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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1、金秋月长孙娶贵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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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秋十月,桂子飘香,五谷丰登。
在这个收获的季节,伊尔根觉罗府迎来了长房长孙昂吉达大喜的日子。
新娘子瓜尔佳氏,生于八旗勋旧世家,祖母是宗室,父亲是将军,算是儿媳孙媳里出身最高的,做派却还算低调,也是用了全套六十四抬的嫁妆。不过里面包含的两处京郊的庄子,倒是十分抢眼。
此时近京三五百里内的田地,几乎都是旗地,禁止随意交易。旗人家里分得田产,大多留给儿子承袭,拿出来给女儿做嫁妆的并不常见。再联想到前些年,两黄旗和正白旗为了争旗地,险些没在御前大打出手,这旗地的精贵可见一斑。
而瓜尔佳氏这份嫁妆,便越发稀罕了。自从婚礼前一日嫁妆进门后,家里人明里暗里的议论就没停过,都说大少奶奶陪嫁丰厚,连几个婶婶都矮了一头。
春舒听了很是不忿,私下里嘀咕:“不就是两个小庄子嘛,有什么了不起。咱们三奶奶光压箱银子就有三万两,真要拿出来,什么好地买不着。”
齐布琛正好听了一耳朵,瞬间就惊得变了颜色。
上辈子她就知道,额娘的嫁妆很是丰厚。王氏去世之后,科尔坤挪用了她的嫁妆谋官,上下打点应酬来往了数年才将将用完,折算下来统共约合两万两。后来齐布琛出嫁的时候,科尔坤翻着倍的拿出银子补偿,家里人都说三爷大方,齐布琛自己却只拿了一半,把另外两万两留给了弟弟傍身。
怎么这会儿在春舒口里,压箱银子就有三万两呢?
齐布琛便把春舒拉进屋:“你说什么三万两?额娘的嫁妆哪有这么多?我怎么没听说过?”
春舒还以为连大姑娘都小瞧了母亲,越发愤愤不平,又急又快地答道:“姑娘没听说,不过是因为咱们奶奶不爱张扬。当年奶奶出嫁的时候,家里的太太就说王家是民人,买不到旗地,便把置办田庄和铺子的银子都算到了奶奶的妆奁里。除此之外,其余的衣裳首饰家具陈设,都是精挑细选的好东西,折算下来也不低于两万两。咱们奶奶的嫁妆,放到哪里都是头一份!”
齐布琛木木地点了点头,确实,五万两银子的嫁妆,便是个皇子都嫁得了!王家这样大手笔,倒让齐布琛心里一颤,压低了声音问道:“这事儿都有什么人知道?”
“奶奶不让说,怕是没几个人知道。”春舒眼神闪烁,又撅嘴道:“奶奶也太过谦虚了,这等好事何必藏着掖着,倒让那起子眼皮子轻的蹄子们小瞧了去……”
齐布琛暗自咬牙,就因为没人知道,前世里额娘三万两的嫁妆居然不翼而飞了!
她脑子里惊疑不定,嘴上却还安抚了春舒:“额娘上头还有长辈,她不愿说自有她的考量。以后这事儿春舒姐姐最好烂在肚子里,若是闹得人尽皆知,你和额娘几年的情分可就顾不得了。”
春舒忽地白了脸,想到奶奶近年来积威日重,也不敢造次,连忙点头道:“我晓得轻重,今天也是因为姑娘问了我才说的,往后定不会对第三个人提起。”
齐布琛心绪不平,辗转反侧了半夜,第二天起来用凉帕子敷了三遍脸,才涂了一层淡淡的脂粉,换上新衣裳去正房请安。
老太太早就推说自己年纪大了,要到晚间才去坐席,齐布琛去正房通报的时候,就见她一身家常的穿戴,不冷不热地翻了个白眼:“打扮的这么鲜亮,当心招贼。”
齐布琛今天穿着品红妆花缎长袍,外套银白色绣折枝菊灰鼠里子捻襟褂,头戴一朵含苞待放的秋海棠,旁边插着虫草簪,耳上缀着两对水滴碧玺耳环,项上挂着老太太赏的金项圈。虽然手上干干净净地没有装饰,却也算是盛装了。
听见老太太这酸溜溜的语气,齐布琛哭笑不得:“曾孙女现在好歹是跟您住的,穿得寒碜了倒丢了您的脸,旁人看着也不像。”
老太太这才不吱声了,齐布琛又陪着她说了两句话,才到前面帮忙。
说是帮忙,其实也做不了什么。迎门的礼仪都在前面举行,姑娘家不能出去看热闹。而大房久居关外,在京里的同僚挚友不算特别多,女客里也少有带着女孩来的,所以齐布琛见到表姐王琇莹倒有些惊喜。
“祖母说之前去盛京的时候,多得你家大太太招待照顾,所以今天让我们全家都来贺喜。”
王琇莹想着今天表妹是主人家,只和齐布琛说了两句话,便赶着她去招呼客人。齐布琛还怕冷落了表姐,几次望过去都见王琇莹不急不怒地含笑坐着,后来还和同桌一个姑娘聊起了天,倒让齐布琛放下心来。
晚间等到开宴的时候,老太太终于姗姗来迟。她老人家辈分高,性子又冷,众人见礼过后找不到话题,只好把吉利话翻来覆去的说。老太太听得不耐烦,招手叫来齐布琛,拉她坐在自己旁边。
齐布琛哪里敢坐首席,便侍立在老太太身旁,陪着她动了动筷子,又劝着她喝了两杯喜酒,老太太便说乏了。齐布琛连忙帮着告了罪,把老太太送回房,交代了碧玺抬些清淡的菜来服侍老太太用膳,才又出了上房院。
此时内宅里反倒静悄悄的,齐布琛一路往东,只见院子里树叶泛黄,花草凋零,和前院的热闹大相径庭。齐布琛也不说话,领着两个丫鬟缓步慢行,让凉爽的秋风吹过头顶,吹散了几分酒气。
园子末端是个岔路口,往东是昂吉达的小院,往北却是府里的库房。齐布琛正要往东走,忽然见北边的岔道上闪过一个秋香色的人影,身量窈窕,行色匆匆,不过两步就钻进了树丛。
齐布琛抬手揉了揉额角:“我这是喝多了吗?怎么好像看见东珠了?”
四喜眼尖嘴快:“姑娘没看错,确实是东珠走过去了。”
今日二太太说迎客人手不足,派人来找齐布琛借丫鬟使,又是东珠主动请缨去帮忙。因为二太太要求帮忙的丫鬟都穿秋香色的衣裳,四喜还帮东珠借了玫瑰的衣裳,现在一眼就认出来了,却是气得跺脚:“这时候她不在前院里做事,怎么跑到这里躲懒?要让二太太发现了,又要给姑娘丢脸。”
八珍劝了四喜一句:“你别随便冤枉人,也许她是去库房取东西的呢。”
“二太太哪里会让咱们的人来库房?”四喜皱皱鼻子:“刚才在前面,不过是要拿一些茶叶,二太太还吩咐了她身边最得用的陈嬷嬷亲自去取呢。”
齐布琛突然眼皮子一跳,吩咐四喜:“你上去看看,别惊动了人。”
四喜会意,抬脚往北边走。齐布琛带着八珍上了东边的小道,刚走了二三十步,却见道上又有了人。
二.奶奶佑祜鲁氏的大丫鬟葡萄牵着三姑娘尼楚贺站在路边,正伸长了脖子往这边张望。
一见齐布琛,葡萄三步并作两步地奔过来行礼:“大姑娘可算来了,二.奶奶吩咐奴婢把三姑娘带过来,跟着您一起去新房陪大少奶奶。奴婢还有要事,就先走一步了。”说完匆匆行了个礼,脚下生风地跑了。
齐布琛吓了一跳:“葡萄这是怎么了?什么事急成这样?我话都来不及问呢。”
“葡萄姨急着去看阿玛。”尼楚贺一张圆脸皱成一团,一副泫然欲泣地样子:“刚才阿玛不舒服,没吃完饭就回去了。大姐姐,我也想去看阿玛……”
在二伯父运苏为了治病辞官进京的这大半年里,府里前前后后请了不下二十个大夫,运苏的身子却时好时坏,一直断不了根。今天为了亲侄儿的婚事,久不出院门的他强撑着去待客,却险些晕倒在席上,吓得佑祜鲁氏一头扎进了院里,连女儿都丢下了。
前世里运苏不到而立之年就离世,没留下一儿半女。今生虽然多了个女儿,但若二伯父有个三长两短,佑祜鲁氏母女以后的日子还得靠大伯父一家,而瓜尔佳氏可是未来的宗妇。今天到新房陪新人这样要紧的事,尼楚贺这个嫡亲的堂妹绝对不能不在场。
齐布琛也很为二伯父担忧,但还是哄起了小堂妹:“今天是大嫂头一天进门,孤零零地多可怜呀。咱们就去陪她坐一会儿,只要一行完大礼,姐姐立刻陪你去看二伯父,可好?”
幸而尼楚贺年纪虽然小,倒是还听劝,勉强点了点头。
齐布琛便牵着她进了新房,陪着坐福的瓜尔佳氏坐了小半个时辰,等到昂吉达回来喝过交杯酒,吃过子孙饽饽,院子里唱过《阿察布密歌》 ,齐布琛才亲自把尼楚贺送回二伯父的院子。
运苏已经喝了药睡下,齐布琛看着二伯母瘦了一圈的脸,少不得又安慰了一番,才回到上房院。
四喜已经等在西厢门口,一见齐布琛就迎上来:“姑娘累了一天,也没吃什么东西,我刚到厨房给您要了一碗热汤面,姑娘快进屋吃吧。”一面说,一面对齐布琛使了个眼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