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林》易盐

42、第 42 章

　　快递信息发到手机上的时候，宋鹤正在解一道导数题，第一问算出来之后，第二问怎么也无从下手。
　　盯着信息看了一会儿之后，他扔了笔，拍拍岳凡肩膀，比了个手势。岳凡立马心领神会，站起来让开了道。
　　季青林听见动静，扭头看着宋鹤拉开后门出了教室。

　　操场上围着一圈铁栅栏，隔开学校和外面的居民楼，栅栏一人多高，宋鹤都不用助跑，抓着栏杆两三下就翻了出去。
　　在外面绕了十几分钟他才回到了他们小区。

　　宋鹤到快递收发点的时候，快递员还在下货，门口的空地上快递堆成山，他直奔着那边一个最大型号的纸箱去了，快递信息朝上贴着，收货人那一栏印着“宋鹤”两个字。
　　快递员抽空看了宋鹤一眼，问他：“货号多少？”
　　“0987，”宋鹤指着箱子，“这个。”
　　快递员扫完码，好奇地问宋鹤：“你买了些什么都，忒重。”
　　宋鹤拖着箱子走了几步，回他：“不知道。”

　　箱子很重，宋鹤把它弄上楼之后就没劲了，他在楼道蹲了一会儿，手轻轻抠着封口的胶带。
　　季青林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宋鹤蹲在半人高敞开口的箱子边，手里拿着一张纸，头低下去，像是睡着了。

　　他走到宋鹤旁边，看到纸上就一行字：我走了，不回来了。

　　“你怎么也回来了？”宋鹤听到动静，抬头看季青林，把纸折好塞进口袋，抓着季青林胳膊站起来，“开下门吧，我忘带钥匙了。”
　　“先说好，”季青林掏出钥匙，抬手在宋鹤额头弹了一下，“以后去哪儿也告诉我一声，我居然还要问岳凡你去哪儿了，很没面子的。”
　　“问他干什么，他也不知道。”宋鹤笑了，看见季青林低头露出的后脖子，没忍住上去咬了一口。
　　一个中年大妈的声音突然在楼道响起来：“哎呦，这谁的箱子啊！堵着路啦！”
　　宋鹤猛地跳起来，朝后退了两步，看见楼梯上站着的挎着菜篮子的大妈，立马把箱子朝墙边推了一下，“不好意思。”

　　两人站在门口，目送大妈下了楼，季青林看着宋鹤：“你什么毛病，整天咬人。”
　　宋鹤皱起眉，表情看着非常严肃，要是再架副眼镜，立马就能充当被难题所困扰的知识分子了，他说：“你说的问题我也有所察觉，其实我最近总是觉得牙痒，总想咬点什么才不至于空虚。”
　　……空虚。
　　他说完也觉得不太对，立马识相地闭上了嘴，低头把箱子朝房里拉。

　　季青林靠在门上抱着胳膊看他，“你想要什么材质的？”
　　宋鹤直起身子，“什么？”
　　“磨牙棒。”季青林微笑。
　　狗东西。
　　宋鹤：“……滚进来，门关上。”

　　箱子里有两套漫画书，两套睡衣，一双鞋，还有手表，钢笔，各种宋鹤以前送出去的生日礼物以及段星阑给他买的东西。他送出去十件生日礼物一件不差被退了回来。
　　宋鹤拎出来一个盒子，里面装着一整套奥特曼模型，他指着盒子说：“猜猜我最喜欢哪个？”
　　季青林没犹豫，脱口而出：“迪迦。”
　　“靠，”宋鹤惊诧地看着他，又拽拽他耳朵，“你是什么稀奇物种，我在你面前是不是就是透明的？你怎么知道的？”
　　“迪迦变身前叫什么来着，大古？”季青林笑起来，“他好看啊。”
　　宋鹤表示赞同：“确实，人类的审美大致相同，哎，你看没看过那个叫什么来着。”
　　季青林看着他：“叫什么来着。”
　　宋鹤想不起来，干着急，拍了一把季青林，“叫什么来着？”
　　“嗯，叫什么来着？红的黄的蓝的，叫什么来着。”季青林说。
　　宋鹤又拍了他一把，愤怒地吼出声：“你他妈给我说！叫什么来着！”
　　“我好怕哦，”季青林假装害怕地缩了下脖子，“啊，是不是叫铠甲勇士来着？”
　　“傻逼！就是这个！”宋鹤扯着嗓子喊，“我就是想说这个！”
　　季青林也抬高声音喊：“你是不是还想说，那个蓝色长得很帅？”
　　宋鹤喊：“妈的！你懂我！你怎么又懂了！”
　　“是啊！我怎么又懂了！”季青林突然回归到正常音量，“因为我也觉得他好看。”
　　“有我好看？！”宋鹤问。
　　季青林想了一会儿，拿出了手机，“我忘他长什么样了，我查查。”
　　宋鹤偃旗息鼓，立马凑过去，“给我也看看。”

　　关上手机，两人对视了一会儿，低下头冲着地板就是一阵狂笑。
　　“太傻逼了，”宋鹤笑的脸疼，蜷缩在沙发上感叹，“怎么每次跟你待一块儿都能干出来这些想都不敢想的傻逼事呢，一定是你的傻逼光波荼毒了我。”
　　“心情好点没有？”季青林扭头看他，“心情好了就回学校。”
　　宋鹤晃着脚，“心情不好呢？”
　　季青林抓过他一只手，朝手心吹了口气，“我接着哄。”

　　“你不用这样，”宋鹤坐起来，手还被季青林抓在手里，他叹了口气，“你累不累？好像你一直在照顾我。”
　　“那你也可以照顾照顾我，”季青林把他推下沙发，两条腿搭在沙发扶手上轻晃着，“给我捏捏腿。”
　　“你腿又不疼，我捏个寂寞。”宋鹤把茶几上的东西又重新放回箱子里，从茶几下面找到宽胶带撕开，掏出兜里的纸扔进箱子里，把箱子重新封上了。

　　等他洗完手出来，季青林问：“你真没事？”
　　“能有什么事，”宋鹤把箱子推到墙根，低头想了一会儿，“他不想见我了，跟他爸妈飞去英国了，就这样了。”
　　季青林坐起来，没说话。
　　宋鹤继续说：“其实我觉得有点对不起他，但是想了想，这种愧疚根本没有理由，也没必要，不喜欢他不是我的错。这么多年朋友，我是真心的，他说朋友当不了了，那就当不了算了，不然他难受，我也难受，不划算。”

　　季青林的手指轻轻在掌心挠着，想了一会儿说：“其实如果我是他……”
　　“没有这种如果。”宋鹤打断他，看着他的眼睛说：“没有这种，你不是他，也别给自己做假设。”
　　他不想再在假设里重新经历一次老死不相往来。

　　“以后，就算以后我俩……分了，你也别学他这么对我，”宋鹤走到季青林面前伸手在他头上摸了几下，“不要不见我，我会受不了，就还当普通朋友行不行？”
　　“行。”季青林说。

　　跨出门的时候，宋鹤扭头问季青林：“你不去店里了？”
　　“辞了，”季青林推他一把，低头锁门，“你不是要去北京吗？”
　　“我那是随口一说，”宋鹤说，“所以呢？”
　　“所以，你想搞异地恋么？”
　　“不想，所以呢？”
　　“所以，我觉得考大学目前对我是一件非常必要的事情，”季青林在宋鹤额头上弹了一下，“哥们儿，所以我得学习了，到时候你想去哪儿我都能陪你。”
　　“哦。”宋鹤愣愣地点了下头，下了两级台阶，转头问：“所以你之前没上大学的打算是因为看透红尘了吗？”
　　季青林笑了一下。

　　季明哲赌钱有好几年了，季青林小升初的时候，季明哲和老婆离婚，季青林他妈不要他，把他丢给季明哲自己走了。
　　季青林读初二的时候，季明哲赌输掉自己的老房子和季明衡的婚房，卷了家里的钱跑路了。
　　季明衡把老房子要回来，房子折了现金九十多万，他得还钱。
　　过年的时候，有人说在邻市看到了季明哲，季明衡去找，大晚上出了车祸，截了一条腿，未婚妻也没了。
　　中考完，季青林进了张尘曜的维修店。

　　宋鹤听完，在心里对着季青林的爹破口大骂，上手把季青林的嘴捏成猪猪嘴，特心疼地说：“所以你是要打工还债是吧？”
　　“唔……其实也差不多吧，”季青林打掉他的手，“在店里工资很高，其实再过几年老板就把店给我了，我当小老板，抽成那种，赚的挺多的。你说这种情况下，是不是工作比较划算？”
　　宋鹤想了一会儿，缓缓点头：“确实。”
　　季青林继续说：“我又没有什么学术追求，对学历没有执念，不想上大学是不是正常？”
　　“确实，”宋鹤继续点头，过了半天他回过神来，“那我岂不是断了你的财路？”
　　“是的，你得赔我钱。”
　　“几两酒给你喝成这样？你站这儿吹吹风，醒醒酒，我先走。”

　　正门关了，进去就被逮，两人只好翻墙，一路做贼似的溜回班里，宋鹤从后门门缝朝里面看了一眼，刘富贵在台上讲题。
　　坐在后门的男生不经意间从门缝中和宋鹤对视了一眼，惊诧地坐直了身子，小声问：“你站这儿干什么？老刘刚找你。”
　　“你板凳让让，”宋鹤小声说，“挡着门了。”

　　两人偷偷摸摸猫着腰从后面慢慢前进，吸引了半个教室的目光，最后不出所料，被刘富贵逮住了。
　　“哎，后面那俩，”刘富贵把粉笔扔上桌子，兴致勃勃地看着他俩，“挺直脊背做人。”
　　宋鹤悲哀地发现自己脸皮越来越厚了，这种本应该尴尬到脸红的场景，他居然内心波澜不惊，面上稳如老狗，从容地迈着步子朝座位走。
　　“以后有事出去来找我拿假条，”刘富贵叹了口气，“整天翻进来翻出去，累不累，我们来接着看第十七题……”

　　宋鹤坐下，脱了外套，一转头看见暖气片上放着的一排奶茶，岳凡在旁边兴奋地解释：“班长今天过生日，请喝奶茶。”
　　“哦，”宋鹤抬眼朝班长那边看了一眼，“我们是不是得给他送点什么？”
　　岳凡趁刘富贵转身写板书的空隙说：“群里商量着晚上放学要去聚餐，就前面那家自助烤肉店，你去不去？”
　　宋鹤踢了下季青林板凳，“你去不去？”
　　季青林想了下，点点头：“去吧。”
　　“那我也去。”

　　岳凡在旁边看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同桌，你和我林哥有什么不可说的关系？你俩为啥成天在一块儿？也不带我。”
　　宋鹤低头在桌兜里找到书扔桌上，“照你看呢？”
　　“我知道这个推测很大胆，”岳凡压低声音，表情非常认真，“你俩，是不是……”
　　宋鹤和季青林都看着他。
　　岳凡尝试了好几次开口，依旧失败，“靠我不行我说不出来我觉得我会遭遇毒打。”
　　宋鹤看着季青林：“我说了？”
　　季青林点头，“嗯。”

　　“我，”宋鹤指了下自己，又指了下季青林，“和他。”
　　岳凡屏气凝神。
　　宋鹤说：“我俩是一对儿。”

作者有话说

　　文快完结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