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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浮生琐记(一) ...

  •   大约是某日光理发回来后,受的刺激。

      头发自然是不会无缘无故就变短的。
      轻抚发丝。触碰面庞。
      肆意又明目张胆地看对方的颈、对方的耳。
      倘若仔细研究,“理发”这一行为背后当真暗含了诸多亲昵意味。
      自己怎么以前从没注意到呢?
      也不知这个问题又戳中小老师哪根神经,就在某光毫无觉察时,某坛名为“塔矢亮”的陈醋已然翻了天。

      “光,以后我来帮你剪头发,别再去理发店了,好不好?”
      时隔数月,某天光一到家,某人就好似黏黏怪般从背后一把圈住自己。
      “亮?”有些艰难地转过身来。
      正纳闷呢,某个黏黏怪又把自己搂得更紧些。
      “我不喜欢别人靠你太近,不喜欢别人一直看着你,还可以那么光明正大地触碰你。”将下巴垫在光肩上,这般任性自我的话语就这么自然、毫无心理负担地从小老师口中倾吐出来。
      原来是这事。
      倏忽间洞悉爱人反常的缘由,光咯咯笑了,边笑边抬了抬下巴,也双手攀上亮的后背,安抚似的轻拍着。

      许是迟迟未得到想要的回答,亮追得紧,直起身紧盯光的眼,又不依不饶地问:“你还没有回答我,以后都交给我,可以吗?嗯?”
      “……”光神色微闪,笑着笑着,便沉默下来。
      Kirakira的愿望,自己该怎么回应呢?
      依旧抱着亮,光微微垂下眼睫。
      能在家理发,当然再好不过。
      只是在家不比在店里,除却亮又要余出宝贵的休息时间去学理发、还要置办一整套理发用具,单是在家理发后,那满地碎发打扫起来也需要花费大量精力和时间。
      若真在家理发,作为头发主人,他自然会主动清理这些碎发。
      可十有八/九,某人不会让他插手。
      理发辛苦,收拾更辛苦。
      他不想他的kirakira那么累,却也不忍心拂了亮的心意。
      自己到底该怎么办呢?
      稍稍松开亮,眼瞅着亮眉目间闪动着跃跃欲试又满心企盼的神采,心上的顾虑仿佛在一层层松动瓦解,落在亮背上的双手又往后心拢了拢,光终于小小幅度地点了点头。
      “好,都交给你。”

      于是,就找了一个日光暖煦的午后。
      在客厅地板上预先铺上两层透明桌布,再将书房内的转椅滑至客厅里,又不知亮从哪里寻来一卷齐备的理发用具摊开平放在茶几上,最后打开电视,待万事俱备,才极为绅士地一抬手,请他的棋士贵客落座,小心翼翼地替光围上白色围布。
      “要开始了哦。”附在耳畔的声音轻轻柔柔,连话音里都满是藏不住的笑意。

      有……这么高兴吗?

      趁着亮躬身去取理发剪的档口,光无事可做,视线就肆无忌惮地烙在亮背上。
      因着当天两人都没工作,亮身上只随意套了件本白色套衫,配以灰色休闲裤,转过身时,只见一束长发垂顺地束于脑后,却是与平日在外截然不同的气质——
      平日工作,亮总会用一根发圈将及腰长发高高束起,再衬以永远齐整的装束和挺拔脊背,即使蓄着长发依旧给人以冷硬淡漠之感,而在家时,亮多数时间只在发尾处扎上松松一束,
      两侧鬓发没了发绳约束,便如同麦穗般柔软地从束缚中散逸出来,不经意间便勾勒出年轻名人不轻易示人的温柔与随性。
      现如今,又更添一份性感。
      弓起微弧的脊线性感。
      高挽衣袖的小臂性感。
      略微沙哑的嗓音性感。
      越发盲目些,这个人的存在本身,之于自己,便足够“性感”。

      甫一转身,便落入光的网。
      爱人的目光就像追光灯般熨烫自己,看得亮口干舌燥,呼吸加快。
      慢慢靠近了,好似无奈般随口问一句:“怎么了?”
      内心却无端染上期盼——
      年复一年,小老师依旧是那个小老师,说一不二,刀枪不入,任凭谁人毁誉皆面不改色,唯独在进藤光本因坊这里,他被惯得成了只喜听甜言蜜语的肤浅之人。旁的人说什么,无关紧要。独独光不行。他想听光说爱他,想他,要他,但凡所有好话,都字字珠玑,百听不厌。
      谁知,隆隆心跳声中,光竟由自收回了目光,笑着说:“没什么。”又用手指指面前电视,“我看电视,嘿嘿,看电视。”
      “……”倏地,小老师一颗心就像泡入柠檬般酸涩起来,失落了,脸上的神采也跟着黯淡下去。

      从刚才开始,视线便未曾离开亮一秒。
      此刻,更是将亮脸上毫不掩饰的失落尽收眼底。
      怎么这么可爱啊,kirakira,光就偷偷地笑,待憋不住了,终于朝亮招招手——隔着白色围布地:“亮,靠过来些。”
      亮就靠近了。
      “再近些。”
      便又近了一寸。
      然后,脖颈就被猛地搂紧,紧接着,一枚透着安抚意味的吻就如片羽般降落而下。
      “!”霎时睁大双眼,下一秒,又好似蓦地回过神来,亮左手撑着把手,右手托住光的后脑勺,便俯下身子,回吻那双柔软。
      自己真的是很幸福。
      舌尖探入光的齿列时,这个想法又再次闪现脑海。这些年来,与光在一起时,这样的想法总会三五不时地冒将出来。
      不论外界如何评判,亮始终有自知之明,自己无趣、笨拙、强人所难,性格也算不上温柔。
      可自己身上这样多近乎负分的缺点,却都被光一一温柔接纳。
      他的光,真的是……很好很好。
      心中爱意翻涌,唇上那一吻也越发急迫而深入。
      唇舌被霸道地占有,空气正一点点稀薄,已然无计可施了,便只好闭上双眼,全身心去回应那闯入齿间的一腔热望。

      好似瞬间失了时间概念。
      就放任彼此沉沦其中,正事都快要忘却了。
      后来,还是亮堪堪找回些理智,脸颊微红地起身欲拿放在一旁的梳子与平剪,却被唇色湿润的爱人再度拉回近前:“塔矢先生,我的话还没说完就想走吗?”
      “……”
      时值午后,电视机的背景音中,阳光穿过阳台漫射进敞亮客厅,铺洒在临近阳台一侧的一方木地板上,亦在站于转椅旁的身影上打落柔和的影。
      瞳孔微微缩紧,亮原本已趋于和缓的神色又不觉紧绷起来。
      注视着kirakira可爱至极的反应,光又计谋得逞般心满意足地笑:“接下来的话,你可要听好了啊!”
      喉结猛一滚动,亮用力点了点头。
      “那我就说了啊,”又卖了个官子,光才看着亮的眼睛,轻抚上爱人侧脸,微笑着一字一句说,“塔矢先生,即使已经认识你十年,你还是让我很心动,很爱你。”
      “……”倏地,便觉出脸上急速升温的热度。
      纵使是自制力极强的小老师,在听过这番剖白后,也费了好一番定力,才堪堪忍住再次吻下的冲动。

      几番中途插队,“理发”事宜终于走上正轨。
      若按常理,理发前该先洗发才是,可家中没有洗发床,单独洗头又不方便,好在光昨晚洗澡时刚一并洗过,亮就折中选用发喷代替洗发。
      伴随数次按压,细密的水雾从小孔里喷洒出来,顷刻间便打湿光的头发。
      空气中,不时传来微小的发喷按压声。
      噗。噗。
      由于没有理发镜,无法看见亮的动作,光只能靠“听”去感觉亮进行到哪一步。
      自发间传来的濡湿感,应该还有小半片头发尚未完全打湿,光却忽觉亮停了动作,刚想回头,只听一声:“光,你看。”
      循声望去——
      “啊!”情不自禁地小声低呼。
      是虹。
      只见临近阳台,正被阳光浸润的空气中,竟不知何时多出一弯小小的虹桥。

      从未如此近距离地看过彩虹,光心中不由涌现一股近乎“井蛙窥天”的触动。
      本能地想要去抓那道彩虹,右手已然抬起,又好似生怕自己太过莽撞破坏了这份美好,伸出的手,又瑟缩进围布下,只转过头来,用一双鹿瞳般湿漉漉的眼睛去看这一魔法的创造者——
      也是按压发喷时,无意间的灵光一闪。
      就像是光书写“自白书”的时刻[1]。
      心中只是抱着试一下的心情,向着阳光喷洒数次,可能真有神明听见自己的心声,便慷慨地降下这一奇迹。

      两人的视线便不期然地在空中交汇。
      触上光澄澈瞳眸的刹那,过往的记忆就在这时又任性傲慢地不请自来。
      想到自己之前对光无数次的“视若无睹”,还有那无数次毫无原则的“出尔反尔”。
      若狮子赛、网吧门口、新入段者证书颁授现场……
      当一幕幕记忆扑面而来,连亮自己都不禁为“过去的自己”感到好笑与纳罕。
      过去的自己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分明那么在意,为什么非要端着?分明那么想知道,为什么偏偏不愿直接询问本人?还有……明明那么期待对弈,为什么非要假装无动于衷?
      不自觉地就微笑起来。
      如今,与光在一起的每一天记忆都是新鲜的,但是过往共同创造的回忆也绝不会因为时间流逝而蒙上尘埃,反而会随着时间的沉淀越发闪闪发光,弥足珍贵。
      又不禁千千万万次庆幸。
      还好……
      他所有的扭捏与故作姿态,他的光都懂。
      在光面前,他永远可以做那个最真实、最自由的自己。

      “你在笑什么?”
      一声轻问拉回亮的神思,他自己都没察觉,他又笑了。过去也并非从未听过旁人对自己的评价与议论,譬如近来,他总能从旁人口中听到,塔矢棋士好像总是在笑。
      或许,真是这样。
      唇角不自觉地又往上牵出几度。
      面对光,也没什么好掩饰的,就坦然地答:“笑以前的自己很笨,又笨又好笑。”
      在亮的认知里,按照“进藤光惯例”,通常这么说过后,光总会回一句揶揄或是小小打压。
      可这日午后,暖阳半洒落在光肩膀与后颈,亮听光微微仰颈,颇为感慨地说:“我们两个都是笨蛋啊~~”
      视线交汇时,却是眉眼弯弯,可爱明朗得直晃人眼。

      不行,再这样下去又要失控了。
      心跳早已紊乱,亮连忙低下头,将光的发丝完全打湿后,放下发喷,转而用挑针梳挑取一小簇黑发,用右手食指、中指夹住这簇发丝后,再用长发夹固定。
      眼睛虽然看不见,几次动作后,光还是可以感觉到的。
      分明不是什么特别的操作,就是忍不住想要问亮:“你在干什么?”
      “给头发划分片区。”亮不动声色地轻轻将光的脑袋拨正,又用挑针梳分别夹取数份,再以发夹固定。
      “唔~~”已经可以感觉到发夹牵起头皮的拉扯感。
      光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仔细回忆以往在理发店剪发的步骤,好像是有这么一步。
      只消停了一会儿,十万个为什么又问:“但是为什么要划分片区呢?”
      短发又不比长发,随便剪剪不就OK了吗?
      手上的动作没停,Toya[2]老师又好脾气地答:“为了让理发更加有层次,不至于分不清哪部分剪了,哪部分没剪。”
      “诶~~”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对了,还有——”
      话说到一半,光轻轻“啊”了声,忽然就没话了。
      “怎么了?”亮不由停了动作,探究般低头去看光。
      也缓缓望上亮的眼,就好像呆了一瞬,又仿佛发现什么新大陆,光的双眼就好像《Zoo Topia》里的闪电,先是慢慢睁大,随即迸发出炫目的光彩。
      以上问题,若放在理发店里,自己是断不会提出的。
      可正因为今次担当理发重任的是他御用的Toya老师,本尊耐心、温柔又帅气,理发时哪怕再微小的细节都让自己觉得兴趣盎然。

      果然……是因“人”而异吗?
      就好像自从自己当上职业棋士,平日被问得最多的问题便是:不下棋的时候,您做什么呢?似乎在许多人眼中,棋士的生活总不离“围棋”二字,除了下围棋就是指导围棋,除了指导围棋就是研究围棋,仿佛抛开“围棋”二字,便再乏善可陈。
      光一度也是这么认为的。
      直到后来着了某人的道,撞上南墙仍旧心不悔,才恍然,生活的湖光山色与“做什么”其实并无直接关系,真正重要的,是与之相伴的那个『人』。
      那个『人』对了,即使每日只剩旁人看来千篇一律的一件事,也依旧可以过得风生水起,更何况,自己那么会生活,除却“围棋”,游戏、动漫、约会、料理,他们还有那样多事情可以做。

      出神的时间里,Toya老师看向自己的目光仍旧那么认真,那么专注。
      忽然就不想回答他了。
      光便坏笑着摇了摇头:“唔,没什么!”又正过身一个劲地催促:“你在发什么呆,赶紧理发!抓紧时间!!”
      “……”这颠倒黑白的功力倒是又上一层。
      亮无奈地笑了笑,到底依言,自光的后脑勺起,慢慢修剪起来。

      “咔嚓”、“咔嚓”。
      好似享受般闭上眼睛。
      没有理发镜,只能凭借平剪的落剪声、密梳触及发丝的细微触感,去感知亮的手法与动作。
      ——小心地取下一枚长发夹。
      ——轻柔地握取后脑勺发丝。
      ——细心地将湿发一一梳顺。
      亮的指尖很软。光一直知道。
      指尖擦过耳廓时,恋人极小的触碰也能带起细密的痒意。
      几次三番后,光终于没忍住,怕痒地躲了躲:“好痒!”
      理发时最忌脑袋晃动,亮轻轻把光头拨正,后颈微微前推,略微严肃地提醒:“光,别动。”
      倒引得光越发想笑。
      嘴巴都鼓起来,肩膀抖个不停,若换成店里的Tony老师,怕是要挨责备了。
      这边,Toya老师舍不得骂,只好收了剪,无奈地念一声:“光……”
      “哎,”生怕Toya老师要打人,某光赶紧收了笑,“好好好,不笑了,不笑了,噗哈哈哈哈,对不起!”干脆转身朝亮双手合十,“我错了,我错了!再让我笑五分钟!不,三分钟……”
      亮:“……”
      有这么……好笑吗?
      微不可察地叹一口气,完全不知道仅仅理个发而已,又戳中了小疯子哪个笑穴。
      却也无可奈何,只好微抿双唇,又好像被光一并带偏了,唇角也微不可见地向上提了提。

      两人所租住的小区附近有一所小学。
      许是到了放课时分,不时有孩童的嬉笑打闹声穿过一斜阳光飞入阳台。
      而与阳台毗邻的客厅里。
      剪发声与电视声高低起伏,错落着又融为一曲延绵不绝的白噪音,幽幽传入光的耳畔,就好似坠入了沉寂海渊,原有些喧嚣的脑海慢慢沉静下来,所有的五感也随之一点点褪去、休眠……

      空气中,方才还时断时续的落剪声倏地停下了。
      走至转椅左侧,去看光脑袋一点一点地往下磕着。伸手刚触上光的面庞,啄米似的脑袋忽然猛点一下,下巴尖都快要戳进气管里,光身子一颤,蓦地惊醒了。
      心脏霎时狂跳不止,侧脸望见正站在身旁的亮,才总算平复下来,心虚地朝亮笑笑,继而又隔着围布伸手挠挠自己脸颊,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唇。
      心照不宣地捏了捏光的脸颊,光佯装吃痛地鼓腮眯眼,重新退回光的正后方,一度中断的落剪声又再度响了起来。

      咔嚓。咔嚓。
      轻柔,又规律有序,像极掌心轻抚发顶的触感,带着些许疏离,又教人心生依恋。
      渐渐的,那种云翳遮眼的感觉又掠上心头。
      上下两片视野艰难地挣扎些许,几经开阖,终究再次黏连在一起。
      “……”
      落剪的动作倏忽间又迟疑起来。
      “光。”站在光身后,试探着低低轻唤一声。
      起初,小迷糊还会强睁开眼,用鼻音发出一声懵懂又困倦的“嗯?”,待亮将平剪放至一旁茶几上,绕到光面前半跪下身仰头细看他,光早已完全眯缝上眼睛。
      轻缓平稳的呼吸清晰传来。
      泛着水光的双唇微微开启。
      居然这么短短几分钟时间,便又睡了过去。
      依旧是我行我素,毫无防备的模样。
      “光?”就像做出某些决断前的小小试探,“光,你听得见吗?”
      回应自己的,始终是平缓的呼吸声。
      又经过几次确认,连呼吸都压紧了,好似不忍错过这千载难逢的绝佳机会,亮终于小心翼翼地、仰头吻上光的唇。

      明亲与偷吻所带来的,是截然不同的感官体验。
      前者更讲求彼此“相互呼应”,是两人之间的情绪交互,而后者更像是一种不求回报的单方面“付出”,纵使得不到对方对等的回应,也并不以之为苦,相反,恰因为一切皆源于“仅有我知”的隐秘,而更多一分窃喜与满足。
      只是……为什么?
      对方明明已经完完全全属于自己,此时此刻,却还是能听到那如同暗恋者偷窥心上人时,频率超速的心跳,还是禁不住抬起手来,小心翼翼仿佛生怕碰碎瓷器般触碰爱人的面庞?
      何止是光一人。
      哪怕已相识十余年,无论何时见到,自己也依旧深深深深地被面前之人所吸引。
      真是……无药可救了啊,塔矢亮。

      就像是吻过天荒地老,却不过弹指之间。
      好似生怕惊醒了梦中人,仅短暂停留数秒,便恋恋不舍地撤开一米。
      而被偷吻的主角仿佛仍在梦中。
      只眼睫轻颤,如蝶翼翩跹。
      ——笨蛋。
      就这种业务技能,棋院早就把你开除了啊!

      可是……又止不住地心动。
      自己所认识的塔矢亮,其人从来都像高悬于空的郎朗白日,正大光明,堂堂正正。
      眼下,却做出这般偷偷摸摸、不雅之事来。
      想笑,又觉越发可爱率真。

      忽地,就坏心又起。
      光便蓦地睁开双眼——
      “!”一双正赤/裸/裸端看爱人的眼来不及移开,就被当场抓了现行。
      素来行为端方的名人先生立刻红了脸,起身想逃,手腕却被某光先一步扣在掌心。
      “kirakira,”唇边勾出一抹若有似无的坏笑,将“现行犯”愈加拉近些,瞬间缩短的距离几乎让两人鼻尖挨着鼻尖,“你刚才……在做什么?”
      “……”
      “明明才奖励过,现在又想重温了?”
      “……”
      “太贪心了啊,kirara。”
      “……”

      大脑一片空白。
      爱人说的每一句话,爱人看自己的每一个眼神,都像是正中软肋,叫堂堂名人堪堪烧红了脸。
      已经不知该说什么了,僵立当场间,可怜弱小又无助的“现行犯”又被受害人轻轻捧住了脸庞:“想重温了就告诉我啊,我在啊,kirara,你自己一个人不会觉得——”
      会。
      会觉得寂寞、苦涩又心酸。
      “唔……”
      这一次,不等光说完,一道阴影霍然压下,右手紧扣椅背边缘,左手轻提爱人下颌,亮便低下头,再次吻上。

      两处湿润的舌尖再度亲密地缠卷在一起,离了,牵出透明的银丝,身上之人又觉不够般,再次去吮对方的唇。
      滚烫气息扑面而来时,原本放在大腿上的双手蓦地扣紧了转椅把手。
      可是,还不够,远远不够。
      那双墨绿瞳眸里囚禁着小小的自己,闪烁着幽深而摄人的光芒。
      那一根白皙修长的食指,缓缓落下又轻柔抹去爱人唇上晶莹的水光。
      少顷,那灼热的吻又落了下来。
      锋利的犬齿持续在唇上碾磨着,再轻轻往外拉扯。
      几乎有些被吻痛了,又觉离亮有些太远了,便情不自禁地抬起手来,去搂心上人的腰。
      再后来,连搂腰都觉得不够了,颤颤巍巍地,光终于双手环上亮的脖颈。
      而那吻,仍在继续。
      亮的身子愈加俯低一些,双手紧搂光的后背。就着彼此相拥的姿势,光挺腰弓身,也把自己完全交付到亮手中。
      “亮……”似是感觉到爱人毫无保留的信任,落在唇上的吻,也越发肆无忌惮,断断续续的轻/哼渐渐不受控制地从光喉间逸出,他下意识地推搡亮的胸膛,“不,唔……”
      然而,没用。
      借着一坐一站的高低差,身上的爱人仍旧没有要放过自己的意思。
      不能再吻下去了……一个声音清晰地在心底响起。
      然而,在接吻这件事上,自己好像永远不是亮的对手。
      环住亮脖颈的双手都快要脱力了。
      数不清究竟吻过多少次,离了多少次,又迫不及待地重新纠缠多少次,眼看再吻下去,就该转去另一处了,永不知足的某人才好像良心发现,最后意犹未尽般在光的唇角啜吻一口,终于放了他。

      一吻过后,就如同方经历一场酣战。
      亮拥着光,彼此温存般额头相抵,再鼻尖相蹭,分开时皆起伏地喘息。
      短短时间里,竟得了第二次奖励,还是一份意料之外的特等奖,常年糖份不足的kirakira终于餍足地笑了。
      眼里好似铺洒上点点碎金,替光整了整散乱的白色围布,重新拿起密梳与平剪,开心地说:“光,闭眼,我再修一下刘海。”

      白色围布上,渐次有金色发丝滑落。
      一缕,再一缕,待停了平剪,又小心翼翼地用软巾掸去落在光脸上的碎发。
      “光,我先把你头发吹干,然后再做修剪。”
      “好。”

      推开电吹风开关的一瞬,轰隆声便响了起来。
      先对着掌心试了试温度,亮而后才离远了些试着吹上光的湿发,边吹边贴近耳边问:“这样会觉得烫吗?”
      光摇摇头。
      “那这样呢?”又将电吹稍稍凑近些。
      仍旧摇头。
      “好。”
      将电吹调整到最适距离,亮才将指尖探入光的发丝,边轻轻抖动光的湿发,边从光耳后头发吹起。

      亮的手法真的是,非常温柔。
      隐隐约约,又浮起朦胧睡意。
      “光,再坚持一下,先别睡。”
      轻柔的嗓音再度自耳畔拂来。
      “啊?我、我才没有!”
      一个瞌睡泡泡被生生戳破,经这么打岔,倒是真的淡了睡意。

      头发不能用电吹持续吹,哪怕有意避开头皮,水汽蒸发所带出的热量还是会觉得烫人。
      大约吹了五分多种,又触了触光的头发,估摸着差不多干了,亮将吹风口移开,关了电吹,又重新取来平剪和密梳。
      光的头发在湿发阶段,便已大致修剪完毕。
      约莫修短2cm的样子。
      此番将湿发吹干,用电推精修过光发尾颈后短发,将发梢推出些许层次后,放下电推,亮又来到光身侧,微微躬身,边用目光丈量光两侧发梢长度,边再次细心修剪起来。
      因为角度和手法的关系,修剪时,手握平剪的指骨总会时不时地触及光的脸颊,有如蜻蜓点水,一触即分。一次还好,两次三次过后,光玩心大起,微一侧脸就“qiu~”啄吻上亮擦过脸颊的指骨肌肤。
      “!”亮蓦地收住动作,几乎整个人都绷紧了。
      光像个恶作剧得逞的孩子,就笑——只发于心中,面上完全不显露分毫。
      看向亮时,反而露出不知所谓般的茫然神情,喉咙里压出一声极轻的:“嗯?”

      但不多时,光就老实了。
      放下平剪,重新拿起电推,他就看着亮手拿电推一点点靠近自己。电推触上右侧黑色发梢的一瞬,“嗡嗡”声中,电推运作所带出的颤动随着发丝传递至光的头皮,又从头皮一径传至颈项、肩膀,右侧一线的肌肤瞬间便麻了,更糟糕的是,这一微小颤动似乎还引得身体某处起了某种不可言说的变化。
      “……”肩背不觉僵在了椅背上。
      白色的围布下,原本好端端放在腿上的双手不自在地绞紧了。左右手的拇指和食指如结环般彼此相扣,似要平息什么般,缓缓移至鼠蹊间,又往下暗暗施了一些力。
      白净的鼻翼都仿佛极力忍耐般,轻轻翕张颤动。

      不知忍过多久,那可怕的引人全身发热的电推声终于停了下来。
      放下电推,亮指端轻轻触上光的发顶,左转转,再右拨拨。
      有那么片刻,光感觉自己的脑袋都不是自己的了,好像成了亮手下的某个玩物。
      “好了。”心满意足地端看一番,亮终于说。

      平日里,半小时就能完成的理发,今次,竟破天荒耗费两小时之久。
      就好像终于得了解放,光原本因为某种隐秘躁动而绷紧的脊背骤然松塌,懒懒地靠向椅背。
      环绕脖颈的围布被解开。
      然而不等光起身,便觉一只手有意无意地抚过那处布料,而后一勾膝弯,将他整个打横抱起。
      “喂!!!”光吓得连忙环住亮的脖颈。
      好不容易放松下来的身体,在贴近爱人胸膛时又僵成了一根木头。
      “你、你干嘛啊!”心中分明已经混乱到极点,嘴上仍不忘争论个子丑寅卯。
      稍稍有些太活泼了。
      禁不住吻上爱人唇瓣,将头抵上光的额头,就好像故意般,亮刻意压低声,擦着光的耳轮说:“抱歉,让你忍了那么久。”
      “……”感觉脸上“轰”地就起了火。
      光蓦地抬起头来,刚要反驳,又听抱着自己的笨蛋笑着补充:“很快,就让你解脱。”
      “……”

      从客厅到浴室不过几米距离。
      身高腿长的Toya老师仿佛没走出几步,右脚轻轻将门一带,门板君就自觉关上了。

      再往后,少儿不宜。
      塔矢先生与进藤先生的初次理发日常便暂且播报到这里。
      不过,按某位总喜“自掘坟墓”的性格,自然而然就衍生了下文。

      又是许久之后的事情。
      恰逢每年一度的新入段者证书发授仪式。
      时年,分别手握名人、本因坊两大头衔的塔矢本因坊与进藤名人自然在受邀之列。

      出于习惯,仪式开始前,和谷仍旧在会场入口等待伊角和光。
      只听“叮”一声,须臾,电梯门开,光随一众棋士一同从轿厢中鱼贯而出。
      至于另一道身影……和谷向光身后看去,果然。
      唇边露出一抹意料之中的笑意。
      走上前与光招呼过后,也一并对站于光身后的那名棋士说:“哟,塔矢!”
      ——那个人怎么可能不和进藤在一块儿呢?
      ——塔矢亮和进藤光一直在一起。很多年。

      顺利接到人,和谷刚想步入会场,眼角的余光瞥见什么时,忽然停下了脚步。
      惯性使然,一人骤停,跟在他身后的三人也纷纷停下脚步。
      “怎么了?”光看着和谷,吧噔吧噔眨眼睛。
      “……”也不说话,和谷的视线就默默地从亮的头发转至光的脸上,再重新落回亮额前的刘海上,然后,瞬间爆发的求生欲令他在“噗嗤”笑声发出一半时,立刻眼明手快地捂住了嘴巴,边冲光狂摆手,边扣住伊角手肘逃难般滑脚开溜。
      光:“……”
      伊角:“……”

      所以,倒霉的和谷棋士究竟看见了怎样一幅画面呢?
      时间又往前倒退数秒——
      从和谷棋士的视角望去,只见塔矢本因坊的刘海里出外进地挡在额前,高出眉毛至少1厘米不说,还非常有层次感,就像是信号不连续的数字电路,一起一伏。

      默默目送伊角和和谷进入会场的背影。
      虽然神色坦然,光的脸颊却的确是红了。
      他当然知道和谷忽然发笑的原因。
      哪怕当着亮的面仍旧可以强词夺理,心中还是免不了生出堆叠歉疚。
      正出神间,亮不动声色地捏了捏他的手:“走吗?”
      “啊?嗯。”
      稍稍正了正色,棋坛双星便着一席定制西服,面容俊朗,缓缓步入仪式会场。

      若说一点没有发现旁人忍笑的表情吗?亮心中自是一片清明。
      若说就一点不在乎旁人的窃窃私语、评头论足吗?塔矢本因坊还真是。
      步入会场的一路,面对自四面八方投来的异样目光,塔矢亮皆浑然不觉。
      与人攀谈间,言辞得体,神情中甚至还仿佛掺杂些旁人无从可考的愉悦。
      “芦原先生,请问您是遇到什么好事了吗?”
      “噗——没没没,就只是、只是……小亮,你今天的发型可真特别啊。哈哈。哈哈。”
      “谢谢您的夸奖。我本人也很满意。”低头颔首间,亮的表情管理依旧无懈可击。

      或许,正因为太过完美,以至亮所表现出的从容与坦然在旁人看来,都显得有些不那么真实。
      直到……
      终于得了清静,与光一同退至会场角落,素来不形于色的棋士才终于摘下他惯于粉饰的精致面具,仅向进藤光一人坦露自己内心最柔软的纷涌情绪。
      “光,你不开心吗?”
      “啊?没、没啊。”
      “是因为头发的关系吗?”
      “……”
      “傻瓜。”甚至旁若无人地在身侧握了握光的手,“下次还是由你来给我理发,可以吗?”
      “……”心上的歉疚仿佛倏忽间被另一种情绪所取代,光侧脸看亮,终于露出一抹无可奈何的宠溺笑容,“笨、蛋!”

      这……就对了。
      堂堂塔矢本因坊只因一句话,就如同孩子般开心地笑了。
      他的发型,本无需任何人欣赏。
      依如他的生活,也无需任何人理解。
      即使刘海被修剪得坑坑洼洼,那也是他的光落于发间,渗入心底的爱意。
      他都接受,都觉得欢喜。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浮生琐记(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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