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碗莲》伴泉山人

10、山雨欲来

　　禅房花木深，无尘独自坐在禅房内打坐，手边一本《圆觉经》。睁开眼睛，看着手边的经书，无尘陷入沉思。
　　不知那少年在做什么？是一如既往在抄经，还是在想他们之间的事呢？
　　转头看向禅房外，小径藤条浓密，绿影婆娑。无尘眼中浮起不可察觉的笑意。
　　似乎近来，无论做什么，总会想起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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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藏经阁烛影昏黄，灯花堪剪。
　　少年早早守在门边等无尘来。
　　一连好多日无尘都会在月升时分到藏经阁外倚门而坐，敲敲门之后便再无动静。虽无尘一直不肯见他，但能隔着门板和无尘说话，能感受无尘的沉默也是莫大安慰。
　　将耳朵贴着门仔仔细细听，果然听到细微脚步声靠近。少年脸上立刻爬满欣喜，耳朵贴门贴得更近。
　　“无尘？”
　　过了一会儿，门外的人轻轻敲三下。
　　少年会意一笑，放松下来，背靠着门开始说话。
　　“无尘，你今日都做了什么？”
　　门外的无尘不会回答。
　　少年也不在意，继续自言自语：“我今日还是捧着经书抄抄看看。”
　　“……”
　　“抄了那么多经书，可还是糊里糊涂。你们佛家的书真是诘屈聱牙晦涩难懂，我每个字都认得，可是那些字放到一起我就都看不明白了。”
　　“……”
　　“就说今日我看的《金刚经》吧，上头说到了‘劫’，不历劫则不成佛，历千劫方升天。合二十小劫方算一中劫，合‘成、往、坏、灭’四中劫方算一大劫。红尘劫、生死劫、仇怨劫、爱恨劫……”
　　“……”
　　“可是你们出家人整日无欲无求波澜不惊，如何历劫？你们根本就是在躲着那些劫。那到底是要顺遂因果入世历劫，还是要清心寡欲远离凡尘？”
　　无尘微微低头听门里的人娓娓而说，眸如古井般深邃。
　　背后又传来少年迷茫的追问：“无尘，你历过劫吗？我……能算是你的劫吗？”
　　无尘的唇角抿紧，把头靠在门上，闭上眼睛轻轻点一下头。
　　少年不知道。
　　一阵沉默，不知少年是何表情。
　　不知静默多久，少年转了话锋：“无尘，夏天快过去了吧？不知道山下有没有荷花，有的话，应该快谢了吧。”
　　“……”
　　“真不知道外面现在是什么样子。”
　　“……”
　　少年在门里慨叹：“好久没看过碗莲了。无尘，你知道碗莲的吧？养在碗里，小小的一朵。”
　　又听少年说到荷花，无尘突然想起那日下山买药时在那座府邸门口看到的碗莲，清丽剔透。
　　“不知道，我还能不能再看一次碗莲。”
　　“……”
　　门里的少年换了坐姿，一侧肩膀靠着门，头贴在门上，伸手抚摸微凉的木门，仿佛在隔着木门抚摸无尘。
　　“无尘，我这样的日子何时才能到头呢？今年不死，明年不死，年年等死，等死又不即死。苦海难逃。”
　　“……”
　　“无尘，你知道我有何心愿吗？”
　　“……”
　　“就是有一日可以毫无后顾之忧走出藏经阁，和你一起去看看莲花。嗯……正如一句话……‘携手看花深径，扶肩待月斜廊’，要真是那样，该多好啊……”
　　无尘蓦然攥紧拳头，眼神微微闪烁。
　　少年怅叹一声：“真想那一天快点来啊……到时候，你一定要叫一次我的名字。”
　　“……”
　　“无尘，你现在叫一次我的名字可好？”
　　这个要求少年提了多次，可无尘嘴唇翕动，依旧哑然无声。
　　“呵呵呵……算了，等到那一天再说吧……现在就很好了。”
　　每个夜晚，清风明月，有无尘陪着，即使他默默无言，也能让人安心了。
　　少年嘴角挂着浅浅笑意睡着了。
　　过了很久，门又被缓缓推开半扇。无尘走进来轻轻抱起他送到床边。
　　无尘把少年放到床上，盖好被子。然后低头吻住唇，停留很久才离开。
　　无尘转身离开，少年浅梦迷离间眼睛睁开一条缝，看见无尘渐行渐远的背影，满足地笑了。
　　明晚见，无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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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一早，无尘便下山往镇子上去。无尘还记得昨晚少年说很想看一看碗莲。这时节莲花是要谢了，不过要是被人特意养着的碗莲，应该还开着。
　　山下那家人应该有满院子的碗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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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和尚推开藏经阁的门把剪刀交给少年：“莲施主，你要的东西。”
　　“多谢小师父。”
　　少年接过剪刀，展眉一笑。整理好一套完整的手抄《妙法莲华经》，手指在“莲”字上停留片刻，然后展开一张小纸写下一句话。
　　“清风明月，君无弃我，我不君疏。”
　　拿起剪刀，剪下一缕头发缠好，然后翻开经书将纸条和头发夹进去，手压着《妙法莲花经》轻轻吁一口气，脸颊有些红。
　　妙法莲花，无尘若是说了这句话，也算是叫了他的名字了。少年偷偷一笑，把经书小心翼翼放在桌角，等晚上无尘再来把自己抱上床时就把书交给他。无尘拿了他的头发，也算是结发了。
　　老主持手执佛珠于佛像前添了一炷香，双手合十虔诚一拜：“阿弥陀佛。”
　　“方丈！方丈！方丈！……”
　　几个和尚慌慌张张跑进来，气喘吁吁。
　　老主持不骄不躁询问：“何事？”
　　几个和尚大惊失色：“寺外头来了一队兵将，个个骑着马，就要闯进来了！”
　　老主持惶然一惊，赶紧往藏经阁赶：“快！快带莲施主躲起来！”
　　刚一出香殿就看到一队马匹成一字队闯进寺门，马队一停所有将士下马叩拜。然后领队的男人悠然下马，负手而立，紫金高冠，一身锦衣。
　　老主持只得上前周旋：“阿弥陀佛，敢问施主来我寺有何事？”
　　紫金高冠的男人冷然一笑，举起右手。所有人立刻四散开来四处搜索。
　　搜索的兵将带着武器四处翻箱倒柜，寺里顿时鸡犬不宁。老主持欲动，立刻有两把刀架上他的脖子。
　　不消多时，寺里的和尚都被押到院中看住。一个士兵跑上来附耳在男人身边说了几句，然后男人勾起唇往藏经阁去。
　　十几个士兵跟着男人往藏经阁走，老主持趁其不备挣脱架在脖子上的刀跟在后面劝告：“阿弥陀佛！施主！施主！得饶人处且饶人！施主！”
　　立刻有个士兵走上前一脚把老主持踹翻在地。其他和尚大惊，喊了一句“方丈”便不敢动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