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于水火》章师意

24、第二十四章

　　升学考成绩今日揭晓，将用户名与密码写在小白纸上我便溜出门去了。在外面游荡，从早到晚，始终畏惧回去，害怕面对方策失望的神情。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天边星辰一颗颗亮起，夏夜的风吹拂在面颊发梢涤走丝丝燥热。不知不觉又走到了小丽家门前，可她举家南下，独留紧阖的冰冷大门，再也没有于失意落魄时接纳我的居所了。叹了口气，折身而返。
　　有意拖滞脚步般，在霓虹璀璨的宽阔街道上，一步步走得异常缓慢，夹在匆匆往来的人群中显得格格不入。
　　自小，母亲便教育我为人要良善，举手之劳能帮便帮，行善行德，不为了积福，只求心安。我将母亲的话时刻铭记于心，面对弱者给予自己能力范围之内的帮助。善良之心确应有，但防人之心不可无。后半句话，母亲没有教导过我，当我尝到那悔恨的苦涩后果之后，方顿悟。
　　小学升学考只需考最基础的两门——语文与数学。上午考语文，下午考数学。前一晚，由于紧张，在床上辗转反侧直至半夜仍不能成眠，惆怅起身，拥着被子发呆。困意像被囚在樊笼般，丝毫得不到接近我的机会。我知道，打开樊笼的钥匙在方策手中。只要他在，我便心安，心安便能入睡。可是——
　　自从出外踏青的那天起，他再也不同意夜晚与我独处一室伴我入睡，任我如何哀求，他皆不为所动。
　　不知谁说的，运动过后，神经倦怠，人产生疲惫感之后容易入睡。不妨试试？我拿出跳绳在房间以高频度猛跳起来，满头大汗淋漓，筋骨酸痛，疲倦感也渐渐袭来。正欣喜效果不错的同时，外面传来“砰砰砰”的拍门声，声音很大，似夹带着汹汹怒气。我打开房门穿过客厅打开大门，见一穿着宽松睡衣头发凌乱披散的妇女面色恼怒地立在门前。
　　我正诧异，她开口了，语气一如她的表情般气势汹汹：“大晚上的蹦蹦跳跳还让不让人睡了？！”她大声嚷着，一手比划着，唾沫星子飞溅我满脸。
　　“对不起，对不起。”我忙不迭道歉。之前我家所住高档社区，房子建筑精固且隔音防震效果极佳，高强度的蹦跳运动半分影响不了其他居民。
　　“真是没教养的！”那人犹不解气，一手指指点点，“好不容易睡着的，就被你吵醒了！”
　　我低着头，不住道歉，她仍是骂骂咧咧，自知理亏，我便一直忍耐着等她消气。方策不知何时走了出来，见到眼前情况，他皱了皱眉，还未问是怎么回事，那女人却又将愤怒的火焰喷向了他。她一手叉着腰，一手指着方策道：“管好你女朋友！什么人呢这是。”说着她鄙夷不屑地瞥了我一眼，又接着骂道“大晚上蹦蹦跳跳，你不睡觉，别人还要睡呢！”
　　弄清楚了原委，方策也耐心道歉赔不是。那人怒火不仅没熄灭反倒越烧越旺，声音不断地增大，之后还骂了很多难以描述的难听话，我涨红着脸，尴尬地立在一边。
　　方策原先的温和耐心也被女人无止无休的咆哮谩骂给磨没了，他冷着脸，语气冰冷地道：“你现在的分贝已严重达到噪音的级别。”说着他拿起手机，那女人原本扭曲愤怒的五官一怔，愣愣地问，“你干嘛？”
　　“依你现在的分贝，我完全可以报警。”
　　女人愤怒的神色松懈了下来，多了几分畏怯，但下一秒，她又将神色一肃，嚷道：“报呀！你报呀！谁怕谁！”
　　“有完没完！”随着对门房门的大力开启，一声雄浑的男子的咆哮声传来。男子怒目而视，冲着女人吼道：“臭婆娘，有完没完！聒聒噪噪的，让不让人睡了！”
　　闻言，那女人神情畏缩了，怯怯地转身下楼去了。
　　“真是神经病！”男人白了女人一眼，关门瞬间又送了一个轻蔑的讪讽给我们，便“砰！”一下大力关上门。
　　我涨红着脸，以前，以前不是这样的，曾经的邻居都温和而亲切，周到而礼貌，现今——
　　思及往事，内心瞬息泛上一汪酸涩。曾经只存于旧时记忆，再也回不去了，那个家已经易主了。
　　“方策在我身后关上门，我落魄地走向房间，待阖上门时，方策一手挡住了，他低头望着我，用类似于愧欠的语气温声道：“小萤，对不起，舅舅无能，无法给你很好的居住环境。”
　　我抬起脸来，笑着摇摇头：“不，舅舅，我很感激你。是你给了我一个家，没有你，我不知将何去何从。”
　　“你去睡吧，那么晚了，明天还要上班呢。”我对他说道。
　　他没有走，仍是一手抵着门框立在门前，用肯定的语气问道：“你是睡不着吗？所以才会运动？”
　　如此知我、懂我，我点点头。
　　“今晚我陪你。”出乎我意料，他居然跨过自己亲手在我们之间划开的男女界线。
　　再好不过，我欣喜地点点头。方策果然是把钥匙，一把打开我动乱内心的灵魂之钥匙。没一会儿，我便沉沉睡去。第二天清晨，当我打开眼皮时，惊诧地看到方策仍坐在床沿，与昨晚一模一样的位置几乎没变的姿势。
　　“你一晚上没睡？”我仔细观察他的面色，见他双目清明，没有一丝倦意，不由困惑。
　　“嗯。”他点了点头，简短地“嗯”了声，便说道：“你先洗漱换衣，我去给你弄早餐。”
　　话毕起身出门。
　　匆匆吃完早餐，他开车送我去学校。由于道路施工，车子不得不在距校不远的一条街上停下。他打开车门，提着我的书包下车。我估摸着离他上班的时间不早了，而距我开考却还有十分充裕的时间，便开口道：“舅舅，你去上班吧。这里与我们学校只隔着一条街，很快便到了。”
　　他仍要坚持，但我再三推拒，他略一思忖，便将包递给我，嘱咐我一路小心。
　　前脚刚跨入校门，一个微弱而沧桑的声音传到我耳旁，转身左右望望，却没有半分人影。纳闷地皱皱眉，却也不愿多想，将门槛外的右脚跨进去的瞬间，那微弱的声息又飘过耳畔。
　　“小姑娘，帮帮我。”
　　我转身，将目光调向树木掩映的绿化带，发现碧绿的草木之中漏出一块白布。我走向前去，见一七十上下满头白发的老爷爷面朝下躺倒在一边，微弱地喘息着，痛苦哼哼。
　　“爷爷，你怎么了？”我蹲下身子关切问道。
　　老爷爷喘着气，十分费劲，断断续续说道：“小姑娘.......你帮.......帮我.......我摔......倒了，你........扶我........一......”
　　“好的。”话未说完我便一口答应下来。将书包扔在一旁，我双手使劲拖起爷爷的身子，奈何看似瘦弱的他身子却沉得要命，使了半天力，依旧无法。
　　我弯着腰，两手撑着膝盖，大喘着气说道：“爷爷.......我.......我没力气，我......报警吧......让警察来帮你。”
　　“小姑娘，不用了，就让我这老不死的躺在这吧。你走吧！”他的语气哀怨而委屈。
　　他说话的声音何时这么连贯了，气也不喘了，我狐疑起来，将目光调向了他，震颤地发现那支撑着满头白发的脑袋的脖颈竟是如此紧致结实。
　　心上猛跳了几下，意识到不对，刚抓起书包转身欲逃，那匍匐在地的“老者”敏捷地从地上一跃而起，大力扑向我。猛烈的冲击使得我仰面倒在地上，他压制着我。畏惧到极点，便不管不顾，整个人也似癫狂起来般，对他猛踢死咬。他举起手来，掌风呼啸而来，下意识地闭上眼睛，脚却在巴掌落下前一瞬使劲往关键部位一踢。趁他剧痛，我快速挣开他的压制。起身瞬间，却又被他一把抓住右手。他的手掌如铁钳般紧紧夹着我手踝，半分挣脱不了，我使出了猛劲不住地甩，依然无效。惊喜的是我眼尖地见前方有一人迎面走来，大张着嘴，我扬声呼救，他立马用另一只手捂住了我的嘴，欲将我拖至更隐蔽处。急中生智，我使上全力，对着他厚实的手掌一口咬下，闷哼的同时他捂住我嘴的手垂下了，连带铁钳般箍住我手腕的手也松了些许。用力一甩，手松了，猛力向前奔去。
　　坐在考场，心在胸腔中仍不住擂动着，浑身发软，手脚发虚。试卷发下来，洁白卷面上的那些黑字不停旋转旋转.......

作者有话说

　　今天双十一，大家剁手了没？
我要刻画一个由弱而强的舅舅，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