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瓶邪之轮回劫》草*

17、放不下

　　“郎骑竹马来，起舞弄青梅。”
　　两个天真纯粹的稚童，由儿时的玩伴逐渐到后来的相知相恋，最后成就一段佳话。在大部分人的眼中，青梅竹马便是意味着两情相悦，最后有情人终成眷属。太多的文学作品以此为题材，将这种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爱情奉为佳话不断流传。但人说到底也只是个主观意识占据主体的动物，他们似乎忽略了青梅竹马的另一种结局。青梅竹马有时候不一定就会成为恋人，他们也有可能成了一种类似兄妹的关系。在彼此的心中，对方从玩伴逐渐演化成了一种近乎亲人的存在。没有让人心慌意乱的悸动，也没有让人牵肠挂肚的思念和爱恋，有的只是将对方视为亲人般的关心和爱护。
　　我和秀秀是儿时就相识的玩伴，尽管后来相隔两地各自生活。我不知道我和她算不算得上是青梅竹马，但多年后的再次相见依然让我欣喜。然而当秀秀的唇贴上来的时候，我原本的喜悦瞬间变成了震惊。我确实挺喜欢她的活泼灵动，但这种喜欢却非男女之情。在我的心里，我始终将她当做妹妹一般看待。
　　很多时候，我们的身体往往比我们的大脑诚实很多。当大脑面对各种突发状况处在当机之中时，最先做出反应的，往往就是我们的身体。而且不管我们承认与否，这时反应往往都是我们当时内心最真实的写照。尽管我最后还是没有推开秀秀，但不可否认的是，我在最开始的一瞬间，身体本能的反应就是要将她推开。
　　是她的眼泪和乞求让我将她推开，我不明白她为何会是这般模样。撇开喜欢与否不说，她是倒斗界响当当的霍家话事人，有着让人敬畏的地位和权势，而且她自身又是那么的优秀和美丽。她的眼泪让我困惑，为什么她的告白要这么悲伤？明明是那么高高在上的一个女子，为什么要这么卑微的乞求？我想不明白，似乎在她欲言又止的背后，隐藏着一个无比深重的秘密。我想弄清楚，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最终只能看着她转身离开。
　　说我自私也罢，因为我怕我的一开口，就再也无法让自己维持旁观者的身份了。霍老太的厉害和秀秀这几年的转变，隐约已经让我嗅到了不寻常的气息。一个闷油瓶，已经让我焦头烂额，自顾不暇。对于秀秀，我只能无能为力。
　　进门的时候，我看到胖子和小花还在喝。见我回来，胖子露出了一个我们都懂的笑容。满是肥肉的脸瞬间堆成了一朵菊花，那表情真是要多猥琐有多猥琐。“哟，这么早就回来了？”
　　本就已经被秀秀弄得有些心烦，胖子的话顿时让我心底的火苗蹭蹭地蹿了上来。“滚。别他妈的烦我！”
　　小花见我有些气恼，便扯扯我示意我坐下来。端起酒瓶给我满上了一杯，他叹了一口气，说话的时候舌头已经有些不太灵光。“其实我很早就知道秀秀喜欢你了，只可惜她到底还是走上了她奶奶的路。”
　　“我不懂。”小花的话有些莫名其妙，似乎他知道那个我之前想知道却又不敢问的答案。秀秀很早就开始喜欢我了吗？可为什么我一点都不知道？
　　小花举起他的高脚杯，看着杯子颜色红艳的红酒笑了起来，本就俊美的脸因为此刻的微醺而染上了一层绯红。他没有看我，连说话都似乎只是在自语般的莫名奇妙。“老九门一脉，除了你们已经漂白的吴家，我们谁都逃不掉…都逃不掉…”
　　“逃不掉什么？”我的好奇心被成功地激发了出来，同样作为老九门一脉的后人，似乎只有我不知道关于老九门的秘密。昔日那无比强大的老九门，究竟隐藏着什么样的秘密？
　　小花眯着眼看我，脸上的神情是我不曾见过的严肃和认真。我被吓了一跳，确认是不是自己眼花了。因为自从认识小花起，即使是在斗里，他也不曾露出过如此认真的神情。他盯着我，眼中满是困惑。“你爷爷好不容易才让吴家脱离出去，你为什么还要跳进来？做个普通人，平平凡凡地过着小日子不好吗？为什么？”
　　这是我第一次从小花始终微笑的脸上看到这样的神情，薄薄的唇依然好看地弯着，只是嘴角弥漫的却是让人压抑的苦涩。我皱着眉，努力去通过小花和秀秀的只言片语来拼凑他们那个我所不了解的世界。似乎从一开始，老九门便身不由己地陷入了一个让所有人都逃不开的漩涡中。从最初的那代开始，一代接着一代，他们的命运从一出生就已经被安排好了。在所有人的背后，似乎隐着一只无比巨大的手在操控着他们。他们逃不掉，也无法反抗，只能像个木偶一般被操控着活着，身不由己。
　　就这样一直到了我爷爷这一代，也不知道我爷爷用了什么方法，竟是一点一点地脱离了那个幕后操控的人。终于，到了最后，我成了他这一行动的最终受益者。我不用再背负着吴家的宿命，像小花、秀秀他们一样这样悲哀地活着。
　　对啊，我又是为什么要跳进来呢？我开始回想，记忆亦是开始逐渐地往回倒。画面不断地闪现，不断地有人出现，又不断地有人消失。但似乎有那么一个人，始终贯穿了我所有回想起来的记忆。那是一个沉默寡言的人，略显单薄的身影始终清冷孤绝。略长的刘海遮住了他细长黑亮的眼，俊美的五官因为始终波澜不惊的神情而显得冷漠遥远。
　　张起灵…
　　我突然意识到似乎从我回来起，就没有见到他的身影。我看了眼四周没有找到，下意识地问道：“小哥呢？”
　　“他去阳台抽烟了。”小花下巴朝着阳台的地方点了点，我顺着他的方向看过去，果然看到了一个身影。他坐在阳台的栏杆上，依靠着墙壁，指间隐约有火光在闪烁。
　　不知道为什么，我此刻有种感觉，他现在的状态并不好。尽管看不到他的脸，但我的心里就是有这种感觉。仿佛受到了蛊惑一般，我下意识地便起身朝着阳台走去。
　　“吴邪，放下他吧。你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身后传来小花低沉的声音，止住了我的脚步。
　　又是这句话！
　　刚才秀秀离开前，说的也是这句话。我不懂，为什么他们都要我放弃闷油瓶？那个人，明明是那么的绝望和无助，为什么我不能帮他？我从一开始就知道，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他是张家的起灵，有着强大的力量和长生不老的身体，他是倒斗界的王者。而我，只是现实生活中一个平凡的小古董商人，在杭州城里过着清闲的小日子。本不该有交集的两个人，现在却莫名其妙地纠缠在了一起。不对，也许从一开始，就是我单方面的闯进了他的世界吧。
　　还记得我们那次在塔木措的争吵，他的脸冷得让我说不出话。他说那是他的事情，跟我根本没有一点关系。他从一开始，就始终在维持着跟我们的距离。一直在不断地打破他的底线的那个人，是我。最初的时候，我也许是被那隐在各种谜团后面的真相所吸引，才无知无觉地一头扎了进来。但到了后来，该知道的大抵也算是知道了。真相对我而言，已经没有那么重要了，但我依然没有如三叔他们所希望的那般抽身离开。以前我以为自己是还执着着那最后的真相，但到了现在，我终于明了。
　　我所不忍看见的，是那个始终孤独肃杀的身影。他那么努力地去寻找自己的过去，想要证明自己与这个世界的维系，但却不断的被愈加残酷的真相推向世界的更边缘。虽然他把所有的情绪都藏在了那双不悲不喜的眼底，但我知道他沉默漠然的背后，潜伏着多么深重的不安和悲伤。不管怎样，我不想就这样弃他而去。
　　“也许你觉得我很傻，但我还是想把他从那个世界里拉出来。”说罢，我不再搭理身后小花传来的那声无奈的叹息，朝着那个仰头望天的身影坚定地走去。
　　“吴邪，既然无心，就不要再招惹我了。”我才走到阳台边上，闷油瓶低沉的声音便响了起来。他没有转头看我，依然仰头望着天空，薄薄的月光洋洋散散地洒了他一身，柔和了他平日里的冷漠。
　　我看着他在月光下有些通透发光的侧脸，胸口突然泛起一股难过。“小哥，我们就不能有其他的关系吗？”
　　“吴邪，我喜欢你！”他转过头，温柔如水的月光涨满了他黑亮的眼。
　　我的心里突然一阵慌乱，无法与他对视。急急地偏过头，我小声道：“小哥，别这样。”
　　闷油瓶沉默了片刻，突然跳下护栏，下一秒便已在我身前，与我仅有一公分的距离。我下意识后退，却被他逼到了角落。类似的动作让我的脑中瞬间闪过之前的亲吻，胸口顿时响起擂鼓般的心跳声。
　　就在我咬牙决定推开他之际，他突然抬手覆上了我的脸。两根奇长的手指落在我的唇上，轻轻地摩挲着。“你喜欢她？”
　　手指泛着凉意的粗糙触感，让我的脊背莫名泛起一阵过电一般的麻意。我急忙捉住了他的手，制止了他这无比暧昧的动作。他的问话，让我再次想起刚才进屋时胖子那猥琐的笑容和揶揄，我突然有点生气。“胖子的话，你也信？”
　　他摇了摇头，将两根手指举到我的眼前。“让我不确信的，是这个。”
　　皎白的月光下，他的指端染着醒目的红色。我突然意识到什么，伸手往自己的嘴唇上一擦。一道红红的印记就在手背上显了出来，这是秀秀的口红印子。
　　“…小哥，事情不是你所想的那样。”
　　闷油瓶只是凝眸看我，唇角勾起的弧度有着与月色格格不入的生硬。“吴邪，你还记得我走出青铜巨门的原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