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振志 ...
-
到了早饭的时候,店小二送来了饭菜过来,一碗糙米饭一碟不知淹了多久的黑咸菜。连海萍一见这饭,眉都拧到了一起,嘟囔着说:“这都什么啊,我才不吃呢,你端走吧。”而且连海萍昨天已经问过了,这家店里就只有这饭,想换也没得换。
正躺在那里胡思乱想的杨三被连海萍吵醒,苦笑一声:“真是一个不省心的。”便起身过来连海萍这边。正碰见店家正端了饭菜出来,嘴里还在哪抱怨:“真当自己大小姐呢,要不是你爹托我饭时过来给你送饭,我才懒得理你呢。”
杨三招手叫过店家,递给他十几个铜板,轻描淡写地说:“麻烦店家大哥给连姑娘送:两碗梗米粥,一份侧耳根,再来份油豆腐。”
店家惊愕地看着杨三那双头次洗净的双手,又从头到脚把杨三上上下下打量了好几番,这才拿着钱离了开去。
杨三虽被店家打量的很不舒服,但也懒得去跟店家多说什么。但是听到屋里的连海萍低声嗫嚅:“对不起,杨公子,又给你添麻烦了。”的声音,还是一笑进了连海萍屋中,轻笑了一下说:“昨晚令尊才好酒好菜的招待过我,如今要我看你饿肚子,好像也不大合适,何况吃得下就是福气,你既有这心思,满足你又不费劲,我又何乐而不为呢。”
连海萍一听这话,立时来了兴致,双眼发亮地问:“这岳阳都有什么好吃的?”
杨三见这姑娘毫无城府的心直口快,不由失笑,说了一句:“挺多的。”
连海萍不甘心地说道:“挺多的是什么,总不成是有一道好吃的菜名字就叫挺多的吧!”
杨三无奈横了连海萍一眼,想了想说:“有醉蟹、蒸鱼、黄鳝面、椒盐鳜鱼、火培鱼、大糍粑、五香酱干、还有油豆腐、七彩龟、湘云鲫鲤、全家福、麻辣野鸭、红烧鳝片……”
连海萍啊了一声道:“岳阳这里这么多好吃的啊,可惜这小破店里什么都没有。刚才送来的那糙米饭,我真的连尝都不想尝。”
杨三不屑地一笑,没有再接话。
连海萍似乎也察觉到了这点,但她也不以为意,转而又说:“不说吃的了,再好吃现在也吃不到,竟勾我的馋虫了。不如你说说这里有什么好玩的吧!”
杨三怅然说:“我所知道的都是男孩子们玩的你听了也不会懂的。”
连海萍小嘴一撅不满地说:“你说都没说,又怎么会知道我不会懂呢!”她这语气虽说依然蛮横,但这模样虽无十分姿色,也甚是娇俏可爱。杨三瞧了很久,才缓缓说:“这里好玩的事是不少,可危险的事也有很多。”
连海萍不以为然地说:“这世上又哪里没有危险的事呢,点背起来,吃饭还能噎死呢,睡觉说不定还会被山墙砸死呢!那又怎么样,大不了死了就是,也总不能因噎废食吧!”
杨三苦笑一声说:“这世上最可怕的是,有些事情根本不是一死就能弥补得了的。”说罢怅然不语,眼中复又变得毫无生气。
连海萍听了这话,思索了一下试探地问:“你是不是做错什么事了?”
杨三微微闭目转过了头去,不去理连海萍。
连海萍见他不理,自说自话地说:“你肯定是做错什么事了,又不敢去面对,更不敢告诉别人,所以才会在我骂你之后反而给我买吃的,还给我送水,因为你心里难过,觉得有人能骂你一顿,你才会心里好受些。”
杨三想了下,事情还真的像她说的那样,最后叹了口气说:“是我自己大意,不小心丢了一件很重要很重要的东西,而且那件东西还不是我自己的。”
连海萍没想到事情还真被自己蒙对了,一下子瞪大了双眼说:“丢了东西那就赶紧去找回来啊!”
杨三不满地瞪了连海萍一眼说:“你以为我不想啊!”说罢不由又沮丧起来:“找不回来了,而且当时我再在那贼窝呆下去,只能会丢的更多,只好匆匆一路回逃,可是我又不敢回家,因为我丢的那是一件重要到无法弥补的东西。如果我死了,东西就能回来,就能弥补这个过失,那我情愿毫不犹豫地去死。”
连海萍想都不想地说:“丢到贼窝里那就赶紧去报官啊!”说罢看着杨三一脸的不屑,随即醒悟过来说:“如果报官没用的话,丢的东西也实在找不回来了,那你就去重新找一件跟原来一样,或是找一件比以前更好的来啊。”
杨三黯然地摇头说:“那件东西是我家先祖创造传于子孙的,就算我能再找一件比原来更好的,那意义上也不一样了。”
连海萍哦了一声,更加轻松地说:“你家先祖创造传下来的啊,那你自己也去造一件不就好了。”
杨三难以置信地说:“造一件?那不可能,以我的资质、见识、和本领,根本不可能造的出来。”
连海萍不以为然地鄙视他:“你连试都没去试一下,你又怎么知道自己造不回来,难不成你家先祖是人,你就不是人了。”
杨三眼神来回变幻了好几番,最后迟疑的问:“再造一件?我真的可以吗?”
连海萍不加思索地说:“当然可以了,有道是父是英雄儿好汉,你家先祖能造出来,你一定也可以的。”
杨三呐呐自语地说:“我一定可以的,我一定也可以的。”杨三自二十多天前一路仓皇逃到这里,确定不再危险,又觉无脸见人,前途茫然,便一头扎到这个小店里自我逃避起来,之前替连海萍治过伤后,便已开始又重新审视起自己来了,也知道自己决不能再这么任自己沉沦下去,只是到底要如何去面对自己犯下的错,也已经隐隐想到,只是还是缺乏面对的勇气,如今听连海萍这话一说,觉得也颇有道理。必竟人都是有求生欲的,何况他又原本就是个热爱命,生活无忧的世家子弟,只是此番丢了祖传之物,未免自艾自怨,这才任自己沦落至此。自遇上连海萍以后,这个素未谋面的小女孩,便一再激起杨三心底原有的激情了,如今再听了连海萍的话,杨三顿时觉得自己的前途似乎也透出一丝光明来,不再是一片黑暗了无生机了。
连海萍原本不过是随口安慰于他,哪今见杨三竟真的拨云见雾,当然喜出望外,赶紧笑着说:“那是当然了。”
杨三听了这话,怱对连海萍一揖在地说:“姑娘的点拨之恩,杨三没齿难忘,姑娘以后若有什么难处,只管托人去京城寻我,但有绵尽微薄之力之处,杨三绝不推辞。”
连海萍见杨三突然这般郑重其事,不由脸上一红说,双手乱摇地说:“使不得,使不得,我只是随口一说,哪值得你这般郑重其事了。”连海萍这般一动,不由碰到伤口,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
杨三见此,赶忙上前一步,关切地问:“连姑娘,你没事吧?”
连海萍倒嘶了口冷气,勉强笑了一下说:“没事没事,我这人向来皮糙肉厚,不过动了一下,又能有什么事了。”
杨三见此笑了一下说:“你这性子,可真半点都不像女孩子。”
连海萍吐了一下舌头说:“我在家时,家里人都叫我假小子,姑姑更说我是半男不女的糙汉子。”
杨三听了这话不由微微皱眉说:“假小子倒也罢了,只是你姑姑说的那话,也真难听。”
连海萍微微叹了口气说:“我姑姑素来就是这个样子的,从小被我爷爷奶奶爹爹惯成了这么个性子,只是她嫁的好,大家也都只有羡慕的份了。我娘常说,我这张嘴就跟姑姑一样刁钻狠毒,又远不及姑姑长的好看,这辈子只怕有得罪受了。”连海萍说到这里,想起姑姑如今不知被卖到哪里受苦,不由长长叹了口气说:“也不知爹爹打听到姑姑的下落没有。”
杨三听了问:“你姑姑怎么了?”
连海萍原不是见什么人都要家长里短乱说一通的人,只是如今与杨三相逢难中,心中甚有惺惺相惜之感,加上心中还有一个疑问,于是略一迟疑,还是将自己的姑姑背后说夫家大小姐闲话而被丈夫卖掉事简略说,末了又向杨三问:“岳阳知县跟我说,姑姑是妾,她自家亲夫卖她,是天经地义合法合理,杨公子,真的是这样吗?”
杨三听了后好半天才说:“岳阳知县的话原也不错,江进德卖掉自己的小妾,的确合法合理,只是江进德这么做太过无情无德,好歹那也是与他同床共枕还有生有一个孩子的人,纵有错处,以家法责罚便是,怎么能这么说卖便卖了呢。这旁的不说,便是这孩子以后又怎么抬头做人呢?大家子里庶出的儿女本就低人一头了,再出这么一档子事,那日子难啊!”
连海萍听了哦了一声,垂头丧气地爬在床上便不再说话了。
杨三见了不由说打趣她:“哦,你也有蔫了的时候啊。”
连海萍呸了一声说:“什么叫我蔫了,我只想,这是什么破律法鬼道理,凭什么男人就能随便卖女人,这不是卑鄙无聇的人伢子吗?”
杨三迟疑了良久才说:“这也不能全怪律法,若是妻,律法断不容做丈夫的随便这么卖的,可妾毕竟都是买来的,若你们家人当初不把你姑姑卖与江进德为妾,而是嫁出去做正妻,那凭谁也不能卖你姑姑不是。”
连海萍眼圈一红,替自己爷爷和爹爹鸣不平说:“又不是我爷爷和爹爹贪图他们江家那二百贯钱,是姑姑自己不愿意嫁给乡里的邻家小子,情愿去给江进德做妾的。”
杨三轻叹了一声说:“那就怪不得旁人了,自己进了大家子,就得守大家子的那套,自己又守不好,又能怪得了谁。”
连海萍听了甚不服气地说:“什么大家子的那套规矩,分明是吃人不吐骨头的恶魔做派,还偏要自己给自己脸上贴金,说什么是大家子规矩,除非你说的这些大家子,全是一群吃人不吐骨头的恶魔。”
杨三一挑眉怒道:“你别因为江进德那个烂人,就一棍子打翻一船人好不好!”
连海萍忿忿不平地说:“我又不是说你,我只是在骂江进德那种大家子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