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淚》羽宸寰羽大娘Salun

67、第 67 章

　　人和殿
　　朝臣议事的人和殿内，灯火通明宛如白昼。
　　宫人们私底下都说这皇宫内伺候后宫主儿们不算最折腾的，最折腾的是人和殿内管烛火茶水的。因为殿里的大人们经常议论政事直至天明，整晚上光是添灯油换蜡烛奉热茶的活儿，常让负责伺候的宫人们两只手整晚没停。
　　不过这差事虽苦却人人想干，不为别的，就为那每个月比别的奴才多出的十两月俸。按规矩，宫里的月俸是照等级增加，但既然管内宫的不是个会按规矩办事的皇后娘娘，这原本的老规矩自然也就没那么规矩。
　　人和殿既是朝臣们商论国家大事的地方，自然少不了各方势力安插进来欲探机密消息的奴才。但自从皇后一道懿旨加了那每月十两的月俸后，诸方势力送入人和殿的奴才不是倒戈成了皇后的人，便是被重罚后逐出宫外。外人也才明白这每月多出的十两月俸目的有二，一为收揽人心，二为封死奴才们的嘴，叫他们有嘴也不会外漏人和殿内的分毫消息。
　　宫里的奴才多家境穷困，于是只要有人赏钱让他们安顿亲人便能收买他们的心。皇后此手同样为了收揽人心，道是既然人心能够收买，让宫外人买去不如自个儿买下，奴才们既不用偷偷摸摸便能多得月俸，谁还想担心受怕地去当宫外人的眼线。至于能封奴才们的嘴，自然是因为这份差事人人想得人人眼红，加上一旦有人偷探朝政之事不是赐死便是重责后逐出宫外，重罚重利下有的是告发告密欲取而代之的人。
　　于是，人和殿里的宫人各个心忠嘴紧，让宫外诸多势力难以渗入其内。
　　今夜，又是一轮烛火换过。
　　苦营数月，好不容易稳了闹乱的流民，调了各地存食尚丰的粮仓以救东南灾荒，勉强在摆荡不安的局势下暂时稳定了民心，不至于在夷东即将开战之际受动乱拖累，酿生难以收拾的局面。
　　区区数月，朝中臣子不少人白了头发，忙到经常是还来不及返回值所便又接到需即刻入宫议事的命令。身为百官之首掌管监国重责的两人──陈固与列丹弓──更几乎以人和殿为府，好几天都不曾踏出人和殿的门。要不是皇后娘娘每隔三天就命人将两位大人硬拖出人和殿扔回各自府上强迫梳洗休息，怕是两位仪表堂堂的监国大人早就跟路边乞丐一般邋塌，不然就是已累死在这人和殿内。
　　「大人哪……」
　　年轻下官瞧瞧时辰提袖抹汗，忍不住对着正忙碌批示折子的两位监国开口道：「您二位快走吧！」
　　「啰嗦什么？还早得很，把这迭放粮治水的折子给我送去各部。」
　　列丹弓头抬也没抬，抓起一份折子便往下官那扔去，被那年轻属下利落接住。
　　「左边！」
　　人和殿的另一端，陈固同样没抬头，一边振笔疾书写下批示，一边用手比划左侧那迭已批示好的公文，同样示意属下将公文分送各部处理。年轻下官听着殿外越来越近的脚步声白眼一翻，心道小的我已经提过醒了，等会发生什么事可别又拿我撒气。
　　轻缓的脚步声于殿外停下，殿外之人见里头竟还是灯火通明简直气不打一处来，凤眼一挑冷冷开口：「来人，给本宫踹门！」
　　「是！」左右伺候的两名高壮宫女应了声，抬起腿便朝人和殿的厚重殿门踹去。
　　磅地一声，殿门可怜巴巴地被人用脚踹开，入秋冷风直直灌入内，吹得本还伏案埋首的两位大人仓皇抬起了脸，见到皇后铁青的脸色后整片背上冷汗狂流，连人称冷面宰相的陈固也不禁哀了声惨，迅速起身拱手说道。
　　「参见皇后娘娘，微臣正准备回府歇息。」
　　「喔？」邵娟冷笑，提膝跨过门坎步入殿内，「那是本宫赶巧了？刚好撞上大人要回府的时候。」
　　「这是微臣、微臣荣幸。」冷汗，涔涔哪。
　　「陈固你这个卑鄙小人。」
　　晚了半步说话的列丹弓恨恨磨牙，鄙视陈固睁眼说瞎话的无耻作为。
　　「陈大人说他要回府了，不知列将军你呢？」
　　邵娟笑靥盈盈双手一拍，外头早待着候命的十名宫卫气势凛凛冲入殿内。
　　「啊哈哈哈，微臣也正打算跟陈大人一道走呢！那臣等这就告退。」
　　装做没瞧见陈固射来同样不耻的目光，列丹弓见风转舵转得顺溜，刚调头想溜出宫外，便被五名训练有素的宫卫用麻绳捆成了粽子。
　　「不、不用这样吧！娘娘……」列丹弓哀嚎了声，委屈瞅着身上绑牛用的粗麻绳。
　　邵娟垂眼把弄指甲，轻声问道：「上回不知是谁才刚被本宫送回府上，没两个时辰又溜来处理政事，最后累昏在这人和殿内？这不要命的人，不晓得将军您认识不认识，嗯？」
　　「娘娘，您让微臣批完这迭折子就好，成吗？」
　　「不成耶！」
　　邵娟笑得灿烂，从袖内取出张铭黄圣旨，对着两位肱骨大臣摇了摇，笑道。
　　「陛下圣谕，要本宫好好『看照』两位大人，不知两位是打算让宫卫护送回府歇息？还是让他们打昏了再送回二位大人府上？本宫这么做也是遵照陛下旨意，还望二位大人见、谅、啊！」
　　陈固和列丹弓齐齐颤抖，他们发誓皇后娘娘最后那几个字绝对是透着牙齿缝在说话。
　　「微臣……微臣这就回去……这就回去……」
　　陈固边抹冷汗边躬身告退，后头还跟着五个负责监视他的宫卫。
　　「陈大人回府了，将军你呢？」邵娟眼珠子一滴溜，转到列丹弓的脸上。
　　「微臣保证回去，这绳子……就不必了吧？」苦笑。
　　「也好，来人，替将军解绳。」
　　「多谢娘娘。」
　　同样被五名宫卫「护送」着返回天宁府，本盘算等回府后就从翻墙溜回人和殿继续办事的列丹弓，在瞧见自家府外被宫卫团团围住的景象后错愕得说不出话来。
　　「这……这这这……」
　　楚云溪你这个大、混、蛋！
　　清宁殿内，邵娟卸去正服凤冠抱起小太子哄他睡觉，想起这时候该被宫卫团团围在府内的某大将军忍不住笑道：「要怪就怪陛下呗！这镇你的招儿可全是陛下支给本宫的，本宫可无辜得很哪！」

　　东晴关
　　「陛下！」
　　「陛下！」
　　「陛下。」
　　楚云溪每走过一位士兵的身边，便传来一声声真挚的呼喊。一个个年轻的脸庞闪烁着喜悦，本是遥不可望的君主却走到他们面前问他们睡得可好？吃得可饱？
　　甚至舍弃王帐的大鱼大肉与他们吃同一锅粥，还特命伙房将肉食供给水土不服的病人，就连埋灶搭帐搬运兵器粮食这等低贱苦力也常见长长的队伍里出现君主的身影，叫这些普通百姓看了怎不吃惊？怎不诧异？
　　于是他们开始好奇，于是他们开始打听；好奇这位君王为何没有压榨老百姓的蛮横？打听关于这位君王之前曾历过的点点滴滴。于是从曾经追随过君王，威平营将士们嘴里、于是从列老将军帐下曾与君王相处过的士兵们嘴里，关于一个被废太子、关于一个曾化名褚溪的男子、关于皇上破格录用文臣武将、关于帝王不论身分唯才适用……
　　一个又一个的故事从这些人的口中传开，然后透过更多人的嘴传入更多人的耳里。
　　也许，就像田仲和牛二说的，在仅供帝王食用的精粮被皇上亲自送入低阶士兵粮帐的那晚起，纵使曾遭遇太多次背叛，纵使舍贱留贵弃民救官的法则早已根深蒂固甚难改变，纵使现在仍无法相信掌握权势、有身分有地位的人……
　　可他们相信眼前的人，相信他们的王，相信只要追随这个王，老百姓就能过上好日子。
　　东晴关外，敌军倾巢而来。
　　大战，将即。
　　他们──
　　誓、死、效、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