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波阔》红色袖子

5、第四章

　　第四章

　　一声鸡鸣划破了丑时微白的天空，白玉堂听见这声鸡叫，马上睁开了眼睛。今天是最后一天，掰着手指头数日子，总盼着能躲过这最后的分别，可是不行，天还是亮了。

　　昨晚求了大哥很长时间，他才答应让自己睡在小玄的房间。看看身边还在熟睡的男孩，依旧是两个月前那副瘦弱的身子，白玉堂漂亮的脸蛋上挂上了一抹忧愁。小玄他必须离开陷空岛，在这里他活不下去。

　　这两个月，除了哥嫂成婚的那几天，小玄的爹爹和大嫂一直在想办法，最后只得到了这么个可恶的办法。大嫂说了，一定要让他爹带他去学天下最至刚至阳的内功，不然他一定活不到成年。必须送他走，送到那些自己十年八年都没办法去的鬼地方学武功。

　　白玉堂很难过，也很烦躁，为什么他不能在陷空岛学武功，为什么有生以来第一个想要留他在身边的朋友，却一定要离开自己?

　　展霜玄睁开了眼睛，微黑的房间里面，白玉堂亮晶晶的眼睛正盯着自己，看得格外清楚。

　　“玉堂？”撑起身子，抬手摸了摸白玉堂的头，“你怎么这么早就起床，发烧了？”

　　“你才发烧了呢！”白玉堂低声一喝，抬手扒拉开展霜玄的手臂，心里难受得要死，“回去接着睡，天亮再起来！”

　　真是霸道十足的命令，展霜玄无奈地笑笑，他何尝不知道白玉堂的心思。早几日他便知道，离别在所难免，而且再见到这个别扭小子，也不知道是哪一年了。可是既然必须走，哭哭啼啼或者唉声叹气又有什么用呢？他也舍不得，虽然脾气臭了一点，可他是自己唯一的朋友。

　　“玉堂，今天是我在陷空岛的最后一天，你要跟我这样别扭一天吗？”淡淡看着白玉堂，展霜玄尽力控制着自己悲伤的情绪，“我睡不着，你再带我好好看看陷空岛吧。”

　　“你胡说！谁说这是你的最后一天，你以后还不回来了？”白玉堂皱眉大喊，“你要是敢不回来我就挨个和尚庙去搜，直到把你搜出来为止！”

　　“和尚庙？”展霜玄一愣，“为什么要去和尚庙？”

　　“小玄，你可真是个呆瓜！”白玉堂被他气得乐了，“天下至刚至阳的武功，当然都在和尚庙里面，那些和尚修炼的内功都是纯阳真气。”仔细看了看他，白玉堂叹了口气，“你这个样子，真不知道怎么熬过练功的苦。”

　　“很苦吗？”展霜玄皱了皱眉，“能不能不要练，我不喜欢武功。”

　　白玉堂一愣，突然笑了，原来他也有这样别扭的时候。

　　“你最好一辈子不要练，那样我就永远比你厉害，哈哈！”

　　展霜玄看他得意的样子，嘴角也翘了起来，如果可以不要离开这里，谁比谁厉害有什么关系。只是如果不走，怕是自己就没有一辈子了。虽然活着很辛苦，每天身上都很冷，难过极了。可是展霜玄活到十岁也从来没有过不想活下去的想法。现在见到了药仙谷外面的世界，见到了这个臭小子，就更加不想死了。

　　沉默了一阵子，展霜玄笑着说：“玉堂，带我到处去走走，我想再看看陷空岛。”

　　白玉堂也沉默了，想了一会儿，突然跳下床，“好，我们这就出去，不练功也不读书，今天好好玩一整天！”

　　“准备好被你大哥和我大师姐惩罚了？”展霜玄笑着问道。

　　“随便罚，白爷今天高兴！”白玉堂哈哈一笑，拉着展霜玄就跑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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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整天，两个小家伙也没有分开，这会儿玩累了，又回到初次谈心的那块大石头上，靠在一起聊天。

　　“小玄，你腕上戴着的是什么？”很久以前就想问了，他的手腕上总是若隐若现，好像戴着个什么东西。

　　展霜玄下意识地摸了摸左手的手腕，漂亮的眼睛里面闪过一丝难得一见的悲伤。

　　“爹说这是娘唯一留给我的东西，让我一直戴着不能拿下来。”

　　白玉堂拉过展霜玄的左手，展开衣袖，原来是一串象牙佛珠。淡淡的白色，在展霜玄白净的皮肤上，显得温润好看。

　　“你娘留给你的？她不是……”

　　“爹说了，娘身上没有别的东西可以留给我，这是唯一的纪念。”展霜玄没说什么，只是把手抽了回来。

　　白玉堂心里难过，也没有多问。太阳快要下山了，分别在即的伤感，让两个孩子都沉默不语。

　　不知道过了多久，白玉堂终于忍不住开口。

　　“小玄，你还会回来看我吗？”

　　“如果我能活下来，我一定第一个来看你。”展霜玄的回答非常郑重。

　　“不骗人？”白玉堂不依不饶，“爹娘当年都说会回来，哥哥也说过一两个月就来接我，可是他们都骗我。”

　　“我不骗你，你是我唯一的朋友，只要我不死，就一定来找你。”

　　“你说了你不死！”白玉堂突然很生气，大喊大叫起来。

　　“好好，我不死！”展霜玄也有些慌，在这个小子面前，不能说自己会死。

　　白玉堂皱皱眉，又说道：“你以后要是有了别的朋友，不会忘了我吧。那时候你身体也好了，武功也好了，却不记得白玉堂是谁了。”

　　展霜玄笑了，装作很认真地想了想这个问题。白玉堂瞪着大眼睛盯着他的嘴巴，心道，你小子敢说你会忘了我试试！

　　“这倒也是，要是再过很多年，也许我们都不记得对方的长相了。”展霜玄淡淡道。

　　“不会，你变成什么样子我也能认出你来！”白玉堂大叫道。

　　“那好，说定了，要是到时候你认不出我，看我要你好看！”展霜玄也学着他的口气，眼睛一瞟，脸上非常平静，心里却一直不停地忍笑。

　　“……”白玉堂一眨眼，虽然认识只有两个月，他对展霜玄却已经非常了解，这幅表情代表……

　　“好啊，你个臭小子，你又用这一招！我问你，你就拿话反过来将我，让你看看白爷的厉害！”

　　仗着自己身体壮一点，白玉堂一把搂住展霜玄的腰，一翻身就把人压在了石头上，手上作势要骚他的痒。吓得展霜玄急忙告饶：“玉堂，玉堂你别……哈哈，我答应你，我不忘，你变成丑八怪还是阿猫阿狗都行，我都能认出你来，哈哈！”

　　“好你个臭小子，还敢贫嘴！”稍微用了点力气，不过白玉堂也知道这他身体不好，装腔作势的成分还是大了一点。

　　“好好……哈哈，玉堂，别……你饶了我吧……哈哈……”

　　展霜玄一辈子也没这么大笑过，笑得有些累，白净的脸上一片潮红，眼泪呛在眼眶里面，水雾一片。看着这样的小玄，白玉堂突然很开心，他该是这样的，健康活泼，虽然长得像个姑娘，可是调皮捣蛋一样不少的臭小子！

　　见他喘息不断，知道不能再逗下去了，白玉堂放松了钳制，翻身躺在石头上，仰面朝天。

　　太阳还没有落山，可是天迟早会黑，明日天不亮，他便要走了。

　　展霜玄也没有起来，就势躺在白玉堂身边，和他一样，看着天空。淡淡的蓝色，近乎透明，飘着几朵虚无缥缈的云，好像几点风便可以吹散一般。

　　朋友是什么？我们不是兄弟，我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见到你。可是玉堂，如果我这一辈子只能到此为止，虽有不甘，却也很快乐了。

　　“小玄，我们作一辈子的好朋友，好不好？”

　　“好。”

　　“小玄，我们不要忘了对方，好不好？”

　　“好。”

　　“小玄，我想跟你一起去，可是他们不让。我就说过，他们不会听我们的，你看到现在他们还让我叫你哥哥。”

　　“玉堂，我们会长大的。”

　　“小玄……明天……”

　　“明天我走，上船的时候，你别来。”

　　“……好。”

　　第二日，天还未亮的时候，展世济带着展霜玄离开了陷空岛。送行的人里面，果然没有白玉堂。展霜玄还是哭了，他从来没哭过，却为了那个臭小子哭得像个丫头，想想就丢人。好在他没看见，想到这里，笑了，笑完了，眼泪却又不争气地掉了下来。

　　“小玄，”展世济好像看出了什么，轻轻叹了口气，“把眼泪擦擦吧，人这一辈子，离别的时候有很多。只要有缘分，哪怕十年八载，总有相见之日。”

　　“爹，我能再见到他吗？”

　　“你说玉堂？”

　　“是。”

　　展世济微微一笑，这孩子还是第一次这么执着于什么人。

　　“你能见，只要你养好身体，天下就没有你想见却见不到的人。”展世济摸了摸儿子柔软的头发，笑道，“到了少林寺，可不能像在药仙谷和陷空岛那么逍遥了。爹爹和大哥大嫂，都是你的亲人，你不懂事了可以迁就你。可是现在你要学武功，就要拜师傅，对师傅，要比对爹爹还要尊重，知道吗？”

　　“师傅？”展霜玄的眼泪已经干了，眨了眨眼睛，仔细记住了这个词，“玉堂说了，学武功很苦，不过爹放心，我会好好学武功，尊敬师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