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白鹤 ...
-
冷风带着山林间的湿气,不断灌入浴衣中。
楼冶打了个冷颤,觉得自己可能要感冒。
她在地上又坐了一会儿,等到胳膊上的伤口结出薄薄的血痂,不再流血之后,才握着自己护身的短刀,刀刃对着衣袖比划一番,一点也不心疼的狠狠割下。
撕拉——
布料清脆的割裂声响起。她拿着由衣服上割下的布料,简单擦拭掉太刀上的泥土。
印着紫阳花图案的布料在刀身上缠裹数层,楼冶将它抱在完好无损的右臂臂弯中,带伤的左手小心翼翼扶着膝盖,慢慢站了起来。
脚腕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她抬起脚看时,果然看到白皙的脚腕上一圈紫青的痕迹,并且高高肿起。
木屐掉落在一旁。目光在数厘米厚的黑漆木底上停留,只觉得脚腕更疼了。
她龇着牙,忍着疼痛,表情十分扭曲。一点一点磨蹭着,将另一只完好的脚上的木屐也踢走。
于是她就这么赤着脚,踩着山路,一瘸一拐向那身影所指的方向,以龟爬的速度挪动着。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啊?
她在心里嘀咕着,又因不时传来的疼痛而不时龇牙或倒抽冷气。
她摸了摸靠在臂弯里,裹在布料中的太刀,后知后觉想起来这是手上伤口的罪魁祸首。动作一顿,又回忆起那双金色的眼睛和美丽的薄绿色。
她叹了一口气:“你到底是什么啊?”
在这除了她之外再无活物的环境中,她像是在问怀中无声无息死物般的太刀。
当然不会得到任何回应。
楼冶也并不在意。她本来就没有指望过被回应,只是在这样的环境下,忍受身上的疼痛,找一个途径分散注意力罢了。
她下意识将这把刀看做了活物。于是开始对着它自言自语。
“唔……你是有生命的吧?”
“真神奇,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像你这样的……”
寂静的山路上,只有少女絮絮叨叨的声音回响着。
“你有名字吗?”
她深一脚浅一脚走着崎岖的山路。自顾自说的越来越投入。
“我啊,自从来到这里,就好像有好多事情都想不起来了……不过幸好,我还记得自己的名字。”
“似乎有人告诉过我,一定不要将名字也忘掉……是谁说的呢……唉,想不起来了呀。”
说到这里,她停下脚步露出苦恼的神情。然而很快,少女摇摇头,将这件事抛在脑后。
“算啦,不想了。”
她提起脚步继续前行。
“我的名字呢,叫做楼冶。”
楼冶。
真名若是被知晓,便会成为“咒”。
而斜靠在少女怀中的太刀,仍旧无声无息,没有半点动静。
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事情的楼冶,还在搜空脑袋寻找着话题。
也不知走了多久。当发觉一直在身边缠绕不散的雾气渐渐变淡时,楼冶絮絮叨叨的声音也不由放缓,然后慢慢止息。
只余最后一缕轻雾,如薄纱般流淌在林间。
楼冶停住脚步。
她抬头看向天空。
月亮真大。
然后低头直视前方,面无表情。
入目所及,是被夜色笼罩的成片山林,一眼望不到边际,只能看到远方连绵起伏的山体轮廓。
“……”
沉默之后。
“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啊!”
这种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深山僻壤……算了总比方才诡异的庙会和山路正常多了。
楼冶搓了搓手臂,强行安慰自己。
真的是……又痛又冷啊。
光线很暗,身边树影纷乱,即使月色明亮,也漆黑一片。借着月光,仅能勉强看清脚下的路况罢了。
黑漆漆的树影总能让人联想到不怀好意的窥视者。
楼冶哆嗦了一下,默念着:“错觉……都是错觉……”
她抱紧怀里的太刀,想要以此来获得少许依靠与安慰。却控制不住不断由脑海里冒出的念头。
会在这种环境下出没的……只会是栖息在山中的猛兽吧……
噫!这么一想更可怕了。
沙沙——
一点点风吹草动都能触动她那根紧绷的神经,成功自己吓到自己的楼冶瞪圆了眼睛看过去,发现是风拂树叶的响声时,立刻松了一口气。
然而下一秒她的心又高高悬了起来。
一直安安静静躺在她怀里的太刀,蓦然震动起来。
异样的冷风刺痛脊背,楼冶来不及多想,条件反射一低头,余光中就见到一道森然冷光,几乎擦着她的头皮掠过。
冷汗瞬间冒了出来。
挽好的发髻被打散,黑发披散下来,落满肩头。
这是何等的卧槽。
咔哒咔哒奇怪的声音与利刃的破空声一同在身后响起,楼冶甚至没敢回头看一眼,惊险躲开一击后,就毫不犹豫撒腿准备跑路。
小命重要!
但瘸腿的人是跑不快的。
怀里的太刀震动越发剧烈,像是在配合她胸腔里咚咚跳动的心脏。后颈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因为冰冷无情的刀刃,几乎贴上了肌肤。
千钧一发之际,楼冶脑海里只有两个大字:
完蛋。
就在她觉得自己已经凉透了的时候,怀中因极高频率震动而发出嗡鸣之声的太刀骤然安静。极为突兀的,像是被按下了停止键般。
楼冶还没有更多想法。
轻笑声在身后响起,腰间一紧,然后楼冶看到大地瞬间离自己远去。
她撞进了一个怀抱,坚硬、冰冷、毫无温度。有细微的草木清香,混着林间水汽的清凉,还有淡淡的血腥气,顷刻间将她笼罩。
楼冶眼前一暗,随之阵阵反胃感,涌了上来。
纯然无暇的一片雪白,填满了整个视野。脑袋后面压着一只手,将她按在他的怀中。
“嘘——”含着笑意的声音响起,她额头挨着对方的胸膛,即使隔着一层布料,也能够清晰感受到随他发声所带动的颤动,“别看。”
——更反胃了。
天旋地转中,她听到刀刃破空的声音,锵啷几声脆响,似是金属交鸣之声。
不甘的嘶鸣响起,随后一切声音都沉寂下来。
楼冶终于稳稳落地。
压在她脑袋上的手移开了,楼冶立刻向后退开,后一秒才发觉脚下的地面并不平稳,她身躯晃动着,然后一只手臂伸来,她立刻扒住对方的手臂,找回平衡。
这是距离地面几米的半空,她脚下踩着的是横伸出的树枝。
楼冶稳住了自己的表情,她收回看向下方的视线,面无表情看向身前的人。
那是一个只能用雪白与华美来形容的青年。白色的短发,白色的衣衫,只有金色与黑色,为单调的白色增添几分色彩。
美丽而高贵。
她有片刻恍惚。
然后下一秒,她脸色陡然苍白——本就因惊吓而苍白的脸色,这时可以说是惨白了。
她背靠着树干蹲下身,手紧捂着嘴,压抑不断翻涌起来的反胃感。
眼前一阵阵发黑。
“喂,没事吧?”有声音在头顶响起,对方嗓音清润,虽然声音含笑,楼冶仍能感到其中微凉的冷意。
分明是很好听的声音,可传入耳中,却令她胃部的翻腾感更甚。
她松开手,艰难说:“我没事。”
伴着对方衣物上装饰物哗啦啦的声响,视野中降下一片阴影。她诧异抬起头,看到青年蹲下身,他一手托腮,一手按在腰间悬挂太刀的刀柄上,雪白的羽织袖摆垂落在身体两侧,仿佛白鹤收拢的羽翼。
金色的眼眸注视着她。
她被盯得有些紧张,握着短刀的手收紧。
“不是审神者啊,”她听到他轻轻叹气,似乎有些失望,“只是个有灵力的人类吗。”
“所以说……人类的小姑娘,深夜跑到这里来,可是很危险的事情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