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迷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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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站在迷雾重重的岔道口，踌躇不前。
意识如同身边环绕的雾障，浑浑噩噩。
这应该是某个祭典的庙会上，宽阔的街道两旁商铺林立，造型是复古的和式建筑，红色的灯笼悬挂了一路。
身边人影攒动，欢笑嬉闹的声音不断传入耳中。但等她认真倾听时，那些声音就突然变成了毫无意义的杂音，环顾四周，甚至是行人的面容都看不清楚。
楼冶茫然站在岔路口，看着面前分化出的两条道路，犹豫不定。无意识动了动手腕，手中一沉，她才发现手中握着的东西。
那是一把短刀，拢在刀鞘中，刀栫纯白，看起来简单朴素。
‘带着它，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离身。’
她垂落眼睫，抚摸着短刀冰冷的刀鞘。
“哥哥。”
楼冶喃喃自语。
混沌不清的记忆，似乎随之撕开了一角。
对了，她想起来了。之所以会在这里，是因为收到了哥哥的邀请。
她抬起头。
暖黄的光落在紫阳花图案的浴衣上，中和了偏冷的色调。楼冶握紧了短刀，她垂落手臂，将刀收入了浴衣宽大的袖摆中。
那之后的事情，就再也想不起来了。
总之……先离开这里吧。
楼冶这样想着，目光落在身前分叉的道路，又陷入了犹豫之中。
该往哪里走？
脚下分化的两条道路看起来没什么区别，狭窄的小路只能供一人行走，尽头没入夜色与迷雾之中，看不分明。
灯火忽明忽暗。
夜风撩动盘旋的雾气，挽起的发髻有几缕碎发垂落，此刻扫过面颊，带来些许痒意。
她抬起脚，赤足踩着木屐，犹豫片刻，又缓缓放下了。
——该往哪里走呢？
楼冶低头注视脚下。
一声轻笑擦着耳际掠过。雾气翻旋着，笑声忽远忽近，飘忽不定。
她霍然抬头。
“哥哥？”
‘小冶。’
远处昏聩不明的小路上，缭绕雾气组成的幕障后，隐隐映出了一道高挑的身影。那是楼冶刻入骨髓里熟悉的身影。
雾气涌动着，带来独属于山林的凉意。冷意入骨，蔓延四肢百骸。
‘小冶。’
仍是那忽远忽近的声音，像隔着一层水幕，朦朦胧胧。
‘来——’
她循着那发出邀请的声音，如被牵引般，向前踏出一步，踩上了某一条岔路。
眼前光线陡然转暗。
“诶？”
她眨了眨眼，发出一声轻咦。
在踏出脚步的瞬间，环绕在耳边喧闹的声音戛然而止。就连祭典上煌煌的灯火，也如燃尽的蜡烛，渐渐暗淡。
她站在静寂的山路上，身前是不知通向何处的黑暗，身后是盘旋不散的迷雾。
冷意尚且残留在肌肤上，那飘忽的声音却像是她的错觉。
她握紧袖中短刀。
进退两难，说的大概就是现在的处境。
身边雾气翻涌，楼冶站在原地，不敢移动。
直到有脚步声自前方传来。
暗淡的光，在蒙蒙雾气中，勾勒出一道高挑挺拔的背影。
他走在楼冶的前方，迈着不紧不慢的步伐，悠然似是散步。
在看到那身影的瞬间，楼冶紧绷的神经猛然一松，不由长长出了一口气。
在这样诡异的环境中，能看到其他人总是能有些安慰。
而且……
迈出的步伐猛然停滞。她脸上的表情一瞬间茫然。
而且什么？
意识混混沌沌，思绪也是前所未有的混乱。
她站在那里。
我怎么会在这里？
是哥哥……哥哥……
……
哥哥？
哥哥是谁？
在她停下的时间里，前方的身影走得更远了。隐隐约约的脚步声，不认真倾听甚至难以察觉。在重重雾障中，只余下一抹灰白。
楼冶猛然回神，来不及多想，她匆匆忙忙追赶上去。
“等等！”
她踩着木屐在崎岖的山路上小跑起来。然而无论她再如何努力追赶，前方那道看似不紧不慢的背影，都离她越来越远。
“请等等……”
少女急切的声音断断续续，传入耳中时，却像是山风呼啸的呜咽。
她没有追赶上前方的身影。
久未打理过的山道，就算是穿着适宜的鞋子也难以行走，更何况是与她而言还不够习惯的木屐。
没跑出去多久，只顾着追赶的楼冶没有关注脚下路况，木屐踩到了硬物，剧痛瞬间传来，她眼前一黑，栽倒在路上。
“嘶——”
她艰难的撑起身，坐在地上倒抽冷气。翻起手掌，看到掌心一道狰狞的伤痕。翻开的伤口极为整齐，一看就是被什么利器划伤。伤口周围蹭到了许多泥土，还有细碎的擦伤。
“好痛啊……”尖锐的疼痛一波接一波的涌上来，从来最怕痛的楼冶湿了眼眶。
她用干净的手抹了抹眼泪，吸着气将模糊了视野的泪水逼了回去。然后看向导致她跌倒，并且造成这道伤口的罪魁祸首。
“刀？”
她诧异道。
那是一把残刃，且是太刀。
只一眼，太刀这个概念，就自发映在了她的脑海里。
她应该对这样的刀很熟悉。可脑海里的东西混沌不清，她根本不知道这份熟悉来自何方。
很漂亮。
当她伸手将这把半截仍埋在土中的残刃拎起时，这样的念头就突兀冒了出来。
它的刀身尚且还算是完整，只是布满了裂痕与缺口，或许被弃置在这里已经有了一段时间，泥土和着锈迹，掩盖了它原本的光彩。
但即使如此，她还是一眼就得出了“漂亮”这个结论。
抹去泥土，雪亮清澈的刀身便展露了一小截。像盛着一湾泉水，盈盈光波晃动着，如同打碎的月光。
“真漂亮……”楼冶紧盯着它，眼底也晃动着同它一般细碎的光，她喃喃自语，随即睁大眼眸，“咦？”
她的手指还在刀上按着，从伤口淌出的鲜血滴落下来，殷红的血迹在雪白的刀身上晕散开，自边缘起泛起浪涛般一阵又一阵的荧光。
这光芒并不强烈，微弱如夏日萤火。
莹白的光融入了刀中，在一片昏暗之中，就好像她的怀里正揣着一大簇飞旋的萤火虫。
楼冶盯着手中的刀，睁大的眼里满是惊奇。然后她抬起手，小心翼翼碰了碰正在发光的刀。
她的指尖刚刚挨上刀身，安然流淌的光像是受到了惊吓，乍染散开，如砰然绽放的烟花般。
楼冶连忙收回手。
“对不起……”她向着怀中的刀小声道歉。
然后她看到，四下飞散的荧光悠悠飞旋而起，更多的光芒自刀中分离出来，散发光芒的刀身渐渐暗淡。
如受到牵引一般，荧光汇聚在一起。
楼冶低下头，不禁屏住呼吸。
一只纯粹由光芒构成的手掌，按在她手中太刀的刀身上。
她的目光缓缓上移，看进了一片金色之中。温柔的薄绿映在了眼底，那同样是由光芒构成的虚影。
楼冶看不清他的面容，就连他的身形都因为是由光芒构成而不甚清晰。只有一双金色的眼眸，还有薄绿色的头发，姑且还算是能够分辨。
他半蹲着，一只手按在太刀上，一动不动的用那双金色的眼眸盯着楼冶。
楼冶歪了歪头，她坦然回望对方，眼里还带着几分惊异与好奇。
“你好？”她试探道。
她没有得到对方的回应。
流淌的光芒躁动起来，他那纯粹由光芒凝聚的身躯也随之动荡，本就模糊的边缘扭曲着，成片光晕扩散开。
“哎？”楼冶睁大眼睛，她伸出手想要帮他挽留那些飞散而去的光芒，“你的身体……”
理所当然的，指尖穿过了对方虚幻的身体，成功让他这具光芒构成的身体更加破碎了。
“……”
楼冶放下手，没敢再碰触他。
夜晚的山林温度很低。手臂上传来的疼痛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她，楼冶颤抖着，也不知道是因为寒冷还是因为疼痛。
盯着她的“人”有了动静。他站起身，四散飞旋的荧光随他的动作悠然起舞，点点光芒飘落在她的手背上，然后穿过她的手掌。
楼冶抬头看他，就见他站直身躯，侧过身，缓缓举起一只手臂，指向一个方向。
是她先前见到的那道身影离去的方向。
咦？
这是……在给她指路吗？
楼冶眨了眨眼睛，忽然展露笑容。
“谢谢。”她轻声说。
他侧过头似乎又看了她一眼，放下手臂，在楼冶的注视下，身躯砰然破碎，化作纷纷扬扬如雪般飘落的荧光。
荧光悠悠浮动，落在她手中的残刃上，融入刀中，直到最后一点光芒也隐没。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迷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