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果之梦》烟弄尘

17、艳遇

　　一年后
　　“Steven Shen，你的信！”Pierre冲进房间。“又是那个蒋韵之寄来的！”
　　沈司航正斜倚在沙发上翻看一本画册，听见他的声音抬起头来。二十岁的他显得成熟了不少，头发留长了，用他自己的话说这叫艺术气质。但他还是很年轻的，因为他的眼睛闪烁着只有年轻人才有的光芒，折射着热情和期望。Pierre是与他同住的室友，也是他的同学，法国人，高个子，金发碧眼。
　　“一提到她你就兴奋，难不成你爱上她了？”沈司航打趣他，一边接过信来。在Pierre的帮助下，他的法语现在已经很流利了，而Pierre也会时不时冒出几句生硬的汉语来，当然是他的功劳。
　　“好像有那种感觉。虽然没见过面，但是我很欣赏她的执着。” Pierre的大蓝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我说你们法国人还真是浪漫哎，没见过面也行？”
　　“要我说你们中国人深沉得有点儿‘虚伪’，你是铁石心肠吗？这是她寄给你的多少封信了？快一百封了吧？可你一封也不回。要是真不喜欢她就讲清楚嘛，真是的！” Pierre反唇相讥。
　　“我和她的事说了你也不会懂！”沈司航用信封抽了他一下。
　　“我不懂，我真是不懂。不打扰你看信了，我约了人先走了，我得珍惜眼前人啊！”
　　Pierre出去了，沈司航放下画册，看看信封上那熟悉的笔迹。他心里记得很清楚，这是蒋韵之寄来的第七十三封信。一年了，她一直没有放弃过，纵然石沉大海，她还是会把身边发生的一些事连同自己的思念不停地写给他。他得知陈宇轩并未食言，以全市第三名的高分考取北京大学法律系，蒋韵之自己也被上海外国语学院录取，连张闯也考上了一所不错的学校。她在信中，把他们取得的这些成绩都归功于沈司航的鼓励和自我牺牲。看到这些，沈司航心里替他们高兴，可他不敢回信，怕一旦放纵感情却不能践行诺言，岂不是始乱终弃？他知道一个男人的承诺在女人心中的份量，他也知道一个虚假的承诺会带给一个女人怎样的伤害，他不能伤她的心。可是他还是会期盼着她的来信，哪怕只言片语，也可以平伏他对她的思念。他骗不了自己，只能折磨自己。
　　司航：
　　你好吗？
　　这样的开头写了不知道多少次。我也实在找不出别的问候可以表述我的心情。我好想知道你的情况。现在读大学，离家远了，离朋友们也远了，要知道你的一点点消息都很难……
　　上海的春天来得很早，巴黎也已经春暖花开了吗？你现在的世界应该不会再有风雪而永远春光无限了吧……
　　功课很忙，听说法国的学校在复活节前后有春假，是真的吗？你的画画水平突飞猛进了吧，什么时候能给我画一幅呢？好希望你能快点儿回来。只要能看到你，哪怕无法拥有你，我也很开心了……
　　沈司航把这封信从头至尾读了三遍才重新折好，装进信封里，连同以前的信一起收在床底下的纸箱子里。每每看到这些信，就仿佛看见蒋韵之多情的大眼睛，可爱的脸庞，让他的心里很踏实。
　　蒋韵之听到的消息不错，沈司航下周就开始放春假了，有两个星期的时间可供消遣。来了一年了，他还没有机会去看一直心驰神往的著名的艾菲尔铁塔和凯旋门。虽然很想借这个机会去一饱眼福，可一想起父亲每年为自己支付的高额学费就打消了念头。还是等自己赚了钱再去玩吧，至少还可以在这里呆上两年的时间呢，总会有机会的。不如趁这个时间去找份小时工做做，就算是挣点儿零用钱也不错啊。问到Pierre是否有相熟的饭店时，Pierre却给了他另外一个建议：不少艺术学院的学生会在闲暇时间到协和广场去写生，既可以浏览美景，还可以赚点儿外快，一举两得。沈司航想想是个好主意，正好Pierre也有意去，于是欣然同往。

　　一年中无论四季，协和广场永远都吸引着巴黎市民和难以计数的外国游客。到过巴黎的人如果没有到过协和广场也算是到北京却未登过长城一般“非好汉”罢。这个正八角形的广场之所以吸引人，一方面因其有着悠久的历史，另一方面则是缘于它连接着很多巴黎的名胜。从这里向东西南北任何一方走去，你就可以游览到诸如卢浮宫、塞纳河、铁塔、凯旋门等标志性景点。对于巴黎市民来说，这里是他们休憩聊天的场所。所以，各种肤色，各式穿着的男女老少从世界各地齐集这里，对于想要写生的艺术家来说，没有比这更让人惬意的事情了。
　　在Pierre的引领下，两个人穿过协和广场南端的小花园，在海神喷泉旁边找了个位置支好画架。一路上，沈司航尽管睁大了惊讶的眼睛，还是不能把巴黎的美尽收眼底。Pierre已经找好角度准备写生了，他还在东张西望。远处能看见艾菲尔铁塔的尖顶，还有那著名的埃及方尖碑在朝阳下泛着粉红的迷人色彩。这个广场实在太大，置身其中让人觉得自己十分渺小，至少沈司航此时是这样认为。
　　连续几天了，沈司航都沉醉于欣赏景色，几乎没画成什么画，成了Pierre的笑柄。沈司航倒不在乎，每次都笑着接受他善意的“讽刺”。
　　一个星期过去了，终于有几位爱好艺术的女士来光顾他们的“生意”，Pierre用法国人的方式和她们搭讪，她们却对沈司航这个黑头发黑眼睛黄皮肤的英俊中国青年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嘻嘻哈哈地要他给她们画像。沈司航当然很乐意，只是对于她们时常抛来的“媚眼”视若无睹，专注地画自己的画。
　　夜幕悄悄降临，这个夜晚也不逊于白昼的“光之城”丝毫没有因为黄昏的到来而显得晦暗，晚霞笼罩在城市上空，装扮出一种别样的韵味。画了一天了，沈司航感到有点累，打算收拾一下回公寓。远处传来一阵高跟鞋有节奏敲打地面的“嗒嗒”声，一个纤细的身影快步跑过来：“哇，这个就是海神喷泉吗？”
　　听到有人说中文，沈司航的注意力被吸引过去。喷泉池边，一位身穿红色风衣的少女正趴在那里仔细看喷泉中央的镏金雕像，专注极了。为了看到全景，她一边欣赏一边绕着喷泉走，很快就转到沈司航的正对面。看年纪她应该和沈司航相仿，一头垂于腰际的黑色长卷发活泼地散在肩头胸前，大大的眼睛，乌溜溜的瞳仁，白皙的皮肤，浅笑时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头上戴着一顶和风衣同色的可爱蓓蕾帽，脚上踩着一双白色半高筒小牛皮靴。她身着洋装，却有着东方女孩清纯可爱的美，沈司航觉得她是他见过的最漂亮的中国女孩，竟不愿把视线从她身上移开。女孩因为沈司航的画架挡住了雕像，皱了皱眉。当她又发现沈司航正痴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时候，更是生气。于是干脆几步站到他面前，仰起脸和他对视：“喂，是中国人吗？”
　　“是啊！”沈司航被她的举动吓了一跳，也用中文答到。
　　“既然也是中国人，为什么那样看我？老外没见过中国美女也就算了，可你这个中国人色迷迷的样子，真的好讨厌！”她美丽的脸离他的很近，连睫毛也看得清清楚楚。沈司航一直在往后仰身躲避她的锋芒，结果一下子没站稳，跌坐在喷泉池边。女孩被他的样子逗乐了，那笑容里面还有一点胜利者的骄傲。她留意到沈司航画架上的画，只有粗粗的几笔，却清晰勾勒出建筑与行人的线条。她又扭头去问沈司航：“喂！是你画的？”
　　“是我画的，”沈司航开始收拾画具，“可是我不叫‘喂’！”
　　“嘿，生气了？大画家？”女孩的态度和缓了些。
　　“我还不是画家，我也不叫‘嘿’！”沈司航没理她。
　　女孩皱着眉，想了一会儿：“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她好好说话的时候声音很动听，脆脆的，甜甜的。
　　“为什么？一个色迷迷的中国人，你有兴趣认识吗？”
　　“当然！为了表示‘诚意’，我告诉你我的名字吧，我叫……”
　　“慢着，我可不想知道。”沈司航打断她的话。
　　女孩有些急了，看来她还没尝过被拒绝的滋味，一时没了主意。眼看沈司航就要收拾完毕，她跺跺脚，在喷泉池边坐下：“那你给我画个像吧！”
　　“对不起小姐，今天我收工了！”
　　“喂，你别欺负人好不好？”女孩的声音委屈极了，再也不像刚才那般咄咄逼人。沈司航偷笑：看我不整你！可是表面上不动声色：“我可没有欺负你啊，我只不过多看了你几眼，既然你不喜欢让别人欣赏你的美，那我不看便是。”
　　“你这个人怎么这样啊？”女孩带着哭音说。“刚才是我不对，我向你道歉。人家长这么大还没道过歉呢，你满意了吧？”
　　沈司航还想再逗她几句，另一个人不知从哪里冒出来：“芊芊！你怎么跑到这儿来了？我找了你半天。”看见女孩撅着嘴，一脸委屈的样子，他连忙上前：“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他！”女孩用下巴努了一下沈司航。
　　于是这个人转向沈司航。他的个子比沈司航略矮，很瘦，窄窄的脸庞，眼睛不大却透着精明，长得不算帅也不难看，只是让人觉得什么地方不太舒服，大概问题出在气质方面，少了点和气。这个人也上下打量着沈司航：“中国人？”
　　“是的。”沈司航微笑着答。
　　“你欺负她了？”
　　“没有！我想是因为人在异国他乡见到同胞本来就很好奇，再加上这位小姐的确很漂亮，难得一见，就多看了她几眼。也许漂亮女孩脾气都这么坏吧，她说我欺负她！”
　　“你……”女孩被他抢白得说不出话。
　　“你是留学生吗？”男孩问。
　　“是，我在艺术学院学画。”沈司航见他还讲理也就乐意搭话。
　　“我们也是，不过刚来不久，能在这里遇见同胞，很高兴。”
　　“是啊！”两个男生倒一见如故。攀谈之下，沈司航得知男孩名叫聂骄阳，在经济学院学习国际经济；女孩叫叶芊芊，和聂骄阳在同一所学院，主修酒店管理。两人在国内的时候就是朋友，此次结伴来读书，到法国的时间还不到一个月，正趁春假游览巴黎。想必二人家境都不错，因为像沈司航这样的留学生大多在打工，能有闲情逸致出来旅游的，家里一定不一般。天已经全黑了，大家还没吃晚饭，于是只好匆匆道别。叶芊芊走出几步后，回头扔下一句话：“明天我会来找你给我画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