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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家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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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芊芊说到做到,第二天沈司航他们到的时候,发现她已经来了。昨晚因为结识这两个人,被Pierre“审”了半天,他还一个劲央求沈司航把叶芊芊介绍给自己,说漂亮的中国女孩真的是人见人爱啊!叶芊芊一个人侧身坐在海神喷泉旁边,正看着喷泉池出神,聂骄阳没在。她今天穿了一件乳白色紧身高领毛衣,黑色蕾丝公主短裙,绛色的短靴和颈饰,长发随意披散着。安静地独坐的她,美得让人几乎忘记呼吸。Pierre喜不自胜,刚想上前,被沈司航一把拉住,他想捕捉这个美丽的瞬间。于是两个人悄悄支好画架,一齐动笔画起来。
过了一阵,叶芊芊才发觉自己出神了,收回思绪,四下寻找沈司航的身影。突然发现自己早已经成了人家的“目标”,连忙跳起来。
“别动!”沈司航喊。“就快好了,你再坐一会儿!”
叶芊芊只好又坐下,想摆回刚才的Pose,可是总是觉得不够自然,手脚不知该往哪儿放。看她那局促的样子,沈司航忍不住笑,心说:美女也不过如此嘛!手上不停,很快,两人几乎都完成了。Pierre抢先摘下画纸,把自己的作品展示给叶芊芊看,可是叶芊芊只扫了一眼,并没有显得过分惊喜。她绕到沈司航的画架后面,仔细看他的画。因为条件有限,沈司航画的只是一张素描,但是明暗结合得恰到好处,立体感很强,连云层后面微曦的阳光也看得清楚。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我真不敢相信这是你画的。”叶芊芊感叹着。
“怎么?我不像画画的吗?”沈司航用法文在右下角写下地点和时间,把画摘下来递给叶芊芊。“这个要小心保存,很容易弄花的。”
“我知道,你画得很好。”叶芊芊小心翼翼地接过来,“本来我应该付钱的,又怕伤害你的自尊,所以我决定请你吃饭,算是报酬了。”
“不用了。帮朋友画像我很乐意。”沈司航笑着拒绝。
“朋友怎么了?现在哪还有君子之交啊?朋友也要吃饭的!”叶芊芊还是那个样子。
沈司航笑而不答。一边的Pierre急了,用法语问沈司航:“你们两个说的是什么啊?把我当傻瓜?”
“她要请我吃饭,算是酬劳!”
“我也帮她画了啊,让她也把我带上!”Pierre对沈司航说。
“可是我不喜欢外国佬!”叶芊芊突然用法语说,本以为她不怎么懂法语的Pierre脸红了。叶芊芊又补充道:“我只交中国朋友!”说完一把抓住沈司航的手。沈司航不好挣脱,只好跟着她走,Pierre在后面摇头叹气:“唉!中国妞,不好对付!”
接下来的几天,叶芊芊每天都会来看他们画画,要么在中午的时候拉沈司航去吃饭,要么买来一些方便食品一齐享用。聂骄阳对画画不感兴趣,只是偶然才出现,聊上几句就离开。沈司航原来推测两个人是情侣关系,后来从叶芊芊口中得知他们只是普通朋友,因为二人的父亲有生意往来,他们也就经常在一起。俊男靓女的组合总是众人瞩目的焦点,一时间沈司航和Pierre的生意竟然好了起来,Pierre当初提到的“一举两得”也实现了。
半个月的春假很快过去,生活又恢复了往日的节奏。聂骄阳和叶芊芊的功课很忙,很少能出来玩。偶尔周末有空,三个人会一起沿塞纳河散步,谈天说地,到街边喝点咖啡什么的,渐渐有了些感情。但是沈司航并不是十分外向的人,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他更加不愿过于张扬,对这两个新结识的朋友,他也没有把自己的经历全部坦白。
很快,暑假接踵而至,沈司航想起快到缴学费的日子了,也很久没往家里打电话联络,就在这天放学后拨通了家里的电话。电话响了很久也没有人接听,他以为父亲或云姨没听见,又连挂了两次,还是没人接,不免心生疑窦。于是又挂父亲的手机,里面是答录机的女声: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停机。他犹豫着挂断电话,想不通究竟是因为什么,可是也没办法,只好改天再打。
Pierre的家离学校并不算太远,开车大概只需两个多小时,所以暑假就一定要回去的。临行前,他帮沈司航联系了几个留学生常去打工的饭店。这样,沈司航每天中午从11时开始工作到下午4时,是在一家中国餐馆负责收银;第二份工从下午5时到午夜12点,在快餐店做服务员。工作期间,他可以在饭店吃工作餐,薪水也不错。聂骄阳的父亲曾打电话让他趁暑假回国,他嫌飞来飞去既麻烦又费钱,就也找了小时工来做。只有叶芊芊不肯做这辛苦的工作,反正也不缺钱,每天到处闲逛。
沈司航几乎每天都会往家里打电话,可是结果都和第一次一样,家里电话没人听,父亲的手机已停机。希望一天天地破灭,他的心情也变得很坏,每天工作心不在蔫,常常出错,挨老板的训斥,之后心情更糟,如此形成恶性循环。
终于有一天,沈司航早上出门前习惯地看一眼信箱,发现里面躺着一封信,起初他以为是蒋韵之写来的,再看笔迹却不是,信封上也没有写明寄信人的地址。拆开一看,原来是父亲沈中原写来的,他的心亮了一下,立刻回屋读起来。
司航:
在法国一年了,从你打来的电话中得知你已经适应了那里的生活,我很高兴。你已经满二十岁了吧?已经是一个成年人了,有能力挑起生活的担子,也有能力照顾你自己了。
当初,我受你母亲临终嘱托,要照顾你到大学毕业,找到工作为止。我是个从不食言的人,既然答应了素妍就会做到。不过你出国的这一年里,我想了很久,如果你能适应得了国外的生活方式,毕业以后就不要回来了。就在那里娶妻生子,开枝散叶罢。
老实说,身为你的父亲我没有从小照顾过你,你的突然出现打乱了我的生活计划。和你母亲离婚这么多年,我不可能没有其他心爱的女人,本来打算结婚的,却不得不搁置下来。如今你已经可以独立生活了,我也可以解脱,寻找自己的幸福了。你放心,你的学费还是由我来负责,我会在每年新学期之前把钱寄去。只是,你不要再和我联络了,未来的路自己闯吧!
父:沈中原
沈司航看完信,一开始的激动心情荡然无存,他觉得自己全身冰凉,思想几乎停滞:怎么可能?父亲怎么可能不要我了?他当初对我那么好,难道只是因为曾经答应过母亲要照顾我而并非对我有父子之情?不,不会的,那样的表现,怎么可能是装出来的?我们曾经的默契和感应呢?又算什么?我到底算什么?一个被社会、被父母抛弃的孩子?连最后的亲人也要弃我而去!一个人流落在异乡,是死是活都不会再有人关心。不,一定是我看错了,一定是!
他一个劲儿地深呼吸,命令自己平伏心情,睁大模糊的眼睛又把信读了一遍。到最后几行的时候,他的手抖到几乎拿不动这一页小小的信纸,只能任它飘落在地。白纸黑字,千真万确!他觉得胸口压着一块大石头,让他艰于呼吸,可是自己无论怎样也搬不走它。站起身,原本宽敞的学生公寓变得极端压抑,天花板上的吊灯也突然变成恶魔的脸孔向他扑来,他连忙逃了出去。
“老天爷总是对不幸的人多加眷顾,在你受伤的时候配合一下气氛。”沈司航一边走一边这样嘲笑自己,因为上午还晴空丽日的天气此刻突然下起了大雨。街上行人纷纷躲避,车辆也点亮大灯,减速慢行。沈司航没有伞,其实就算有他也不想打,夏天的雨不会让人太冷,却可以抵消一部分痛苦。
大雨中,只有他一个人在空旷的街上疾步行走,他反复自问父亲曾经的举动究竟是不是因为他爱自己,自责不该轻易相信什么父子情深而对他付出感情,自怜也许世上不会有比自己更加不幸的人更加不幸的遭遇。最后,他发现自己站在通往西岱岛的新桥上,脚下就是奔腾的塞纳河。
大雨一直下到傍晚时分才渐渐停了,天边有一弯彩虹,从叶芊芊站的角度看去刚好像一条彩色的丝巾围在颜色深沉的艾菲尔铁塔上,让它平添了几分秀气。她刚刚接到聂骄阳的电话:因为召他回国他拒绝了,他的父亲索性亲自来法国看儿子,这会儿赶去接机。她有些嫉妒,为什么我的父亲就不能也来看我呢?她又忽然想到沈司航,他一定在餐馆忙呢吧,今天不如找他玩玩。想着她就换好衣服出门,一个法国大汉铁塔似的站在门口,伸手拦住她:“小姐,去哪里?”
“阿什!我爸爸是让你来保护我的,不是让你来盯着我的,我去哪,你跟着就是了!”
保镖阿什没动,叶芊芊用力打开他的手,跳进一辆银白色的沃尔沃轿车的后排座。看他还站在原地,她喊:“你要我自己开车吗?”
阿什耸耸肩,只好坐到司机的位置,叶芊芊说了沈司航打工的饭店地址,就得意地往后一靠。
“什么?沈司航没来上班?也没有请假?”快餐店的工作人员没理由会说假话,叶芊芊看看时间,难道他还在中国餐馆?等她风风火火地到了那里,得到的答案是相同的。没想到沈司航这小子也玩起了失踪!她想问题总是和别人不一样。还剩下最后一个地方:学生公寓。
看出门没有锁,叶芊芊也没敲门就往里闯。屋子里一个人也没有,她又到洗手间去看了,也没有人。突然发现地上扔着一封信,她好奇地捡起来读――难怪他最近心情不好,怪怪的,原来如此。可是这会儿他能到哪里去呢?没有上班,又下了大雨,不会出什么事吧?光站在这里根本解决不了问题,叶芊芊想:一定要找到他再说。可是巴黎这么大,到哪儿去找呢?看见门外站着的保镖,她忽然想出一个办法:“阿什,你和巴黎警察局的人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