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波阔》红色袖子

4、第三章

　　第三章

　　白玉堂虽说只有八岁的年纪，可是商家的孩子都是自幼习武，而且他在陷空岛上跟着卢方等四位哥哥，也是武功根底，轻功内力一样不缺的学了不少。要想追上一个不会半点功夫的展霜玄简直易如反掌。

　　追上了，也拦住了人家的去路，可是白玉堂却愣住了。展霜玄已经没了方才的怒气，只是冷冷看着拦住他去路的白玉堂，像是看着一个陌生人。的确，白玉堂对展霜玄来说，不是弟弟，只是个陌生人，甚至比那些一路上遇到的行人还要陌生。

　　每个人都有自己不喜欢的人，爹爹在药仙谷的时候就告诉过展霜玄，他从来都不喜欢到谷里面求医的那些江湖人，可是他们是病人，不喜欢也要救，作大夫的必须如此。展霜玄也有不喜欢的人，那些被爹爹救活之后，又恩将仇报，甚至想要对自己这个小孩子动手的人，让他怎么喜欢？所以爹爹说，行医的人要有本事保护自己。

　　既然人人都有不喜欢的人，这个白玉堂不喜欢自己，也很正常吧。心里难免委屈，因为莫名其妙，这小子是个不讲道理的人，可是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有什么道理可讲？

　　“白玉堂，你放心，我不会破坏你的任何规矩。我来这里不过是跟着爹爹看望大师姐，我们不日就会离开，日后你不愿意见我便一定见不到，这几日没有办法，你忍几天好了。”

　　一字一句说完，慢慢转身走了，扔下白玉堂一个人愣了半晌。展霜玄的背影看上去很瘦，虽然不至于瘦弱，可是也不健壮。白玉堂年纪还小，当然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可是他突然很烦躁。

　　“站住！”

　　“怎么？”展霜玄回头，皱了皱眉，“你还有事？”

　　“大哥让我带你走走，我答应了就要做到，你别想丢下我去告状。”白玉堂心里不舒服，嘴上也很硬，几步上前，站在展霜玄面前。

　　跟人家差了两岁的年纪，个头也差了半个脑袋，白玉堂的气势却嚣张多了。一把拉过展霜玄的手，气鼓鼓地往前走。

　　“喂！你干吗？你不是……”

　　展霜玄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得不轻，这小子不是讨厌我吗，这又是要干什么？

　　白玉堂不理会身后展霜玄的挣扎，只是默默往前走，那小子没有半点武功，想要挣脱他是根本不可能的，只能任由他拉着。想到这里，心情竟然莫名其妙的好了，脚步也放轻了，嘴角竟然翘了起来。

　　展霜玄没办法，跟在这个小自己半个头的男孩子身后，被拉着走进了庄园。

　　山水清透，云淡天高，卢家庄依水而建，空气里都是湿润的水汽。不知不觉，两个小孩子已经半带赌气地走到了后山。水边的一处石阶，是白玉堂经常休憩游玩的地方。他喜欢坐在水边，在这里可以让他想起爹娘。但是他和展霜玄差不多一样的怕水，所以这石阶修得很宽，坐下两个人也足够了。

　　拉着旁边的人坐下，白玉堂眯起眼睛看着远处正在落山的太阳，二人的情绪在美丽的水边落日之下，略有缓和。

　　“你叫展霜玄，谁给你起的名字，怎么这么奇怪？”白玉堂先开口，展霜玄默不作声。

　　“怎么，你还生气了？”白玉堂一皱眉，见人家还是不理自己，一咬牙，也扭头不理人了。

　　“我爹说，这名字反过来就是仙药的意思，他盼着能治好我的病，所以才给我起了这个名字。”不知道为什么会跟白玉堂解释这些，不过说了这些之后，展霜玄感觉没有方才那么难过了。也许这人还能作朋友，即便是个别扭的家伙，毕竟是第一个同龄的伙伴。

　　白玉堂皱了皱眉，病，难怪他那么瘦。

　　“那为什么不直接叫玄霜，还要反过来？”

　　“爹说玄霜像女孩子，”脸一下子红了，这名字从来没觉得有什么，怎么这小子问起来就让自己这么不自在。

　　“是挺像，呵呵，”白玉堂笑了，突然感觉不对，怎么会对这个讨厌的家伙笑，马上笑容又收住了。

　　“白玉堂，你方才为什么会说我……”还是忍不住想问，自己怎么惹到他了。

　　“说你什么？”白玉堂一瞥，“白爷说什么也要你管？”

　　心里一叹，这家伙就不能好好说话吗？不过这一次展霜玄并没有动气。他好像有点了解这个男孩子了，他不太会表达友善，但是看着他把一大半安全的石阶都让给自己，心里就明白了，他的心地很善良。

　　“你才多大，张口闭口爷长爷短的，还真是嚣张。”

　　“你，展霜玄，你找死?!”白玉堂被他说的一怒，便要发作，小拳头都挥起来了。

　　“好好，白爷，我可是不会一点武功，您一拳下来我就死定了。”微笑看着小老虎发威，展霜玄一点也不害怕。

　　不会武功，并不是没有能力自保。别的不说，展霜玄的身上至少有十件东西，能在一瞬间制敌死命。他当然不会拿来对付白玉堂，可是如果逼急了，让他吃点苦头也是可以的。

　　对面这个病小子，他脸上的笑容很欠揍，可白玉堂虽然叫得凶，却从来不做欺负弱小的勾当。他不会武功，又病怏怏的，自己怎么会真的动手。说起来他根本没有意识到，对面的小孩根本不弱小，不禁年纪比他大，个头比他高，而且对付他也很容易。

　　“算你识相，”白玉堂一撇嘴，扭头看着水面，“其实……”犹豫了一下，白玉堂还是说了。

　　“其实我不是故意那么说你，只是我不喜欢他们又给我找来一个哥哥。”

　　“什么？”这个理由……还真是……难以理解。

　　“你不喜欢有哥哥？”

　　“一个两个还好，可是太多了。”白玉堂小小的脑袋无奈地摇了摇，“我亲哥，陷空岛的四个哥哥，还有什么七八杆子也打不着的堂兄表兄，为什么我就只能作弟弟？”

　　“因为……”展霜玄无奈地看着身边的别扭小孩，难道不是因为你年纪小吗，这有什么可抱怨的，你不知道我多羡慕你。

　　仔细想了想，展霜玄笑了，这有什么的，好好说话又不会掉块肉，至于恶言相向吗？

　　“既然你不喜欢，就不要好了，我姓展，你姓白，本来就不是兄弟。”

　　“你说得轻松，我们刚见面他们就让你叫我弟弟。而且你是大嫂的师弟，跟大哥也算是有点关系了，我们两个小孩的话他们才不会听。”白玉堂晶亮的眼睛里面闪过一丝难过，不像一个八岁的孩子，“就像我亲大哥，我不喜欢被送走，我喜欢金华。可是他们谁也不听我的，非要送我来。”

　　“你不喜欢陷空岛吗？”展霜玄愣了一下，“这里很好啊。”

　　“这里到处都是水，我讨厌水！”白玉堂突然大叫道，“爹娘就是出海的时候死的，为什么我讨厌水，却还坐在这里？我是想他们！可是大哥就是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把我送到一个到处都是水的地方？！”

　　“白……”展霜玄大吃一惊，他们坐的地方是块大石头，很滑，白玉堂这样突然乱动，本来就很拥挤的石台非常不安全。这样怕是会掉下去啊。

　　想都没有想，完全是下意识的动作，展霜玄一把抱住了正在大喊大叫，烦躁不安的白玉堂。

　　“没事，没事，”一下下顺着白玉堂的背，展霜玄淡淡安慰道，“你好歹还有个娘，我连娘长得什么样子都不知道。你哥哥也是疼你的，不管他现在怎么做，心里一定都是为了你能得到更好的照顾。就像我爹，他不让我离开药仙谷，我从出生就待在那里面。那里比起陷空岛，可是闷多了，可是我知道爹是为了我好，没有那里的草药，我早就死了。”

　　那个抱着自己的孩子，他身上有种好闻的草药味道，白玉堂烦躁的情绪很快消失了，只是静静听着展霜玄的话。可是听到这里，突然心里一疼。

　　“你……你的病很重吗？”

　　展霜玄放开了白玉堂，微微一笑。

　　“爹说我娘生下我之前就难产死了，所以我是在娘死后，被爹从娘的肚子里面拿出来的。我的病，是先天不足，所以只能靠药仙谷里面的草药维持着。如果不是有个神医老爹，可能活不到五岁就死了。”

　　白玉堂愣住了，他是个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人，从来不知道什么是无奈。除了爹娘死的时候，除了自己被送来陷空岛的时候，还有现在。

　　为什么人会死，为什么这个刚刚认识的，让自己很喜欢的人可能会死？

　　喜欢……是吧，虽然不愿意承认，可是他的确不讨厌展霜玄。

　　“小玄，你别死好吗？”

　　没等想明白，这句话就脱口而出。两个孩子都愣了，半天没有人说话。

　　不知道过了多久，展霜玄笑了，很开心地笑了。

　　“好，玉堂，我答应你，我一定不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