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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六章 下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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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往前飞飞过一片时间海
我们也曾在爱情里受伤害
我看著路梦的入口有点窄
我遇见你是最美丽的意外
总有一天我的谜底会解开
“古濑村……”《围棋周刊》社长的呼唤,让连日来忙得昏天黑地此刻正在稍稍偷懒打盹的古濑村“腾”的一声,从座位上蹦了起来,碰倒了身边堆着的小山一样的采访稿,也引来了整个编辑室的注目礼。
“社……社长……”古濑村的头很疼,自从那个棋士杨光出现,不,应该是自从进藤光与塔矢亮的故事传说满天飞之后,他对社长的召唤就有些心理阴影。他真心喜欢这份工作,感受着围棋界的新浪潮,感受着越来越多的人走进这个领域,在纵横交错的十九路棋盘上构筑完美的黑白世界,时不时会有惊喜,就像当年的进藤光,像一缕清新的空气,让人的心情为之一震;也会看到老一辈的不断自我突破,留下更多名垂青史的名局,还有年轻一辈的破茧成蝶,在围棋界的历史上留下自己的名字,涂抹下浓重的一笔。新浪潮的波涛汹涌,围棋这门古老技艺的复兴,还有日本围棋界的重新崛起,一切一切,都让古濑村对能跻身于这承前启后的时代,感到与有荣焉。只是,自从出现了进藤光,一个浑身是谜,对记者唯恐避之不及却又以他的极高天份(这是古濑村对进藤光只学习一年围棋就能通过棋士职业考试,并在北斗杯上大放异彩唯一能想到的解释了)和飞速进步吸引越来越多前辈和同辈目光的希望之星,古濑村的日子就开始不好过。更何况后来出现了一系列让人措手不及的变故,也使得原来有问必答谦逊有礼的“围棋界的贵公子”对记者这一职业产生的仇视情绪,这让古濑村很郁闷。其实他也知道这两个人的新闻,应该说已经不仅仅是新闻了,这两个人的故事,无论在什么时候,都可以成为整个围棋界的焦点,不仅在日本如是,在中国和韩国,也有很多人在关注这两个人,而身处前沿的他,通常也只能得到一些二手资料,难怪主编和社长总是会冲他发火,可是,责任并不在他呀。
想到这里,古濑村感觉欲哭无泪。
“社长……”站在社长办公室里,古濑村有时候是在觉得还不如就直接甩下一封辞职信走人更好过一些,可是,这么多年了,他又觉得舍不得。
“难道能写得东西只有这么一些吗?”指着头一天的《围棋周刊》,社长有些不满。
古濑村伸头一看,社长所指的正是那篇关于杨光的报道,登时无语。
“社长……”清了清嗓子,古濑村觉得有必要澄清一下自己的困难,“这位杨光棋士好像住在南野集团的某一处产业里,实在是很难查访到,而且,如果正如人们的猜测,他就是之前的进藤棋士的话……”
“记者是做什么的,就是要找出真相的。”社长对于古濑村的澄清颇有些不置可否。
“但是,如果是其他人,我们也许还可以,但如果真的是之前的进藤棋士的话,塔矢新人王是不是会……”古濑村一时间没想到应该如何措辞,他想说的是塔矢亮这一关就不好过,万一造成像上一次一样的后果,那就得吃不完兜着走,这个责任,他古濑村可担当不起。
万幸的是,社长居然认同地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古濑村忽然觉得眼前的社长是何其通情达理,此刻就算社长让他为他赴汤蹈火肝脑涂地,古濑村也觉得心甘情愿。
对于塔矢亮和进藤光过去的种种,社长并不是全然不知,这也是他为什么只是抱怨古濑村办事不力,老说他偷懒,却始终没有什么真正惩戒的原因所在。
“这样吧,趁着前名人塔矢行洋九段现在正在日本,你给他做一次专访,他是目前为止唯一和这个杨光交过手的人,相信除了南野家族,他也是和杨光棋士接触时间最多的人,尽量问清楚当时的情景,以及塔矢名人的想法和评价。”
听完社长的任务,古濑村松了口气,这个棋士杨光到底是不是当年的进藤光,相信这是当今三国围棋界的每个人,尤其是经历当年那段风波的人所想知道的,而现在,也只能通过塔矢行洋获得更多信息了。
古濑村点了点头,走出了社长办公室。
这个杨光的出现,从一开始就注定了不会平静,但不知道他对于自己将一手掀起的惊涛骇浪作何感想。
从南野集团所主办的宴会上看到那抹朝思暮想的金黄之后,塔矢亮的心里就再也没有平静过,一直到后来的擦肩而过以及提早退场,塔矢亮的心里却是波涛汹涌。
塔矢行洋夫妇和几位围棋界的前辈在宴会结束后留在酒店里继续他们的交流,毕竟,围棋是两个人下的,而难得有这么多围棋高手能在一起切磋,机会难得,即使淡泊如这些老前辈,处于对围棋的热爱及“神之一手”的追求,也足以让他们忘却所有的身外事务,投身到黑白世界中。
“小亮早些时候打过电话来找你。”塔矢明子对着刚进房间准备稍事休息就去和孔晓流、徐彰元交流的塔矢行洋说。
“哦?”塔矢行洋有些吃惊,自从三年多前和儿子订立约定开始,他已经越来越读不懂看不透自己的儿子了,他们之间的交流寥寥可数,更多的时候他只能从塔矢亮的棋局里读出他的坚持。“关于杨光?”塔矢行洋反问。
“小亮没有说。我以为他会在宴会上找你呢。”
塔矢行洋才忽然想起宴会上几乎就没有看到小亮的身形,“没有。”他可以想到自己的儿子第一眼看到那个少年的感受,比他第一眼看到那个少年的感觉更加炽热,毕竟这三年来,塔矢亮一直在坚持,在当年所选择的路上执著着,努力着。
现在的塔矢行洋,有些时候甚至已经说不清楚当初自己的坚持是不是正确,当年毫不犹豫斩断他们之间的情丝,希望双方都能有正常的发展,在现在看来,理由似乎还那么充分,但由此所导致的一系列后果,在与所谓的真理权衡之后,情感的天平是不是还绝对偏向所谓的真理一方,塔矢行洋已经没有了底。当年的决定,塔矢行洋清楚地知道,不能不说更多的是出于一种捍卫自己家族名誉的虚荣,自己的儿子居然喜欢上同性,这在围棋界、在日本都是异类,而即使自己已经引退,辛苦建立起来的荣誉也绝不能就此毁于一旦。他希望自己的儿子能有一个正常的家庭,更了解自己儿子的执著,于是选择了一个有些霸道的方式,而似乎也达到了预期目的,只是,这种成功,真的是他想要的吗?如果再经历一次,他是不是还能够毫不犹豫地作出同样的选择?塔矢行洋相信这个答案是肯定的。只是在他心底,还有一种微妙的情感在萌动,他到底是捍卫了自己家族的荣誉,营造一个正常的家庭,还是毁了两颗希望之星?这个问题的答案,塔矢行洋毫无头绪。
他喜欢进藤,作为一个棋士,他很高兴儿子能有这样一个旗鼓相当的对手,而不必像自己一样体会“高处不胜寒”的寂寥;进藤光身上,还带着另一个棋艺高超的棋士的影子,一直以来,SAI,是一个在他心中挥之不去的名字,他可以牺牲掉与任何人的对局,只要能和SAI再一次交锋,他带给他变化,尽管他们之间从来没有见过面,尽管他不知道他究竟是何方神圣,是何面目,但他相信双方在为共同的目标——“神之一手”而努力。而正是因为他的坚持,他几乎淹没了儿子心中被燃起的火种,在无形间可能也已抹杀掉了无数名局,而维系SAI与外界联系的唯一纽带和桥梁——进藤光,也在经历了一连串打击之后完全消失在人们的视线之外,这样的结果是他所想要的吗?
绪方精次把塔矢亮送回家离开之后,塔矢亮和往常一样,呆在自己的房间里,他不愿过多地和父母面对面,他知道自己的冷漠对父母来说是莫大的伤害,却无法说服自己重新以一个孝顺儿子的面目同父母亲谈天说地,他无从责备父母当年斩钉截铁毋容置疑的反对,他甚至想说服自己体会父母的良苦用心,但这一切在进藤光消失之后变得毫无意义。看到父母,他就会回想起当年的一幕幕,他会对自己的自私与懦弱深恶痛绝,如果当初不是在情感天平上摆错光和围棋的位置,如果当时坚持把光留在身边,如果当时不让光离开,或者他们现在已经在地球的某一个角落过着属于他们自己的生活,也许要远离父母和家庭,但和光在一起的时光总是快乐,而总有一天,父母也会理解他们之间的感情,大家会慢慢接受的。但现在这一切都已经为时晚矣,光已经消失了,在他自私的以为围棋才是他生活的全部,而幻想着即使不在一起,也能用围棋维系彼此,用围棋进行交流的时候,进藤光与他渐行渐远,最终在举行什么订婚礼之后,进藤光离他而去,完完全全从人们的视野中,从他的生命里消失了。棋院里只剩下一个已经无数次不战败的棋士,或者说,一个三年来一直保持是二段的棋士的名字;在日本,进藤光已经没有亲人,而只剩下几座坟冢,还有就是曾经的传奇。
这是他绝对不能允许的。于是,他用围棋,用他的执念向人们昭示进藤光的存在,不仅仅是一个名字,而是真真切切地存在在围棋世界里,存在在他心中,相信每一个看过他的棋局的人都能感受到这一切。
离宴会结束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但父亲并没有回来,塔矢亮想联络父亲,却又觉得父亲可能也不知道什么,而现在时间又比较晚了,父亲身体又不好,影响父亲的休息总是不太好,于是强压住了自己的好奇心,在床上辗转反侧,直到第二天看到那一篇报道。
“小亮……”鸣海悠的电话打断了塔矢亮的思绪,“今天你没有对局,我们能出去走走吗?”
塔矢亮真的没有心情,但鸣海悠已经是自己的未婚妻,不管他愿不愿意,早在三年前就已经昭告天下了。三年来,他对鸣海悠总是不冷不热,一点也没有把她当成未婚妻的感觉,更没有想把她娶过门的想法,他知道这对于鸣海悠来说有些不公平,但他的心、他的感情、他的全部灵魂已经给了那个阳光少年,从那个阳光少年消失的那一刻起,他的心就已如罕有微澜的死水,他的灵魂也已经不属于他自己,而在风中追随那个阳光少年而去了。他可以把鸣海悠当朋友,但完全没有爱情而言,没有爱情的婚姻,对双方来说都是束缚,都只是坟墓。他觉得亏欠鸣海悠,但更因此觉得不能在给她更多的伤害,所以,尽管两家都已经默认了,塔矢亮和鸣海悠三年来还一直是平平淡淡、波澜不惊,任双方的父母怎么着急,塔矢亮对于结婚之事总是无动于衷。正因为如此,塔矢亮对鸣海悠始终有着一种愧疚,所以除了结婚之外,鸣海悠的要求,比如逛街、教她下棋什么的,塔矢亮也会尽可能满足。有些时候,塔矢亮不得不承认,鸣海悠可能会是一个很好的妻子,和自己的母亲一样,总是为自己着想,从来都是谦逊有礼,绝对的大家闺秀风范,也从来不会耍小姐脾气,他甚至想过,和鸣海悠组建一个家庭,也会很幸福的,小悠一定会和自己的母亲一样,是一个贤妻良母。只是,他的心,已经完完全全给了另外一个人,他已经没有多余的心力来承受另一份感情了。
“……”电话这头,塔矢亮一阵沉默。
“小亮,你在听吗?我是不是打扰你了?”电话那头对于这头的沉默不语显得有些惶惑。
“是的,我在听。好吧,下午我去你家找你。”塔矢亮最终还是答应了,他已经不能给她任何承诺,他们之间的订婚,对他塔矢亮来说没有任何意义,却成了鸣海悠的束缚,这样的结果,塔矢亮很无奈。鸣海悠是无辜的,却给牵扯进这一团乱麻中,而他注定不能给她更多,如此简单的要求,塔矢亮不忍心再拒绝。
“秀一,拉面馆。”金色刘海的青年像发现新大陆似的指着车窗外,琥珀色的双眸洋溢着兴奋,如果不是那棱角分明的脸型,以及已经定型的身材,这样的情绪,这样的言词,更容易让人认为说话的是还在撒娇的小孩,不过现在看来,应该说他更像个大男孩。
“知道了,拉面馆。”正专心开着自己的座驾的红发青年语气中包含宠溺,又有些无奈,“我说光,在我开车的时候,能不能不要一惊一乍的,很容易出事的。”轻轻摇了摇头,红发青年开始放慢车速,寻找停车位。
“呵呵。”很习惯地抓了抓自己的金色刘海,阳光男孩的脸上染上了红晕,“不好意思,下次我会注意。”
停好了车,两个青年人一齐走向拉面馆,却引得旁边路过的女生们尖叫连连。
“那个红发碧眸的男生好帅,好有绅士风度。”
“他旁边的那个人也不错,很阳光,很可爱。”
……
听着路人的言语,阳光男孩不自觉地向红发青年的身边靠了靠,后者似乎已经很习惯于人们惊羡的目光。
“秀一,我们能不能快点,我不想被别人当怪物似的看。”阳光男孩抱怨地嘟哝着。
回头看了看身边的可人儿,红发青年笑了,“光,你应该学会适应,不能总是生活在我们两个人的世界里呀。还有,我肯定他们不会把你当怪物,而是当成坠落凡尘的天使。”
两个人自顾自地聊着,丝毫没有察觉周围有多少花痴美眉为这一颦一笑而心动过速,进而晕厥。
“欢迎光……进藤棋士……”拉面店的老板生生打住了已成职业习惯的招呼方式,眼前这个阳光男该,不就是三年前那个老是光顾自己的进藤棋士吗?不知道后来出了什么事情,再也没出现过,反倒是原来曾经和他一起来过的另一位塔矢棋士经常会光顾,常常一个人忽然走进来,问他今天又没有见过进藤光,在否定的回答之后,显得失望、落寞,然后是低头离去或者要碗拉面,不言不语吃着。而现在在他眼前的真的是进藤棋士吗?
“老板,拉面,两碗,不,三碗拉面。”这个阳光男孩说起拉面就完全没有了刚才的惊慌失措,拽着身边的红发青年坐了下来,完全不顾及周围人们的目光,而他也似乎对拉面店老板并不完整的招呼以及那句对他而呼的“进藤棋士”并不在意。
“光,怎么是三碗,不是说过,拉面没有营养,不要吃那么多拉面吗?”红发青年有些无奈。
“你吃一碗,我吃两碗,不算多吧。拜托啦……”阳光男孩有些耍赖,琥珀色的眼睛里满是乞怜,一副小孩子向家长撒娇要买自己最心爱的玩具的表情。
“咳。”看着他那明知是装出来的可怜样,红发青年也只能轻轻叹了口气,顺从他的说法。
很快的,拉面上来了。
“进藤棋士,好久不见了,塔矢棋士经常过来问起你,你和他联系了吗?”看到自己的老主顾,想起那墨绿色青年眼睛里的失望和落寞,老板有些迫不及待,想把事情弄个水落石出。
“嗯?”回应他的是阳光男孩的一脸茫然,“老板,你说什么?”
“是啊,三年前你常常到小店光顾,承蒙您的关照,生意越来越好,前一阵子重新装璜了一下,您没认出来吧?”老板继续刨根问底。
“嗯?”阳光男孩明显的一头雾水,转头像身边的红发青年求教。
听着老板的话,红发青年皱了皱眉头,但这一切只在一瞬间,旁人根本无从感受到那稍纵即逝的不快。
“老板,您是不是认错人了,我们今天是第一次来这里。”红发青年解释道。
“第一次?”这回轮到老板一脸狐疑了,“哦,不好意思,可能是我弄错了,请慢慢享用。”说完走回柜台,而且时不时回头看着阳光男孩,真的有长得这么像的人吗?同样的金色刘海,同样的琥珀色双眸,对拉面同样的钟爱,这也太巧了吧。只是刚才茫然的表情又不像是装出来的,包括进门时的那一声呼唤,那个阳光男孩似乎也没有什么反应,真的不是他吗?
红发青年明显感觉到老板质疑的目光,有些忧心忡忡,而那个阳光男孩,正埋头和拉面奋战,丝毫没有感受到周围有些怪异的氛围。
看着阳光男孩和拉面奋战的场景,拉面店老板更摸不着头脑了,连吃拉面的拼命劲都一样,却对自己的名字以及这家店没有任何反应?
红发青年侧过身,老板表情的变化完全落在他的眼里,他的眉头又皱了起来。
“秀一,为什么不吃。”中场休息的阳光男孩打断了红发青年的思绪,“这里的拉面真的很好吃,而且我总觉得我在哪里吃过,这里拉面的味道好熟悉。”
“拉面的味道不都是差不多的吗?”红发青年笑着说。
“哦。”阳光男孩显然没有把自己同伴表情的变化放在心上,当然更没有注意到红发青年拿筷子的手造他刚才说“味道熟悉”的时候,微微一颤。
“光,吃完了早点回去吧,过两天你就要参加段位认定试验赛了,要好好休息。”
“嗯,知道了。”
看着眼前的人毫无顾忌地吃着拉面,丝毫不把周围的情景放在心上,红发青年颇有些无奈,轻轻摇了摇头,有一根没一根地拨弄着自己那碗拉面。
“谢谢光临,欢迎再来。”尽管满腹狐疑,老板还是笑着送走了两位客人。
“老板,你的拉面真好吃,以后我会常来的。”临行前,阳光男孩不忘赞赏。
“欢迎您常来。”
简短交流的两个人丝毫没有注意那红发青年越来越忧虑的神情。
“光,走吧,以后还有机会聊的。”
“嗯。”
“光?以前的塔矢棋士是不是也这么称呼进藤棋士呢?”拉面店的老板明显觉得自己的脑子和好奇心都不够用了。
“小亮……能和我说说话吗?”鸣海悠向一路上都是低着头,不言不语的塔矢亮,小心地提出自己的请求。
“啊?”塔矢亮仿佛忽然从沉思中惊醒似的,“不好意思,刚刚在想一点事情。”其实塔矢亮本就是一个言语不多的沉默的人,进藤光的出现,唤醒了他深埋心底,甚至连他自己也未曾察觉的火种;但很快的,进藤光消失了,将他带进了另一个冰河时代。他通常只用围棋和别人交流,剩下的时间,留给了光和自己,在内心深处,用灵魂交流。有些时候,他根本就不知道应该和别人说些什么。原来对于媒体的谦和,也被光的事情所抹煞,剩下的就只是例行公事,沉默成了他的代名词。
“小亮还在想他吗?”鸣海悠不愿提及那个名字。有些时候,她甚至有些恨进藤光,如果没有他,或者他现在就是塔矢亮幸福的新娘,但自从订婚礼后,自从进藤光消失之后,他们的未来就没有了下文。塔矢亮一次又一次回避他们之间的婚事,而身为女子的她,自小就受正统教育熏陶的她,只能拜托自己的父母以及塔矢亮的父母解决这件事情,但到目前为止得到的是一片静默。她到底做错了什么?她们从小就有婚约,而她自己也早把自己当成塔矢家的新娘,这一切,却在那个阳光少年出现之后,都变了。鸣海悠隐隐约约知道一些事情,一段不为世俗所接受的禁忌之恋,但她也清楚地知道,无论外界怎么看待这段感情,塔矢亮一直在坚持,而她莫名其妙地败下阵来,没有丝毫翻身的机会,这对她不公平,她不甘心。
“啊?”塔矢亮有些惊异,鸣海悠很少和他提及进藤,这对他们两个来说都是一个心结,一根刺。为了那个金色少年,他擅自跑出订婚礼,留下凭空猜测的满屋宾客,暴怒的双亲,还有鸣海家责备的目光,鸣海悠无辜受伤的眼神。订婚礼之后一次又一次的回绝,连塔矢亮都觉得有些过意不去,只是,他始终走不出那个影子,又能如何?
“我看过《围棋周刊》,是不是他回来了?”鸣海悠似乎铁了心,要把这件事情摊开来。
点了点头,塔矢亮低下头,眼神里满是忧伤。
鸣海悠很伤心,原以为如果进藤光就这么消失了,就算塔矢亮不能彻底忘怀,为了家族的名声,她最终都会成为塔矢亮的新娘,这只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即使塔矢亮心里还有另一个人,至少他们能名正言顺地在一起,现在他们算什么?但是,那个人回来了,这场仗,她还能怎么打?
“我想回去了。”强忍住夺眶而出的泪水,鸣海悠声音中带着哽咽。
感觉到鸣海悠声音的变化,塔矢亮抬头看到了鸣海悠噙着泪水的双眸,“小悠……”塔矢亮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她是何其无辜,在这场风波中,她没有做错任何事,却不得不忍受这一切苦痛,塔矢亮有些于心不忍。
“我……对不起……我不知道我应该说什么,我也知道我给你造成了伤害,但是,我不知道怎么样才能弥补。”塔矢亮觉得自己应该做些什么。
“我们结婚吧。”鸣海悠忽然说,这句话把塔矢亮彻彻底底吓住了。
“小悠,你说……结婚?”塔矢亮的思维一下子没跟上来。
“是啊,我们已经订婚了,三年前就订婚了,结婚有什么不可以的。”鸣海悠带着哭腔。
“小悠……”塔矢亮真的无语了,他以为他和进藤光早已闹得满城风雨的传奇,鸣海悠已经知道,他以为鸣海悠应当想到他们之间没有未来,为什么要把自己的终身幸福托付给一个并不爱你的人呢?
“小悠……这件事情,抱歉,我不能答应。我的心,我全部的灵魂已经给了他,我已经没有心力承受另一份感情,我给不了你要的幸福,所以,对不起。”塔矢亮不知道应该怎么解释,应该如何去面对鸣海悠的泪雨梨花。
“我到底有什么比不上他?”鸣海悠有些歇斯底里。
“有些时候,感情是无法比较的。”塔矢亮实在是无奈,“我会找个机会和家里说清楚,我们解除婚约吧。”
“我不会放弃。”鸣海悠近乎偏执地坚持着。
“小悠,这又何苦呢?我们还可以做朋友,不是吗?”
“我不要朋友,从我懂事开始,我就知道我们之间的婚约,我知道我会是小亮的新娘,结果,订婚礼都办了,你现在要解除婚约,我到底算什么,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你什么都没有做错,只是……”塔矢亮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说服眼前这个有些失去理智的自己的未婚妻,“我先送你回去吧。”也许分开是双方最好的选择。
两个人就这么默默地走着,鸣海悠低头抽泣,塔矢量的手放在裤兜里,静静地走在她身侧。
一抹熟悉的金黄映入眼帘,旁边还是那个红发青年,一时间,塔矢亮全然忘了身边抽泣的“未婚妻”,“光……进藤光……”他向那对人儿飞奔过去。
前面的两个人不知道是没有听到后面的人的呼唤,还是根本就是事不关己,不在乎后面的人在叫什么,仍径自往前走。
“光……”塔矢亮赶上前面两个人的步伐,已把抓住其中一个青年的肩,把他转了过来,“进藤光,你没听见我在叫你吗?你就这么忽视我吗?”塔矢亮的声音里充满了愤怒。
回应他的是茫然无措的琥珀色双眸,“你是……谁?”
“我是谁?”塔矢亮觉得自己快疯了,这个笨蛋居然问我是谁。
一把把那个青年拥进怀里,塔矢亮趴在他的耳边,轻声说道:“我是塔矢亮,你的亮。你这么平白无故消失了三年,你知不知道,我有多么想你,三年来,无时无刻不在想你。”
狠狠地推开把自己拥进怀里的人,青年把头转向身边的红发同伴,“秀一……”声音中带着惶恐,好像被吓坏了。“他……是谁?”
“进藤光!”塔矢亮怒了,三年前不辞而别,带走他生活里全部的阳光和希望,带走他全部的灵魂和爱情的他的最爱,他的光,居然在问别人他是谁,完全无视他的存在。他从刚才乍见的惊喜到现在彻头彻尾的冰凉,也只有进藤光能如此控制他的感受吧。
红发青年的眉头又一次拧了起来。
“塔矢新人王,请您注意一下您的言行。”言辞中没有了温柔,没有了宠溺,而是一派世故与冷漠。
“秀一……”显然对自己同伴冰冷的语调并不适应,阳光男孩怯怯地叫了一声。
“光,这位是前塔矢名人的公子塔矢新人王,昨天的宴会也邀请了他,不过昨天客人太多,似乎把他忽略了,他是之前与你下棋的前塔矢名人的儿子,塔矢亮,相信你们以后会有很多交手的机会的。”感觉到阳光男孩的惶恐,红发青年换回了温柔的语调。
“南野先生,请多关照。”塔矢亮显然顾不上和红发青年的客套,即使是出于礼节的寒暄,目光仍聚焦在阳光男孩身上。
看着莫名其妙的两个人,阳光男孩没有完全从刚才所受的惊吓中恢复过来,一脸茫然。
“光……和人打招呼呀。”红发青年拉了拉愣住了的阳光男孩。
“哦,”如梦方醒般,阳光男孩伸出手,“我叫杨光,请多关照。”
看着伸到面前的手,塔矢亮一愣,“杨光?”塔矢亮心里好不是滋味,难道连原来的名字也要抹杀吗?留在围棋界唯一的东西,棋士进藤光,现在连名字都已经被抹去了吗?光,到底发生了什么?
“塔矢新人王……”看着同样石化的塔矢亮,红发青年提醒着。
“哦,”同样的如梦方醒般,塔矢亮伸出了手,两只手握在一起,“我叫塔矢亮,请多关照。”
一道光闪过阳光男孩的脑子,好熟悉的语句,在什么地方听过似的。
“塔矢新人王,我们先走了,以后我们都会在日本,还会有很多机会交流的。”看着两个石化的人,尽管忧心如焚,南野秀一还是不得不表现得泰然。
“哦,是吗?你们都会在日本。”
“是啊,光要进军日本围棋界,在宴会上我说过的,这一次只是因为一些私人原因,代表中国出赛,他毕竟是日本人。”
“私人原因?”塔矢亮的好奇心从来没有那么浓烈过。
“以后有机会的话,我们再聊。”
说完,南野秀一拉着莫名其妙的杨光,走向停车场。
塔矢亮一直目送着他们离开,从十二岁到现在,他们已经第三次经历这种自我介绍,第一次,他们十二岁,命运的初会,把进藤光带到他的生命里,让他感觉到有一个身影从高处的俯视,也带给他之后两个人在一起相互追逐相携相惜的时光;第二次,他们十七岁,进藤光和他说分手,两个人都希望通过再一次的自我介绍结束掉禁忌之恋,重新回到正常的生活轨道,但塔矢亮却清楚地知道,他再也不能回头,不仅仅是因为那之后进藤光如同消失在空气中,一别就是三年,把他自己一个人孤零零地丢弃的在冰河世纪,即使进藤光还在身边,他那已经开了闸的感情洪流,已经沉沦在琥珀色双眸中的灵魂,以及不断被一种叫进藤光的毒药侵蚀的心灵,再也无法痊愈,再不能回到从前;今天是第三次,在他消失了三年之后,他的名字不再是进藤光,尽管塔矢亮相信那就是带给他生命里阳光的跃动的金黄,那就是吞噬他灵魂的双眸,那就是侵蚀他心灵的毒素之源,他的名字叫杨光,不知道这三年里面发生了什么。但比诸先前的虚弱与颓废,现在在眼前的至少还是那个洋溢着阳光带给人温暖的少年,他永远的光,看得出他过得比之前好,而这一次握手寒暄和自我介绍,又会给他的生活带来什么样的惊涛骇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