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晋重生记》路遐

92、寒冬时四叔得千金

　　满人成婚，有一项安排与汉人截然不同——那就是拜堂。汉人拜堂是在成婚当日完成，而满人则是在洞房后的第二日才行拜堂礼。

　　次日五更，天色尚且昏暗，昂吉达已经带着新婚的妻子来到庭院里。在亲人的见证下，一对新人先拜天地，次拜堂子，三拜祖宗，四拜父母，行完了拜堂礼，才宣告婚事完成。

　　之后，老太爷带着众人移步花厅，一家子团座在一起，用了一顿早膳，才各自散去。

　　二太太抢先上前，亲自扶着老太太回了院子。

　　齐布琛也不和她争，不紧不慢地跟进了正房，却在门口听见翡翠叫人上茶时，吩咐东珠去帮忙。

　　翡翠惊讶地看了齐布琛一眼，如今府里上下谁不知道，除了二老爷，大姑娘就是老太太最喜欢的晚辈，即便她让自己的大丫鬟倒去给小丫头打下手，翡翠也只当她是想讨老太太的好，见她面无表情，也不敢多言。

　　二太太刚在老太太下手坐下，看见东珠端着茶盘进来，便夸张地笑道：“哟，咱们大姑娘可真孝顺，连带着丫鬟都把老太太跟前的活计包下了。”

　　齐布琛不慌不忙地给老太太上了茶，才淡笑着对二太太道：“这丫头本就是老太太赏的，能伺候老太太也是她的福分，怎么着也不能忘了旧主子吧。”

　　二太太眼神一闪，端起茶碗抿了起来。

　　向来能说会道的儿媳妇不吭声，老太太却意外地打起了圆场：“东珠这丫头还算有心，隔三差五也来给我请个安，和碧玺翡翠有说有笑的，你教的挺好。”

　　二太太一口茶含在嘴里，半天才瞪着眼咽下去。

　　齐布琛退步行了个礼，不是道谢却是请罪：“不敢当老太太夸奖，说起来这丫鬟处处都好，却有一处不妥，曾孙女还要请老太太恕罪呢。”

　　这一举动出乎众人意料，东珠屏息而立，双手死死捏着茶盘，仔细观察就会发现她的身子也有些微颤。二太太状若无事地瞟了一眼周围，又低着头喝起茶来。

　　老太太的声音里夹了些不快：“她有什么不妥？”

　　“她的名字犯了忌讳了。”齐布琛看了看抬起头的二太太，意味深长地道：“这‘东珠’二字可重了三妹妹的名了，我年纪轻想得不周全，还是改了的好。”

　　老太太不由地皱起了眉。

　　“尼楚贺”意为珍珠，而“东珠”却是产于关外的珍珠，是连朝廷都重视的珍宝，非奉旨不准人擅取。

　　这可不是重了名这么简单，甚至有冲撞之义了。

　　不过老太太一向不重视大房，之前从没想过这一层，现在又觉得面子上下不来，便说道：“这一个是满语，一个是汉名，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若是旁的事，齐布琛也就依着老太太了，然而这件事上，她却不愿由着老太太的性子。

　　当年阿玛丢官失职后去了盛京，还是在二伯父的帮衬下才重新起来的。他们一家和大房同吃同住五六年的情分，可不能因为一个丫鬟的名字，生出嫌隙来。

　　齐布琛上前拉了拉曾祖母的手：“谢谢您帮我开脱，可是长辈的教导我可不敢忘，还是知错就改的好。老太太您跟前有碧玺翡翠，还有玳瑁珊瑚，都是天生的珍宝，曾孙女可不敢和您比肩。不过我那丫头好歹也是您这里出来的，也不能和一般人同论了，还是应该寻一件您这里独有的东西。您觉得呢？”

　　老太太被她连捧带劝地说得舒服了，却道：“不过是一个丫头，哪来这么多说道？反正人都给你了你了，你看着办就是。”

　　“那我就不推辞了。”齐布琛绕着老太太房里看了一圈，瞅瞅这个瞧瞧那个，引得一屋子人的视线都跟着她转，眼神扫到还在喝茶的二太太，齐布琛突然抬手一指：“对了，就是她！”

　　二太太脸色一沉，却听齐布琛拍手笑道：“就是它，就是玻璃，这也是老太太屋里的宝贝，别人都没有呢。不如就用这个取名吧，亮亮堂堂明明白白的才是好呢！”

　　老太太也没有反对，齐布琛又笑着去请教了二太太，二太太胡乱点了点头。刚改了名儿的丫鬟玻璃便白着脸，声如蚊蚋地行礼道谢。

　　这样一来，二太太也没了讨好老太太的兴致，只放下茶碗，略说了几句闲话就告辞了。

　　齐布琛眯起眼睛，透过堂屋的玻璃窗看向天空，只见一对大雁排成人字，整整齐齐地往南边飞去。

　　十一月，关外传来喜讯，四奶奶乌雅氏生了一个女儿。

　　齐布琛一进暖阁，就见一个身着酱色漳缎青鼠冬袍的四旬妇人坐在绣墩上，正笑着和额娘一起看信。齐布琛便上去行礼问安，对着那妇人蹲了蹲：“姨奶奶来啦。”

　　这洮姨奶奶是四爷孔果岱的生母，本名洮绿，和另一个嫁给了庄头崔富的管事嬷嬷澄朱，堪称前二太太李氏的左膀右臂。

　　齐布琛想着洮绿和澄朱这两个名字，不由地暗叹：同样都是石头，老太太房里的都是宝石，祖母那里的却是名砚 ，两相对比，倒显得宝石富贵太过，缺乏内涵。

　　洮姨奶奶长着一张和气的圆脸，正要起身回避，却被王氏按住了手，笑道：“姨娘别动，您是长辈，受她一个礼也是应当，何况今儿还是个好日子呢。”

　　齐布琛便笑着蹲下身子：“给姨奶奶道喜了。”

　　洮姨奶奶避之不及，只好欠身回礼：“生受了，生受了。”

　　“这有什么，他四叔做了父亲，又跟着明珠大人巡边视察，等办完了这趟露脸的差事，只怕又要升了。他们作为四叔的侄儿侄女，还不该敬着您？”

　　原来之前纳兰明珠接了圣旨，赴东北巡视，孔果岱竟然也在随行之列。近年来明珠大人红得发紫，似乎什么事情都有他的影子，家里的男人频频和他沾边，齐布琛已经无力叹气了。

　　洮姨奶奶笑得谦虚：“外面的事我可不懂，不过家事却得谢谢三奶奶。四爷不在家，四奶奶怀孕生产全靠您给的得力人。倒是累得夏宁早产，我这心里真是过意不去。”

　　齐布琛吃了一惊：“夏姑姑也生了孩子？”

　　“是呢，虽然是不足月的，幸好母女平安。”王氏回了女儿一句，又对洮姨奶奶道：“夏宁早就是四弟妹的人了，照顾四弟妹也是她的本份。这回能跟四弟妹前后脚生下女儿，又得四弟妹体恤一同坐月子，夏宁自己都说是她的福气呢。”

　　“那也是她们主仆的缘分。”洮姨奶奶笑着说完，见王氏心情甚好，又道：“说起来，还有一件喜事要禀报奶奶呢。”

　　王氏好奇起来：“姨娘还有什么喜事？”

　　“可不是我，是郝嬷嬷，翻过年去她就要嫁闺女了！”

　　齐布琛瞪大了眼睛，穆娜的事情竟然悄无声息地解决了？她眼神一转，就见额娘露出了惊喜的表情，却还问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订的是什么人家？”

　　“是前几天才订下的，订的就是郝嬷嬷的侄儿。”洮姨奶奶注视着王氏，仔细地答道：“郝嬷嬷就是个锯嘴葫芦，只托崔富家的帮忙下了定。因为我们三个共事多年，我才好歹知道了一点他们家的事，表兄妹两个青梅竹马，又都是回回，结为夫妻也是理所应当了。”

　　王氏连连点头：“姨娘说的是，郝嬷嬷还是太见外了，家里有喜事也不说一声。回头我这里封上三十两银子，再备些尺头，倒时候还请姨娘帮忙给新人添箱。”

　　洮姨奶奶也不推脱，朗声笑道：“那我就替郝嬷嬷谢奶奶的赏了。”

　　又说了一会子话，洮姨奶奶便说下雪路不好走，辞了王氏留饭，出门却往后转，进了后罩房里最好的一间屋子，对着炕上的人道：“你倒在这儿高卧，累得我帮你说了半天好话。”

　　“我早说了，不去也罢。”郝嬷嬷不紧不慢地起身，给洮姨奶奶斟了一盏热茶。

　　“你又来！当年太太就对你说过：事情要做，话也要说。你这些年一味闷着头做事，差点闹出大误会来，我再不帮你描补描补，旁人还当你胆大心厚，把主子当女婿养呢！”

　　郝嬷嬷有些赧然：“这事儿我真是没想到。三爷向来把穆娜当小孩子，谁知她竟然起了那种心思。多亏你点醒了我，不然我还不知道哪里得罪了三奶奶，倒误了三爷的事……”

　　洮姨奶奶哂然一笑，郝嬷嬷处理旁的事情都能杀伐决断，干净利落，唯独对这个没养过几天的独生女心怀愧疚，难免就骄纵了些。

　　不过她虽然帮了忙，却不打算揽下这份人情：“你也别谢我，我一个隔着院子的姨娘，哪里知道你们的阴私？要不是你收了个好徒弟，求了我来说项，我的手也申不了这么长。”

　　郝嬷嬷大为惊讶：“莫非你说的是冬暖？”

　　“可不就是她么。”洮姨奶奶笑着点了点头：“除了夏宁，这丫头倒是奶奶身边最明白的。你往后好生教着，等到三爷升上五品，三奶奶的火候也差不多了，咱们就能把太太最后的交代完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