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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伦敦拾遗(二) ...

  •   从伦敦回到东京的第二天,特地没有安排工作。
      中午吃过午饭,就一同在客厅里收拾行李。

      先将置于最上层的伴手礼取出,再依次理出洗漱用品和换洗衣物。
      打开一只透明收纳袋时,亮忽然低低唤了声:“光。”
      光正低头捣鼓伴手礼上被压扁的蝴蝶结,闻言抬起头来,看清亮举在自己面前的牛仔裤后,身子一僵,随即快如闪电般地将“罪证”一把夺过团到自己身后:“那个……那只是意外!意外!”
      “哦?意、外?”
      刻意拉长又意味不明的一句问话,倏忽间又将光拉回离开伦敦的那日早上。

      在伦敦的最后一天早上。
      鉴于酒店11点退房,两人又是下午的回程航班,舍不得再浪费大好时光,早上10点办理完退房手续,将行李寄放在前台后,光和亮就一同往酒店旁的海德公园走去。
      虽然酒店距离海德公园步行即可到达,前几日却始终无缘成行。

      入了公园大门,就一路往肯辛顿宫和Harrods方向漫步。
      然而没走出几步,亮率先觉出些许异样来——原本可供游人穿行的步道不知为何都被封锁了,步道两旁每隔几米便站着一位穿着统一制服的工作人员,再抬头四下张望,他轻轻捏了捏光的掌心:“今天上午有伦敦半程马拉松。”
      看阵仗,海德公园还是半马赛程的最后一段。

      将海德公园设为半马路线的终点,自然无可厚非。
      只是……光再往前走了几米就抓狂了。
      也不知是哪个倒霉官员设计的,整个在海德公园内的半马路线完全就是一个环状,而若想去到肯辛顿宫就必须穿过正在进行半马比赛的跑步人群。
      “啊啊啊!!!”头大!!
      光郁闷地直接抓了把自己的头发。
      “光,别抓头发。”轻轻摘开光对自己头毛施虐的爪子,亮手指了指前面,气定神闲地说,“再去前面看看。”

      两人就学着其他游客,跨进围着低矮栅栏的草坪向前摸索。

      距离前方一个栅栏还有1米时,光好似预告般忽然转头唤了声:“亮!”
      亮愣愣抬头,只见光先是往后倒退几步,然后如同跳高运动员般,在距离栅栏几十厘米处起跳——

      右脚蹬地。左脚绷直。
      跳!

      那天,是伦敦难得的水晶天。
      暖融的阳光如扇羽般洒落少年肩头,将他周身勾勒出明晰的金边。
      就想象着自己在心上人视野里拓下一道英姿飒爽的帅气身影,跃至半空的少年得意洋洋地咧出一口白牙,在唇边绽开一朵灿笑。

      就好像飞了起来。
      整个过程进行到这里,都堪称顺畅无比。
      然而下一秒,脚尖忽踢到某个硬物。

      “?!!”
      一切来得太过突然。
      甚至来不及多看一眼眼前骤然颠倒的世界,光的身体就直接势不可挡地向地面砸去。

      啊,完蛋( しまった)!
      失去重心的那一刻,别无他想,某光整个受惊过度、处于当机边缘的脑海里近乎条件反射地只剩下一句话:完蛋!
      完蛋完蛋完蛋……

      然后,就听极有分量的“啪”一声,并和着身后隐约传来的惊呼声——
      “稳稳”着地。

      棒棒、的……

      嘴角尴尬地抽搐片刻。
      艰难地双手撑起身子。

      方才塞满脑袋的一窝“完蛋”,以及脑内剧场里被亮目击后,自己即将不得不面对的一通“狂风暴雨”实在太过可怕,以至某光在耍帅失败,身体直接拥抱大不列颠土地后,都没敢抬头去寻某个人的身影,只与水泥地面亲密接触了十秒不到,就赶紧没事人似的一咕噜爬起来。
      爬起来还没完。
      重新双脚着地,某光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毁尸灭迹”。
      先是紧张地低头看一眼牛仔裤——
      还好,膝处没破洞。
      再对着膝盖处的尘土就是一通猛拍,噼里啪啦,像是和膝盖有仇似的。
      眼见牛仔裤两膝处的灰尘都被自己英明神武、眼疾手快地掸了七七八八,这才直起腰来,轻巧地拍了拍同样沾上砂砾的手掌。
      虽然掌根,咳咳,一不小心……磨破点皮……

      这边刚清理完“现场”,身后——
      瞳孔骤缩间加速疾跑,就在某光急着毁尸灭迹的同时,亮单手撑住栅栏半圆形顶部,一个平跃翻过栅栏,稳稳落定光身后。

      察觉某人到来,某倒霉蛋肩背立刻绷紧了,却丝毫不敢怠慢,忙转过身来,对着亮一脸赔笑:“啊,亮,你来了啊,我们……吓?”
      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左手就被猛地扣紧在某人掌心。

      不、不妙(や、やばい)……

      光像是受惊的小兔子吓得右腿直接后退半步,然而碍于手腕被人紧紧握着,逃脱不能。

      感觉整个气血都在上涌。
      哪怕此刻某个笨蛋正被自己牢牢攥在掌心里,刚才那一幕,仍仿佛视觉停留般,在亮的眼前不断回放。
      他就眼睁睁地看着他的琉璃蹬脚起跳,眼睁睁地看着那道流光摔向地面,再眼睁睁地看着光双手掌心重重划蹭在布满砂砾尘土的水泥地上。
      而他站在几步之外,甚至来不及拉他一把。

      周遭不断传来清脆的摇铃声,还有沿途众人的加油声。
      可这些声响都好似隔膜了,无法惊动草坪一侧近在咫尺的两个身影。

      双手掌心被不容反抗地向上摊开。
      掌根处数道渗着血,混着沙土的划痕赫然映入眼帘。
      光下意识地蜷了蜷手指,轻声唤亮的名。好似要强压下心中起伏的波澜,沉默许久,亮终于松开光的手,不及光说什么,又俯身半跪下来,声线冷然地斥一声“别动”,就轻轻将光的裤管卷起,在快要经过膝处时,刻意往外提了提,尽量避开碰到伤口的可能。
      还好,在看清光膝上伤口时,亮微微松了口气。
      可能因为有牛仔裤作缓冲,相比破皮出血的手掌,膝盖两处只擦破了表皮,皮下没有出血。

      亮不说话的时候,只是站在自己面前,都会由内而外透出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本就心里有愧,受不了亮不说话,光忍不住先开了口。
      “那个,我没事啦,”故意用轻快的语气说,“就是……”
      可“就是”两个字还没落地,一记眼刀飞出。
      光就立刻蔫儿了,不说话了,消停了。

      将光卷起的裤管重新放下,站直身体。
      又冷冷扫了某人一眼,当真气极,偏偏舍不得打又舍不得骂。
      只好将心疼和怒火一并往肚子里咽,亮把双肩包拉到身前,就在包里翻找起什么。
      光也是闲不住,见背包肩带有滑落的迹象,就伸手想去托背包底部:“亮,你要找什么,我帮你……”
      可刚伸出手去,被亮横眉一瞪,光抿了抿嘴,又不说话了。

      此番旅行,就是担心出什么意外,亮随时在包里备着湿巾纸和创可贴。
      快速从包里取出湿巾纸,托着光的手细细擦拭过渗血的伤口,贴上创可贴前,亮像是内心挣扎一番,到底没忍住,低头吻上光的伤口。
      柔软的触感落在隐隐作痛处,光像是被烫了一下,急于缩手,指尖却仍被亮死死攥在手里。
      “虽然摔了才会知道痛,知道改,可是我不喜欢你痛,”总算抬头正眼看自己,光又听他的塔矢先生一本正经地说着本人毫不自知的情话,“我希望你走的路永远是一帆风顺,无病无痛的,你听明白了吗,进藤光?”

      啊,这个人果然又生气了。
      光懊恼地想。
      自己……又惹他生气了。

      原本上扬的唇角呼啦一下垂下来,头顶的晴空都好似覆上一层阴翳。

      他的亮,他再了解不过。
      平时,无论两人吵得再凶,亮也总是唤他的名,以各种他或熟悉或陌生的口吻。无奈的。严厉的。除却仪式感极强的场合,就只有在亮气极时,才会直呼他的大名,就如同在医院的那个傍晚……
      光心虚地缩了缩脑袋,认真地点点头:“嗯,我知道。”

      “不,你不知道。”不愧是棋坛贵公子,哪怕气极时,声音都是克制的。
      光的反骨顿时冒了尖,想问“我怎么就不知道了”?
      却见亮又半跪下来,从包里抽出一张新的湿巾纸,将他膝处的布料微微往外拉扯后,又替他擦拭起膝处的2块灰渍。因为过度用力,亮左手樱瓣似的圆润指甲都褪成浅淡的病白。

      倏忽间,就难过起来。
      明明摔跤的是自己。
      又明明……只是一件再微不足道的小事。

      “那个,Kirakira?”
      尝试着恢复与某人的联系——
      好吧,尝试失败。

      “塔矢君?”
      还是不回答。

      “亲爱的(あなた)?”
      仍旧没有回答。

      心就慢慢沉了下去。

      就在光犹豫着是否需要再努力一下时,亮忽然长身站起——他是想到了某次争吵后,自己对光的承诺:无论再如何生气,都绝对不冷战,一定要好好地把心里的想法传达给对方。
      倒是亮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吓了光一跳,可亮甫一站直,先前的委屈散尽了,心知今天这件事自己不好好认错是翻不过去了,便又讨好地凑近些,拉了拉亮的手小声道:“是我不对,是我冒失了,没有下次了,不气了,好不好?”
      像是为了消除爱人的疑虑,光又特地原地蹦了几下:“你看,我这不是没事吗?所以,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亮:“……”
      反反复复就是这么两句话,一点诚意都没有。
      似乎没辙般叹了口气,亮低头又握了握光贴了创可贴的双手,语气终于软化下来:“我其实不是真的要生气,我只是……”他抬头看向光,“所有你想要做的事情,只要是合情合理的,我都会全力支持,不会拦你,刚才……我也不是真要对你发火,我只是……有些后怕。”
      许是不知该如何表达,亮的脸上闪过一抹窘促。
      “我在乎你,也珍惜你,”他轻轻摩挲光的指节,“所以光,以后你做什么危险的事情前,可不可以也请你……想想『我』?因为我也会担心,我也会害怕……”
      “……”一时无言。
      光像是怔愣了,只仰头凝视亮。

      在这番交心前,尽管口中不迭地道着歉,但这些话语不过风过无痕,光都没往心里去。
      可听罢亮这番掏心般的肺腑之言,光脸上原本讨好的表情渐渐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若有所思的沉默垂眸。
      就像是一支支化学试剂倾倒在心湖上,两两相遇,继而产生一连串无法预估的化学反应,起初是哑然、是愧疚,待咂摸出些许别样滋味后,竟弯起眼睛无声微笑起来。
      “所以亮,”光又抬头问亮,“说了那么多,你刚才的确在生我的气,对不对?气我没有考虑你的感受,气我莽莽撞撞、做事不过脑子,是不是?”
      亮:“……”
      不然还为什么?
      可不等他开口,光好似确认般又兴奋地重复:“只是这样,是不是,是不是?”
      亮:“……”
      全然不知心上人心中所想。
      方才熄灭的怒火,反而在光一迭声的问话里复燃起来。
      “是,我的确在生气!”亮干脆坦白道,“气你为什么那么莽撞,那么不爱惜自己!可是你呢?看到我为你担心,为你慌乱,你很得意是不是?还是说,我就『不能』生气?我就连生气的资格都没有?”
      亮越说越激动。
      眼看就要吵起来,谁知光脸上的笑意越发明显,几乎笑倒在亮肩上。
      “是是是,是应该生气,怎么可以不生气呢?”光忍笑着说,“这么不动脑子,做出这么危险的事情来,就应该骂,狠狠地骂,对不对?”
      “……”亮反倒莫名了,“不是,光,你这又是……唱的哪出?”
      “嘿嘿嘿。”本来也没想让某人知道原因,光就笑着转移话题,“请问塔矢先生,您气也气过了,骂也骂过了,现在,我们可以重新出发了吗?”

      啊,差点忘了。
      亮的表情微微一空。
      随即,也不知是因为将心中不安一吐为快,还是右手被某人偷偷牵在了掌心,前几分钟还在喷发的“火山”忽然就平息了,也浅浅地微笑起来。
      甚至有些疑心,自己刚才为什么会如此小题大做。

      “警报”解除,一度被两人屏蔽的人声又再度涌入耳畔。

      看情形,再往前走也仍旧没有出路。
      又观察一番周围游客,见时不时有几位金发碧眼人士趁着半马选手与选手间拉开大间距的空隙,直接从临时赛道上横穿而过,光与亮眨眨眼,便也找准机会,如法炮制。

      “呼——”
      总算艰难地穿过半马赛道。

      往肯辛顿宫方向走去的路上,会途径一处人工湖泊。
      虽不至游人如织,却也三五成群,不乏人气。

      光和亮经过时,除却一众游客,还有数十只鸽子正信步湖边,毫不畏人。
      就仿佛是历史重演,直到走至湖边,某后知后觉的年轻名人才想起,自己方才的问题某人还没有回答,便忙停了脚步,非要一个答案。
      某光就故技重施:“嘛,以后再告诉你。”
      “‘以后’是多久?”某亮立刻警觉地追问。
      就在这时,数米之外,忽有一个金发碧眼的小男孩挣脱父母的搀扶,好似见到稀有生物般张开双手就蹒跚着向鸽群跑来。
      似是被这个人类小孩吓得不清,霎时间,沸反盈天,鸽群振翅而起,齐齐自亮光面前飞向湛蓝天穹。
      就是在这数十道白色生灵的掩护下,侧脸看向身旁面露焦色的笨拙爱人,光再抑制不住心中欢喜。
      低低唤一声对方的名。
      亮闻声回头。
      尚来不及反应光想做什么,便觉衣襟被人揪住往前一带——

      犹如时间折叠,模糊了记忆边界。
      慌忙藏起“物证”好像只是一毫秒的事,亮就看着方才还慌张无措的爱人一点点靠近自己。
      一寸一寸,夹带着温热气息一并融入唇齿识海。
      就如同那日般,他又意志不坚地陷落在爱人包围自己的馨甜芬芳里。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可是我又好高兴。
      一直以来,你那条仅适用“进藤光”一人的法则里,
      终于加上『自己』,成为独一无二的『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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