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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七回 ...

  •   往日里熙熙攘攘的御街终于在今天安静下来,遍地断木碎瓦、破片残门,除了躺在地上被震得七窍流血没了声息的倒霉仆人,再见不到一个闲人,即使街边二楼的推窗被掀开老大一个口子,也没人愿意再露出头来瞧上一眼。这人呐总是奇怪,祸不及身时世事如常,待祸到临头便无影无踪。

      一身青衫头戴巾帽的青奴给老头子们见了礼,随即便挺直了身子,眼神缓缓略过脚下诸多的尸体,仰头叹息一声,故作高深道:“修身无阳法,天地不留人。诸位大人,还有屋里听茶的那位,到了这个地步,也就没必要再继续下去了吧?”

      此话一出,在场的人有一个算一个全都短暂的愣了神,就连刘保儿握着拂尘的手也陡然攥紧了几分,似乎不知她口中听茶的人是哪位。

      青奴偷偷瞥了一眼几十米外的一户普通酒家,一缕清风送去,众人透过虚掩着的门缝向内瞧,昏暗的屋内,一壶茶汤正坐在黄土砌的火炉上,顶着壶嘴儿氤氲着茶气,一人背对着他们坐在炉旁,胳膊抱着一把生锈的铁刀,长发披散,炉火映着他宽松的脏袍,拉出一道长长的阴影。

      其他的老头子们不约而同地看向郇国公贾似,询问他这是否是预先留下的后手,结果他却摇了摇头。得到否定答案的一众老头如同失去了主心骨一般,猛地一拍大腿,相互搀扶着往皇城根儿走,本就是来给贾老爷撑撑场子,现在风向变了,谁也不想留下来引颈受戮,权衡利弊,还是趁天没亮赶紧去宫门外跪着安全一些。

      等到其他人都已远走,青奴便转过身来直视着贾似,问道:“郇公可还有别的事?”

      贾似用自己干枯的手掌摩挲着大腿,脸上的褶皱让人看不出他的表情,有气无力的反问道:“你拦得住他?”

      “或许不能。”青奴站着与贾似坐着差不多高,正好可以平视着他,神色间没有半点恭敬,甚至还带着玩味的笑,似乎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

      “算了,一代新人胜旧人,老了净给人添麻烦。”
      贾似以袖掩面咳了几声,从废墟里抽出一根王一支面摊儿用的木棍,权当做拐杖,径直穿过饴酥坊大门的破洞走了进去,随意将胳膊搭在门口一姑娘的肩头,颤颤巍巍的将其揽入怀中,在众多姑娘哑然失笑的情境中,不经意间从袖口掉出两枚巴掌大的金饼,嘴里念叨着:“温两碗酒,要一碟茴香豆。”

      ……
      或许是人都散了,失了热闹,一直跟在青奴屁股后面的青枣也变得兴致缺缺,眼皮耷拉着,似乎困得随时都会睡着,不停用脸颊轻轻蹭着青奴的肩头。

      “刘公公怎么着儿?”青奴一边安抚着青枣,一边对刘保儿问道。

      刘保儿没有开口,盯着贾似的背影咬了咬后槽牙,提着拂尘朝反方向的酒家走去,步伐僵硬,已经没了先前那种有节奏的晃摇,看起来有些落魄。

      碰了一鼻子灰的青奴撇撇嘴,也领着青枣跟了上去,还不忘把头顶的巾帽摘下来扣到青枣的脑袋上,活脱脱一个人头马面,惹得青奴咯咯的笑。

      推开吱呀声刺耳的雕花木门,跨过已经少了半截的门槛,一股茶香浓郁扑鼻,只嗅得一缕,便觉得全身的毛孔都舒张开来,如沐春风。

      屋内的陈设老旧了些,柜台、桌凳都是随处可见的廉价料子,上面的包浆厚到让人乍一看以为是烤了一层乌漆,在青奴的眼里,即便是宫里的物什,也未见得有这等年头。

      酒家内部狭小阴暗,除了两扇雕花木门外再没开一扇窗,只有一席布帘将堂前与后院隔开,屋顶的一角开了个口子,可以借用梯子爬上二楼。

      按理说在这样的地段,经营这样一处上了年纪的老酒家,那在京中多少也应该有点名声才对,没道理压根就没听说过,更何况这里还能吸引一位大人物不等天亮就来听茶,怎么看也不会像表面这样简单。

      青奴随着刘保儿走了进去,酒家里唯一的火炉砌在正中间,听茶人就在炉旁的方桌前席地而坐,闭着眼睛一动不动。

      此时炉火温暖,三人耳力都是极好,已经能听到壶盖下微弱的呜鸣声。刘保儿走到听茶人对面坐下,才一弯腰,一口血就喷了出来,激射在面前的方桌上,顿时血腥味弥漫。

      忍了这么久,终于没在众目睽睽下丢面儿,刘保儿长舒一口气,。

      听茶人终于睁开眼睛,一对灰色的眸子黯淡无光、死气沉沉,袖袍一甩就将桌上的鲜血尽数撇出门外,开口便是:“纯阳真人,我不与你打。”

      吐出血来的刘保儿脸色红润了些,一屁股坐下去,取一只邻桌上倒扣的破碗,提起茶壶自顾自地斟上一碗,一饮而尽。

      听茶人的表情出现了变化,眼神里透露着心疼,看到刘保儿毫不客气的又斟一碗,嘴张了又张,最后从怀里摸出一只荔枝大小的粉釉茗杯,推到刘保儿面前,小声说道:“用这个吧。”

      “娘们唧唧的东西,不用。”刘保儿低头瞟了一眼,哼了一声又将碗中的茶汤一饮而尽。

      听茶人的眉毛挑了挑,一股杀气瞬间迸发,针对的不是刘保儿,而是他手里的茶壶,似乎想要出刀硬抢回来。

      “这么精致的物件,我用我用。”青奴赶紧来打了个圆场,劈手夺过刘保儿手里的茶壶给自己斟七分,又讨好着给听茶人面前那杯点了几滴,将壶坐回炉上,称赞道:“好茶呀,祛襟涤滞、致清导和,非庸人可得而知矣,折前辈品味高洁呀。”

      这一句直白的马屁拍的很是受用,听茶人虽然没有回应,但是脸上的笑意却藏不住,气息又回到了死气沉沉的状态。

      青奴敛袖正襟,细品香茗做做样子,她哪里懂什么茶道,不过人云亦云的讲了两句,自己都不知道说得对是不对,结果没想到对面这位也是一个半吊子,听得还挺津津有味。

      炉上坐着的茶壶是寻常百姓家里的灰陶,而在里面煮着的却是稀珍的白山清茶,只在泉州的一处山头才有产出,品质虽然比不上皇城贡品,倒也是世间少有,一般人绝对是难得一见的。

      青奴年岁尚浅,对茶之一物不甚了解,而整天拿宫里的贡茶当水喝的刘保儿则是对这茶汤全然瞧不上眼了,只有听茶人似乎很享受这白山清茶带来的快感,小口小口的嘬,舍不得喝。

      “你来京都干嘛?”刘保儿受不了他小家子气的模样,“别告诉我昨晚上的事儿有你折卿卿的一份儿。”

      折卿卿这名字虽然娘,但他本身确实是个特征明显的男人,琼鼻、剑眉,棱角分明,只是因为年纪的原因,神色间的暮气多了些。

      他仔细回味了一下茶汤入口的余韵,稍后才回答道:“凑巧碰上而已,不管是昨晚的还是刚才的。”

      青奴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心想这人真是心思单纯,连撒谎都不会,别说刘保儿了,连她都听说过折卿卿与郇国公贾似有血仇,若不是先帝暗中保了贾似一手,老头二十年前就被折卿卿一刀砍了,昨晚的宫变或许与他无关,但是今天与郇国公出现在一处,不用猜都知道他想干嘛。

      真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怪不得王一个鬼灵精走得那么干脆,八成也是发觉了折卿卿在场,不想留下来给郇国公挡刀。可惜了自己原本一个看热闹的,现在却不得不站出来顶缸。
      跪坐在两位“大佬”之间,青奴觉得自己的脑袋有平常的两个大,首先眼前这个人绝对惹不得,惹毛了他,别说自己铁定要玩完,就算是安平公主出面他都照砍不误,其次又不能放任他去寻仇,一旦郇国公真在这里被他给砍了,那可就破了朝廷与江湖二十年来一直恪守的禁忌了,这里面错综复杂的新仇旧怨展开来,人人都有取死之道,盛世繁华一朝丧尽。

      果不其然,刘保儿对折卿卿的态度也是嗤之以鼻,皮笑肉不笑的讥讽道:“那你折卿卿这次干什么来了?总不会是你当年的那些老相好如今还没嫁人,一个个死心塌地等你脚踩祥云回来娶吧?”

      折卿卿闻言竟然面带愧色,有些恼羞成怒的说道:“我说了我今天不和你打,你们走吧!”

      这谁敢走啊!怕不是前脚刚走,后脚郇国公人头落地的声音就跟上来了,青奴心说就算要报仇也换个地方偷偷的下手呀,这里熙来攘往的,出点什么事儿用不了多久就全传开了。
      虽说贾似死不死的她一点都不关心,可是架不住附近有个好奇心十足特别爱凑热闹的小祖宗,刘保儿与别人打架这小祖宗或许还提不起兴趣,六贼之一的折卿卿重返京都强势砍杀朝廷泰斗,绝对能让她兴奋的蹦起来,万一在打斗中她有个三长两短,哪怕只是磕破点儿皮,青奴都得以死谢罪。

      “那怎么成,折前辈的英姿晚辈早有耳闻,今日有幸得见,还想着结识一番呢,要不这样,晚辈囊中羞涩,今儿个就请刘公公做东,到那醉仙楼里摆下一桌宴席,咱们三个一醉方休,您看如何?”青奴打定了主意要阻止他,将自己当成了狗皮膏药,说啥都不肯离开。

      折卿卿逐客无果,对青奴夸赞茶汤的那点好感也荡然无存,眉毛一挑,斜眼问道:“你是郇国府里的人,他要你来拖住我?又或是……要你来杀了我?”

      青奴闻言连连摆手,澄清道:“不对不对,我只是侍奉安平公主的奴婢,你和郇国公的恩怨我不清楚,二十年前我都还没出生呢,哪管得那么多来去,我来只是为了教前辈知道,不能杀,至少今天不能杀,只要你今天不出刀,我也不会上赶着做个刀下鬼。”

      接着她又补充道:“前辈和王一不一样,那家伙根本不清楚自己在干什么,捅的篓子全是自己担着,前辈若是今日出刀,这篓子可就不是一两个人能担得住了,非得让二十年前的破事儿再重来一回不可,那可就天翻地覆了,想来刘公公也是这个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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