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你常乐》李春花

58、意外见面

　　虽然裴毅打电话过来的时候，裴常乐刚刚对“没完没了”的“行凶者”施以惩戒，但从实际时间上来看，裴毅这个电话打得并不晚——今天裴常乐跟卓怀谦两个人买菜回来，卓怀谦话没说三句就以极其匪夷所思的理由把裴常乐抱进了卧室。

　　现在两个人虽然把卧床折腾得乱七八糟，可电视里才刚刚播完天气预报。

　　这次通话，是裴毅第二次主动提出让裴常乐带着卓怀谦回家。

　　裴常乐结合上一次的经历和经验，本能的绷紧神经。

　　“我们还是有些事情，想要和你们说。”裴毅的回答跟上次相差无几。

　　裴常乐又追问了一句什么事情，裴毅却没再多答，只回了“回来再说”。

　　卓怀谦凑在裴常乐耳边跟着听，等到通话结束，脸上餍足懒怠的神情退下去不少。

　　他跟裴常乐对视，只进行眼神层面的交流。

　　裴常乐由着卓怀谦抱着她趟回枕头上，浅浅叹气：“你说，我们家这位老爹这又是唱得哪一出？”

　　“不管唱得哪一出，咱们不都得陪着么。”卓怀谦搂着裴常乐肩膀拍拍，去找散落在床尾和地板上的衣服：“行了，别多想了，先吃饭。吃饱了饭，明天才有精神力气去陪唱。”

　　裴常乐接了卓怀谦递来的衣服抖抖，丢个他一个白眼：“现在知道吃饭了？”

　　卓怀谦勾勾嘴角，拽着衣服袖子把裴常乐重新拉进怀里压在身下：“不吃饭吃点儿别的也行。”

　　裴常乐手脚并用的把卓怀谦往起推，收拾好了就带着火腿看卓怀谦煮泡面。

　　刚刚裴毅在电话里说“我们”找“你们”，裴常乐习惯性的以为这个“我们”指的是裴毅跟吕霜。

　　周五下班，她特意带着卓怀谦买了东西带回去，等进门看见客厅沙发上坐着的卓秉霆，全身血液瞬间回流心脏，十根手指尖就开始发凉。

　　卓秉霆身边还坐着一位老太太。

　　老太太穿素色的棉质盘扣上衣，下身是一条质地柔软的薄毛呢裙。

　　她看着裴常乐点头微笑，鹅蛋脸上的五官全都带着独属于烟雨江南的精致。

　　裴常乐之前只跟卓家老太太通过一次相当糟糕的电话，如今见着真人，就发现对方还真是声如其人。

　　卓怀谦同样没想到进门之后看到的是如此阵仗，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奶奶，您跟我爸这是？”

　　卓家老太太嘴角仍旧挂着笑。

　　她带着卓秉霆望旁边挪挪，示意卓怀谦跟裴常乐坐下：“裴先生本来是准备把这次见面地点约到潞城的，但是你爸爸想着裴先生过来不大方便，就亲自送着我过来了。”

　　裴常乐侧头看看卓怀谦，跟他达成共识——看来，今天的主角是他们家的老祖母，和她们家的老父亲。

　　两个人一前一后的在沙发上落座，卓怀谦挨着卓家老太太坐在中间的三人位，裴常乐选了卓怀谦旁边的单人沙发，和吕霜以及轮椅上的裴毅面对面。

　　她在落座的过程中只和卓秉霆进行很短暂的对视，继而便看向裴毅发问：“爸，您有什么事情要说？”

　　裴毅自从搬到林城市区，几乎隔一天、甚至连续好几天都会到医院做复健。

　　有观点说人的潜能是无限的。

　　这句话用在裴毅身上，可谓是相当贴切。

　　曾经的尖刀连侦察兵时隔多年拿出野战对抗的劲头，等到五月春末，十个字以内的短语说起来基本就已经没问题。

　　裴毅听过女儿的提问，回了一句“事情不着急说”。

　　他在吕霜的帮忙下把轮椅偏转过来一些，用正面对着卓秉霆：“我问你几个问题，请如实回答”

　　其实卓秉霆也没比卓怀谦跟裴常乐多知道多少。

　　这一路跟着老母亲过来，他凭着经验和了解猜测，觉得老太太多半是跟裴毅达成了共识，准备正式的棒打鸳鸯。

　　如今裴毅不苟言笑的提问，卓秉霆就把之前的猜测落实了七七八八。

　　他对着裴毅点头，同样偏转身体，正面对向他：“您请说。”

　　“当初裴家出事，常乐去找过你，求你帮忙，是不是？”

　　“是。”

　　“你把她拒之门外，见都没见，是不是？”

　　“是。”

　　卓怀谦听过裴毅跟卓秉霆的问答，隐隐约约已经想到了后面的剧情发展。

　　而另一边的裴常乐同样心有灵犀，眉头一拧便试图打断裴毅：“爸，您”

　　“你不要说话。”裴毅把裴常乐打断，重新去看卓秉霆。

　　“为什么？”

　　这是裴毅的第三个问题，是在询问卓秉霆——为什么不见裴常乐？即便是不会帮忙，为什么连见一面都不见？

　　卓秉霆默了两秒，按照裴毅之前的要求，如实回答：“涉嫌帮助带有恐怖组织性质的境外人员洗黑钱，这已经触及到了红线问题。在事情没有查清楚之前，我不能冒那个险，和主要嫌疑人见面。卓家兄弟姐妹这么多，不仅仅只有我那一个卓越。两害相较取其轻，当时那样的情况，我选择我的家族。”

　　裴毅脸上的表情有所松弛，竟是很满意卓秉霆的回答。

　　“后面把我们家当成筹码、博弈、不肯放手，又为什么？”

　　“这次机会如果错失，下次对方又会以什么方式怎么出招，全部都是未知数，我不能错过这个绝佳的反击机会。”

　　裴毅脸上的表情又松弛一些。

　　他笑，眼里却是冷的。

　　卓秉霆迎着裴毅的目光看过去，不卑不亢：“如此做法，我感到很抱歉。”

　　“但，也只是抱歉，对吧”裴毅反问，却没有要等着卓秉霆回答的意思。

　　他去看对面的裴常乐，只说了四个字：“明白没有。”

　　明白没有

　　你爱得再轰轰烈烈非君不可，出了事，人家也只会两害相较取其轻，并且到现在也只是给出一句不痛不痒的“抱歉”。

　　明白没有

　　裴常乐当然明白。不然在卓怀谦重新表明心意之后，她也不会那么纠结。

　　可是。可是！

　　裴常乐把握拳的手连同紧抿的唇一起松开，只看着卓怀谦：“我明白。可是即便是这样明白，我也还是想要和他在一起。更何况”

　　裴常乐少有停顿，傲娇的小眼神里带着三分笑：“现在卓家跟卓越，都是他做主。”

　　裴毅远没有裴常乐那样乐观：“做主花了整整，五年”

　　裴常乐张嘴。

　　但裴毅这次连让她发声说话的机会都没给。

　　“我曾是军人。”他看卓怀谦，眼里凝聚成一点的精光跟萎于轮椅里的身体形成鲜明对比：“无论军人，还是男人，都不该有身不由己、无可奈何。你们卓家，大门大户，五年前的事情，有一就有二。女儿交给你，我不放心，一千、一万个不放心。你，已经让我的女儿，受了太多委屈。而五年的时间，太长了。”

　　“裴先生，话也不好这样讲的。”一直沉默的卓家老太太终于开口，和和缓缓：“你家的女儿，可也是让人很大跌眼镜的。”

　　就如同之前卓秉霆跟卓怀谦说得那样，不管老太太之前有过多么传奇曲折的经历，如今活了几十岁到了现在，也不过就是个偏爱长孙的普通奶奶。

　　所以奶奶听着自己的大孙子被人这么数落，自然是坐不住的。

　　卓家老太太这两句话出来，裴常乐就想起了五年前的那次通话。

　　手机听筒传声跟真人说话还是有细微差别，但老太太的语气，却是一点没变。

　　和和气气，不急不躁，一刀一刀的全都扎到人心口上。

　　“裴先生刚刚问了秉霆，为何把人拒之门外。所以我也要问一问裴先生，你晓不晓得你家的女儿第二次找上门的时候，都做了哪些事情”

　　裴常乐眼角连同颧骨上的面部肌肉一起不受控制的抽了抽。

　　卓怀谦同样绷着劲儿僵直了后背。

　　他伸手，虚虚扶住老祖母的手臂：“奶奶，都这么久了，没意义了。”

　　卓家老太太只看着裴毅：“裴先生这样子，那看来是不晓得了。那我来讲给你听，你的女儿，第二次找到我家，拿了医院里的检查报告，说是有了我们怀谦的孩子。如果我们不帮她，就要把孩子流掉。不过后来经过证实，怀孕的事情根本就是莫须有。单据也是你家女儿作的假。”

　　裴常乐因为又开始抽搐的面部肌肉眨眼。

　　当年她因为突发的急性胰腺炎被急救车送进医院，在手术室外面亲眼目睹了一场典型的家庭伦理狗血剧情——女主角挺着肚子与婆八字相克的婆婆对质，要求男主角将家里的房子车子票子通通转到自己名下。否则这孩子，爱谁生谁生。

　　当时，儿媳妇儿跟婆婆的对骂引来无数不明群众围观。

　　裴常乐白着脸被挤到一边，脑袋里也不知道是哪根神经短路，就做出了刚刚卓家老太太说得事情。

　　俗话一早就说了，姜是老的辣。

　　真相被查明，卓家这位老太太就亲自给她打了电话。

　　裴常乐至今都记得那天是个周五，大家都忙着迎接即将到来的周末，她跑关系托人再次被拒之门外，忙茫然走在大街上险些撞到了一位小朋友。

　　而卓家老太太的电话，就是在这个时候打过来的。

　　老人家客气问好，跟着就说了那次通话的全部内容：“我讲句不当讲的，我们卓家想要孩子，可是不差你一个。”

　　至此，裴常乐脑子才猛然清醒，反应过来自己到底做了多么愚蠢的一件事。

　　自那之后，她再也没有去过卓家。却不想终审当天却意外的见到了卓怀谦。

　　卓怀谦一直都是体面温润的，风度翩翩的，可那次见面，他离着形销骨立、形容枯槁已经没查多少。

　　裴常乐隔着一道车窗玻璃跟他对视，理性跟感性对立两边，却不是常规角度。

　　理性让她恨不得立刻冲过去让他抱抱也抱抱他，可感性却带着汹涌而来的委屈怨愤让她气血翻涌。

　　最后，感性在这场较量中取得压倒性胜利，她弄得翩翩公子掉了眼泪，也让两个人白白蹉跎了五年光阴。

　　所以。

　　裴常乐看卓怀谦，笑容轻浅，满目情深：“现在，我们的事情，我们做主。”

　　裴毅握紧了轮椅扶手，卓家老太太同样顿住了表情。

　　她先于裴毅开口，还是一贯的从容语气：“裴小姐请先等一等，我还有一件事情要同你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