃 ...
-
中宫皇后乘步辇向御书房而去,靖国公魏鸿铭也递了腰牌,火急火了入宫面圣。
方晋为妃位的静妃眼瞧着皇后的仪仗出了清思殿,却有位小姐跪在殿前:“那人是谁?”
“回娘娘,是内阁首辅凌大人的孙小姐”。
静妃挑起好看的羽玉眉,细细打量凌氏的背影,恍惚间犹见故人:“未来的信王妃原来是她”。
宫人一番打探,回来禀报:“靖国公府太夫人入宫,却去觐见皇上,皇后娘娘着急也跟过去了,就顾不上外面的凌氏。寒冬腊月跪着,也是个可怜的”。
若说可怜,深宫最不乏可怜人。
静妃由宫女晋为皇妃,一路走来,想来也是极为艰辛。
“凌小姐到底是贵客,不好怠慢了。去送个暖手的”。
“是”。
宫人送去上好的紫铜手炉,凌小姐磕头谢恩。“娘娘福泽深厚必定安康顺遂,臣女唯有尽一份绵薄之力,日日为娘娘祝祷”。
“静妃娘娘心慈,求的不过是广结善缘”。
“还请姑姑代为通禀,臣女改日想进宫当面谢娘娘恩典”。
“我们主子凡事讲究一个缘字,凌小姐不必这般客套。对了,小姐发间的玉簪甚是古朴别致,我们主子素日偏爱梅花,说凌小姐若得了空,画个图样子呈进宫来便是谢恩了”。
那发簪正是梅花竹节碧玉簪。
熙月心头一个激灵,魏廷禹之后,终于有人识得此物。“玉簪是西北得来,臣女手拙,打磨不甚精妙,也不知是哪里的玉料,斗胆求娘娘鉴赏把玩一二”。
都是聪明人,宫人点点头,回去复命。
静妃回转珠镜殿,听着宫人回禀,边绘一幅丹青,画的正是窗前那株红梅盆栽。
此梅名为骨里红,花色堇紫,甚是难得。
她本是花房里侍弄花草的宫人,因梅花入了皇帝的眼缘。
都说她的相貌秉性有几分随了徐府那短命的零露小姐,皇后并几位高阶的妃子皆不喜,可皇帝喜欢。她扶在皇帝膝头,柔声道:“臣妾也是姓徐的,虽出身低微,也盼着像徐小姐那般作陛下心心念念之人。陛下若不嫌弃,臣妾愿日日供奉”。月余,珠镜殿内挂起徐零露的半身像,皇帝亲手所绘。
“奴婢觉得这位凌小姐是个妙人”,大宫女白碧近身伺候笔墨,自家主子全不似宫人出身,书画上颇有建树,“皇后不喜的人,娘娘能略施恩典,她必定感怀的”。
“本宫没有母族可依靠,行事更要和煦。信王乃天潢贵胄,听闻又十分眷顾未过门的王妃,总不好怠慢了。过一炷香,你再去看看,若皇后娘娘未归,就传本宫的话,请凌小姐过来小坐”。
白碧行礼笑道:“娘娘善心,凌氏当真是好福气”。
珠镜殿的总管太监此时进来禀事:“禀主子,内官监来人说江南贡了上好的五色石,待收拾好了就呈来给娘娘过目”。
静妃点点头:“难为内官监记着”。
“万岁爷吩咐的事,他们哪敢不记得”。
“万岁爷还吩咐过,这挑拣五色石的差事归丽贵人,内官监莫要忘记”。
内侍心领神会:“不必内官监费心,奴才定会把五色石送到丽贵人手里,仔细盯着贵人办差。也不多,两筐而已”。
五色石需放入冰水中方能显现五色,冬日里挑拣绝非好差事。
静妃性子虽温和,可也是个记仇的。
若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一炷香后,静妃的人方派出去,大安殿的太监忽来传口谕:皇帝召见静妃及凌家孙小姐。
仪仗行至大安殿,静妃下辇步行到御书房。
总管太监吴伦门前相迎。
“但请公公说句话,里边……”
吴伦微躬腰身:“静主子心里有个数,今儿怕是不好过的”。
徐太夫人与靖国公母子对质,皇后自是帮腔父亲,可对着礼法上的祖母又不能不以孝字当头,只得以泪洗面。
靖国公魏鸿铭发下毒誓,若是徐家灭门幕后主谋,他本人必遭天谴;太夫人却冷笑道“发誓当以国公府百年基业为誓,若有不法,国公府绝嗣除爵!”
魏鸿铭磕磕绊绊照着说了,皇帝却疑心已起。
但这事总要有个解决的法子,若是闹到三法司会审,一者何人敢审此案,再则皇家颜面也甭要了。
太皇太后一早去了三清观打醮,宫里能商量的唯有行事素来稳妥的静妃。而徐太夫人有意认下凌家小姐为孙女,她若规劝,想来也能听进一二。
天家性子优柔是阖宫皆知,静妃略思片刻,道:“中宫家事亦是朝廷大事,本宫若贸然进去恐伤了皇后娘娘凤颜…”
“娘娘的意思是…”
“晌午了,不如请太夫人并靖国公分去偏殿两处小坐,凌小姐随后便到也方便劝解,本宫再行入殿伺候,皇上并皇后娘娘也该用膳了”。
吴伦点头,转身进殿复命。
太皇太后曾夸赞静妃“善断”,能得已历三朝老太后的高看,宫人出身的静妃娘娘当真不寻常。宫中传闻,静妃本是高官之女,受先人牵连方入宫为婢。只是传闻真真假假,谁又说得清呢。
御书房内一切妥当,静妃入殿侍膳。
此刻,凌熙月也走到近前,与静妃未曾照面,只望见一个端庄的背影与发髻间美不胜收的金石步摇。
那步摇闪着青黛色,好似祭天之地的琉璃瓦。
熙月不免多看两眼,可宫妃身影一闪即逝,瞧得不大真着。她心底纳罕,寓意“步步生莲”的莲花步摇怎会用到色相如天的青金石?
皇帝祭天用青金石,后妃礼佛时佩戴的手串也常用此物,却从未见于发间饰物,还是步摇。
反常即有异,这位静妃娘娘想来是个妙人。
吴公公又将殿内情形说与凌氏,末了叮嘱道:“这事皇上并皇后娘娘都为难,凌小姐可要尽心办好差事”。
熙月倒想起她的另一件差事——让隆庆大长公主交出万贯家财。
当今天子事事求全又无决断,实非朝廷之福,可他生得好,幼年便得祖父太宗皇帝的喜爱,早早被立为皇太孙,任凭先帝如何不喜,后宫与前朝都要保住他的国本之位。保住他,就是保住太宗皇帝的累世美名,就是保住礼法伦常。
想到此,熙月静静道:“能为天家分忧是臣女的福分,只是太夫人出身诗书大家,素来是懂礼的,今日不顾颜面也要为娘家争个公道,想来是日日身心受着煎熬所致。徐家灭门一案一日没有个说法,太夫人就一日寝食难安。我朝最重孝道,陛下与皇后娘娘于此事上多有不便,臣女斗胆进言,不如请太皇太后出面居中调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