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林》易盐

41、第 41 章

　　金秋的生意还是很好，宋鹤掀开帘子进门，老板娘从柜台抬起头，一看是他，立马笑开了：“好久没见你来了。”
　　“这学期没在这里读了。”宋鹤笑了笑，转头问段星阑：“蟹黄馅的？”
　　“嗯。”段星阑点了下头，盯着宋鹤后脑勺看。

　　要了两碗蟹黄馄饨，宋鹤转头找座位。
　　“二楼没人，”老板娘指指楼上，“上面清净，一会儿做好了给你们端上去。”

　　宋鹤扯出几张餐巾纸一边擦桌子一边问：“你还在和你爸妈吵架么？”
　　“嗯，”段星阑应了一声，垂着眼看宋鹤在桌上移动的手，“我不想走。”
　　擦完桌子，宋鹤把纸扔进桌下的垃圾桶，手指在桌边轻轻敲着，“原因呢？”

　　这么长时间段星阑和他爸妈都没谈和，要么就是没告诉他们他不想走的原因，要么就是那个原因根本说服不了他们。
　　段星阑在很久之前就设计好了自己的前途，要考最好的学校，读航空航天专业，在科研领域有所建树，那是他自己想要的人生。
　　所以现在宋鹤不明白，明明和要走的人生轨迹近乎重合，段星阑这次怎么就不愿意了呢。

　　段星阑没说话，看了他很久。
　　一直到两碗馄饨都端上桌，段星阑都没有说话。
　　宋鹤叹了口气，用勺子搅着碗里的汤，小声说：“你要是不想走，那就不走了。”

　　一顿饭吃的依旧很安静，吃饭的间隙，宋鹤才想起刚才和季青林聊到一半的天，又掏出了手机。
　　季青林：【少和岳凡说话，看看，都神经成什么样了。】
　　季青林：【宋鹤，你大学去哪里？】
　　季青林：【我跟着你走吧。】

　　三条消息，隔五分钟发一条，宋鹤几乎都能想象季青林发消息的时候的动作和表情，他还觉得，季青林现在就握着手机在等他回消息。
　　他想着想着，没发觉自己笑起来，手指飞快地摁着键盘。
　　对面的段星阑放下勺子，擦了擦嘴，沉默地看着他。

　　宋鹤：【你知不知道那首歌？“你要往哪走，把我灵魂也带走。”】
　　季青林立马回复：【你是电，你是光，你是唯一的神话，我只爱你，You are my super star。你主宰，我崇拜，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爱你，You are my super star。】
　　宋鹤：【……】
　　季青林来了劲，停不下来了，一条一条发歌词。
　　【请看见我，让我有梦可以做。】
　　【我为你发了疯，你必须奖励我。】
　　【你是意义，是天是地是神的旨意，除了爱你没有真理。】
　　宋鹤忍不下去了，命令他：【你给我停下。】
　　季青林不听，继续发。
　　【火你是火，是我飞蛾的尽头，没想过要逃脱，为什么我要逃脱。】
　　【谢谢你给我一段快乐的梦游，如果我忘了我，请帮忙记得我。】

　　季青林终于停下了，宋鹤回他：【你刚才太危险了，你再多说一句，你就会立马消失在我的好友列表里。】
　　-【那可真是太危险了！】
　　-【我去北京，不带你。】
　　-【带上我吧。】
　　-【不。】
　　-【带上吧。】
　　-【求我。】
　　-【求你。】
　　-【嗯，求谁？】
　　-【求小宋哥哥。】
　　-【这莫非就是传说中的情趣？】
　　-【是啊，傻逼。】

　　放下手机，宋鹤抬眼看见坐的端正的段星阑，“吃完了？”
　　“嗯，”段星阑应了一声，目光从宋鹤手机上收回来，努力控制着自己保持冷静，“去我家吧。”
　　“好。”宋鹤说。
　　段星阑撑着桌子站起来，一滴汗从额角滑下来，滴在桌角，像是耳边乍起一声惊雷，他身子晃了一下，拇指轻轻抹掉水渍。
　　他满脑子都是宋鹤刚才对着手机的笑，还有消息不断的对话框。
　　他觉得冷。

　　门一开，布偶猫立马小跑着从阳台窜到了门口，绕着段星阑打转，嘴里“喵喵喵”地叫着。
　　“宋猪，你改名叫宋猪吧，”宋鹤弯腰把猫捞起来抱在怀里，一边换鞋一边摸着猫头，“你真的成猪了。”
　　猫太长时间没见宋鹤，觉得陌生，拼命蹬着爪子想从他怀里逃走，他松开手，猫立马跳下去窜去了窝里。

　　段星阑他爸妈应该也去上班了，家里没人。宋鹤轻车熟路进了段星阑房间，拉开凳子坐下，靠着桌子翘起二郎腿，“段星阑，你是不是……早恋？”
　　他想了很久也想不出来其它原因，最后只剩这个方向了。

　　段星阑脱外套的手一顿，抬眼看向宋鹤，笑了一下，“你呢？你是不是……”
　　最后几个字他说得很艰难，他没发觉自己声音都有点发抖：“是不是和别人在一起了？”

　　宋鹤愣愣地看着段星阑，他只听懂了中心意思，并没有注意这个问句的措辞，也没有给出段星阑想要的否定的答案，他惊奇地问：“你怎么知道的？”

　　故事应该是这样的，他们青梅竹马，他们两小无猜，他们陪着对方成长，一路走过小学，初中和高中，大学去往一个城市，挑一个稳妥的时机让他来告白，然后，他们在一起，一切都顺理成章，他们本就该在一起。
　　现在一切都脱轨了。
　　认识13年，暗恋5年，他只是不在他身边几个月，就被别人抢了先。

　　看着段星阑的脸上迅速褪去血色，宋鹤意识到不太对劲，他站起来两步跨到段星阑旁边，有点慌张地去摸他的额头，“你哪里不舒服？”
　　段星阑偏过头躲开了，他在床边坐下，抬眼问宋鹤：“男生女生？”

　　“男生。”
　　宋鹤没打算骗他，但是后知后觉发现奇怪，一般人都会默认是女生，问出这种话的要么是身边有同性情侣，要么，他自己就是同性恋。

　　段星阑没给宋鹤什么思考时间，他点了点头，很平静地“哦”了一声，眼睛直直看进宋鹤眼里：“原来你也喜欢男生。”

　　也。
　　还有谁？
　　不是你吧？应该不是你，不可能是你。
　　宋鹤没来及问出口，段星阑已经说完了下半句。

　　“我也是。”
　　多美好的一句话啊。
　　你没写作业，我也是。
　　你喜欢这首歌，我也是。
　　你要去这个城市，我也是。
　　意味着不孤单，意味着找到同类，意味着有人陪，如果前面不是那句话，如果说的人不是段星阑就好了 。

　　心口像是压了块重石，宋鹤觉得喘不过气。
　　所有一切以前觉得超出友情范畴的事情突然就有了解释，比如他和段星阑一起挑选的那只猫最后姓了宋，比如段星阑的衣柜里永远准备着他的睡衣，比如情人节段星阑递给他的那支玫瑰。

　　“好，你别说了，”宋鹤起身想去客厅，他走得很急，都快跑起来了，“你有点发烧，我去……”
　　身后，段星阑的声音依然平平淡淡，听不出什么情绪：“你不能这样，连说都不让我说。”

　　宋鹤站住了。
　　段星阑站起身，对着离他几步远的背影说：“你转过来吧，宋鹤，你看着我。”
　　宋鹤想动，但是动不了，他浑身僵硬，整个人昏昏沉沉，他张开嘴，才发现自己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也好。”段星阑摘下眼镜轻轻放在床上，语气清冷，不疾不徐，像是在说明一道数学题的解题过程一样，“我喜欢你，听到了吗，听到就点点头。”
　　宋鹤站着没动。

　　“你听到了，”段星阑继续说，“听到就够了，宋鹤。”
　　宋鹤一开口，声音哑的不成样子：“我们还能……”还能做朋友的吧？
　　话被截断了，段星阑轻笑了一声，“宋鹤，你还记得果汁么？”

　　顶着风走了很久，宋鹤觉得冷，低头看，才发现自己出来的慌慌张张，连外套都没带。
　　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取。

　　手机还在裤兜里，他拿出来看了一眼，关上。又解锁，再关上。等他清醒一点的时候，屏幕已经显示“正在通话中”了。
　　季青林的声音从听筒传过来：“怎么不说话？”
　　宋鹤呼出一口气，眼睛很酸，他使劲揉了几下，对着电话说：“季青林。”
　　季青林应了一声：“嗯？”
　　“季青林。”
　　“嗯。”
　　“季青林。”
　　“在的，”季青林语气很温柔，“怎么了？”
　　宋鹤打了个喷嚏，眼泪险些掉出来，他连忙仰头让它流回去，脸被风吹得有点僵，他说话说的颠三倒四：“我今晚回去，你来接我，不，你别来，我明天回。”
　　他浑身发抖，转过弯，顺着墙角蹲下了，他说：“我好难受。”
　　“你在哪儿？”季青林问，“在外面吗？我听见风声了。”
　　“我回去了，没事的。”

　　宋颜晚上下班回家，家里已经没人了，只看到了宋鹤在餐桌上留的字条，说他回学校了。

　　在高铁站等了三个小时之后，季青林看到了从出站口出来的宋鹤。
　　宋鹤没看见他，低着头只顾着朝前走，眼看着他再下去就该撞上柱子了，季青林喊了他一声。
　　宋鹤没听见，继续朝前走。
　　他不得已，跑了几步拉住了宋鹤胳膊，“再走就撞破相了。”

　　宋鹤回过头，愣愣地看着他。
　　季青林拉着他走到摩托车跟前，从车把上挂着的塑料袋里拿出来长羽绒服给宋鹤穿好，又拿着头盔给他戴上，跨上车看他：“走吧，怕你回来太晚没车。”
　　“不是说了我明天回来么。”宋鹤跨上车，很自然地搂住了季青林的腰。
　　“谁知道你在过哪个外国时区，”季青林戴上头盔，偏头说：“抱紧一点。”
　　宋鹤的胳膊收紧了一点。

　　羽绒服很抗寒，宋鹤听见迅速倒退的风，但是没觉得冷。

　　上了楼，季青林开了自己家的门，偏过身子看着宋鹤：“进来。”

　　果汁是段星阑以前养的猫，最后，猫跑去别人家呆了一段时间，再回家之后，段星阑连夜就把猫送人了。
　　他向来不会留余地，他永远丢的很干脆。
　　没有谁能是例外。

　　宋鹤从来没有这么难受过。
　　他跨进门，把头埋进季青林颈窝里，哭了。

作者有话说

　　季青林发的歌词是SHE的super sta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