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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红绡帐.小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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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言一出,吾等大惊。
“可是,可是人家比他...比他...人家跟了你那么久!!~~我我,你嫌弃我,我不活了!!!”
抹着泪花儿的小愤青冲将出来,手抓住护栏,回头幽幽一望:“明年今日,怜矜还回来看您。”
里头的人一声叹息,说:“哎,回来吧,回来吧,看你小性儿使的,不就一块翡翠么?”
怜矜犹不放心,问:“真的?”
“我何时骗过你。”
怜矜喜滋滋地一抹泪,一跺脚:“人家的要比他的大~~~”
“好好好,快回房去等着我。”怜矜欢欢喜喜地蹦跶出来了,撞开我们哼着歌走了。
“外面的诸位,进来吧。”
房里云烟弥弥,是一股不同于别处胭脂的烟草馥郁幽香。云娘斜躺半卧在一张软塌上,一只手折在小几上轻支着脸,另只手上拈着一只颀长纤细的红玉烟杆,一件描着五色蝴蝶的大红袍子,懒懒庸在身上。
秦淮河的半池胭脂色,都妩媚到了她脸上,雪腮上的一点痣,配着欲醉未醉的秋波,一横就冷扫过来。
徐娘的老辣,是练出来的,豆蔻尚开的小姑娘,一比,就霎然失了味。
她一笑,说:“这位就是无瑕公子了...恩,姐姐叫你无瑕,好不好?”
花无瑕微微一笑。
“难怪你名满天下,真是比我们家小鸾还好看。我看只有他那宝贝冷公子才比能和你一比了。”云娘毫不客气在他身上上下打量,“姐姐一看你就喜欢,你喜欢什么尽管跟姐姐说。”
无瑕声音平稳,不卑不吭:“只想玉娘和阮阁主,就花月菊蕊楼楼主一命。”
“花月楼菊蕊楼楼主?何必叫得这么绕口,”云娘带着七八分嘲讽,隐敛了一抹冷色,说,“就是王幼玉么?”
“正是。”
“花月楼的人我也不认识几个。但你儿子,”云娘似笑非笑地看着我娘莲舟,“我可是从他打小就关注着。”
我娘毫不犹豫跪了下去。
云娘呵呵笑了,说:“莲舟啊,你我一别快二十年了吧。”
“云姐姐。”
云娘脸色微微变了一点,立即恢复如常。
“请你救他。”
王莲舟跪在地上,凝视着云娘的眼睛,云娘的眼睛闪了一下,最终轻轻哼了一声。
“过去的事,我当都忘了。从你偷走《群芳谱》那天起,我就当从没养过你。”她吐了个烟圈:“莲舟,《渡魂章》不在我手上,求我是没用的,我老了,早已不管事了。
我娘眼眶微红,说:“云娘,是莲舟不对。《群芳谱》和我一条命,只望换我儿子一条命。”
我微愣。我娘平时待我冷冷的,传说我们关系也很僵,但关键时刻果然是骨肉亲情,血浓于水。
云娘轻轻叹了口气:“不用了。小鸾那孩子很用功,我默出来的《群芳谱》残本已经被他一一补全,全靠他红绡帐如今还能在世间立足。”
王莲舟的脸更白了一层。我们手上的底牌被揭了。
云娘说:“我明日安排你与他见面,他帮不帮我可管不了。不过,莲舟,若不是你,他不用受这么多苦,身上也不会种这么多毒。”
后面没说的意思,我自然懂。
阮小鸾恨我和我娘还来不及,哪来闲情医治?
要了一艘中舫,留宿一宿。
《群芳谱》已成往日黄花,只好赤手空拳去和阮小鸾谈判。
我蹭着船舫扭动:“好想好想烧了它~”
白锦纹敲了敲旁边的门板,说:“这些板子柱子都过了桐油,你就是从今天开始烧,三个月后能不能让它起个烟还要看造化。”
石磊之倒不甚担心:“怕什么,楼主已经吩咐过了,软的不行,端了红绡帐也就是了。”
我娘望着窗外出神,花无瑕沉吟着叹了口气。
哎,石磊之你个笨蛋,小心人家派怜矜端了你。
舱外笑语笙笙,江上暖风离离。
如此姹紫嫣红开遍,当真似这般都付予了断井颓垣。
是夜,无瑕提了一坛子美酒,邀我共饮。
我与他并肩坐在船顶上,微风迷迷,热而不腻,岸上参差人家,水上周折画船,尽收眼底。暖烛隔江冷,明月对影昏。
主船更是灯火通明,琉璃生光。
酒是拿冰镇过的,下口甘醇,过了喉一暖,火辣辣的疼。
“什么酒?”
“红绡帐的私酿,‘蝴蝶泉’。”
“真是好酒。”
无瑕轻轻笑起来:“我不好酒。你以前常常半夜翻墙,悄悄拿酒与我对饮。我爹为这事也没少罚你。”
我听着嘻嘻一笑。敢情果然夜袭过。
无瑕的脸有一种好看的清淡,鸦青的发丝在月下泛着莹润的光辉。在这熹微的光中,他坚毅的成熟已然剥褪。他只比我年长几岁,依然落拓的少年模样。
“不过,你都忘记了。”他仰头,喝了一大口酒,脸上隐约有一点绯色。
我心头一荡。
“记得你小时候跟在我后面跑,那时候你还…”他温和地笑道,在胸口一划,“矮我小半个头。”
“一转眼,你明年就要参加花试,然后正式成为菊蕊楼楼主,独当一面了。”
“从小你身体不太好,武功学得很浅,以后要加紧练起来,不然很难服众。”
他连着喝了好几口酒。
“从前你不会写字,不会读诗,都是我教你。明明很聪明,却总是教很久也学不会。”
我老脸不自觉红了一把。王幼玉这小混蛋当然是故意的。
故意装成不会写字,故意装成不会读书,故意让花无瑕陪着教他很多遍。
我竟觉得自己能看见那画面。
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握成拳,又松开。
这具身体里的人到底是谁呢?
那些杂乱无章的片段又是什么呢?
主船上传来一阵琴声。
先以商调行,音快而声平,后转而行羽调,啾啾如凤鸣,若百鸟急旋,继而转轴捻拨,调行变徵,由金戈入婉转,缱绻意深。
花无瑕凝神细听,说:“是阮小鸾。”
果然是庭窃天籁,迷醉花音。
“放心,”无瑕看着我,目光坚韧柔和,“我一定能想办法救你。”
回房,没想到已经点着了灯。
莲舟娘亲在等我,心不在焉地用钗尖拨灯芯。
我自然是没事儿人一般,牛皮糖一样粘过去抱住她,“娘亲,这么晚了,还不睡?”
她也难得没挣开我,只是“唔”了一声。
我放开她,她站起身,走到船舱外,我自然随她出门。
入夜了,人声依稀,水声汩汩。
我娘一路走到船尾,藕色纱衫随着乌黑的发丝轻舞飞扬。舫上竟满是花香,细细留神,才发现甲板上都是花瓣。
我娘说:“那是木槿。木槿之花,朝开暮落。红绡帐的船都遍植木槿。”
原来如此。
“有时候我也后悔,”她缓缓说,“也许你是不该生来这个世界的。”
看不清她眼里到底藏了什么。
我心头涌起烦闷感。
她嘴角勾起含义不明的笑:“你心底里一定恨我。”
我摇头。
“你什么也记不得罢了。”
“我绝不会恨你。”我一字一顿的说,如此笃定,连我自己也有些奇怪。
她怔了怔。
“也许从十七年前就注定了,也许从我离开这里就注定了。”她转头,静静地望着河面。
你在想谁?
“嘶…”我脑子一阵钝痛,一连串莫名其妙的片段涌入,以致思考中断。
“头痛么?”
“嗯,”我撒娇,“娘,你抱抱我~”
我娘温柔一笑,转身轻柔地抱着我。
一阵河风吹过,卷起了一地花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