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葱季节》冥雪沙

10、十

　　第二天。

　　向来知道好人没好报，但也不至于坏到这个程度吧？
　　今天不知怎么了，满身的霉运。

　　物理课上被抽到分析例题，结果我正神游天外呢，当然什么也分析不出来。光明教主对着我摇了摇头，说了三次“这可不行”。物理老师董光明在我班具有极高地位，我等于同时被全班人蔑视了一回。
　　下楼梯时，莫名脚下生油，滑落两阶，屁股摔了个干脆。没彻底滚下去还算是万幸，只是连累和我正拉着手的冯圆来了个踉跄，几乎步我后尘——还好她稳住了。
　　下午，身为文体委员，被一群闲人指使去篮球场送水。正好校篮球队的也在那儿训练，结果在一旁休息的肖翊鸣带头对我一笑之后，候补席上的男生都集体开始对我微笑，无比诡异。
　　一转头，看见余昕面无表情地盯着我，我还来不及思考他怎么会在那儿，就已经脊背发凉地出于本能而自动逃离现场了。

　　总觉得怪怪的呢。
　　不知琪琪他们和好了没……
　　放学时，我一边慢腾腾地整理书包，一边在苦笑中回忆着肖翊鸣的笑容，想想应该是和好了吧。
　　哪里来的阴影？
　　抬头，原来是老哥啊。
　　“限你五分钟内整完，我在校门口等你。”
　　也许是我错觉，他的声音有那么点点阴沉。
　　“干……”
　　那个“吗”字硬是被他疾步匆匆离去时的气势给挫回了我肚子里。
　　我气短地快速把东西塞进包里，拎起就走。
　　余昕偶尔心情好会在校门口等我一起回家，不过那是在极少数的情况下才可能发生的，而且……今天他好像心情并不怎么好的样子。
　　我忐忑不安地走过去，他老人家看也没看我，转身就朝家的方向走，我只好畏畏缩缩跟在后面走。
　　突然，他停下脚步，我一时恍惚，差点撞上去。
　　“说吧，大小姐。”他眼光扫我一圈，最后落在我脸上。
　　“什么？”我状如受惊小鹿。
　　“你干的好事啊！”他声音不缓不急。
　　我愣了半天，还是回他一个“什么”。
　　“听说你交男朋友了。我真是奇怪，你这块石头也会开窍？”
　　“……”我当是什么呢，原来是这档子事儿。
　　撇了撇嘴，尽量忍住不笑，我一本正经地说：“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任何人都有追求幸福的权利，不是么？”
　　他开始死死瞪住我，企图用探照灯式的目光迫使我屈服。
　　我虽然问心无愧，但被瞪久了还是会心里发毛。
　　“好啦，开玩笑的啦！你到底听到什么谣言了？”
　　我猜的没错的话，八成是和肖翊鸣那事儿有关。
　　“你还记得那个篮球队队长吗？”
　　……
　　果然。
　　“误会，那个绝对是误会。我只是客串一回他心上人的旧情人的女朋友，好让他安心地去爱他的心上人罢了，而他的心上人就是我的好朋友。”
　　余昕皱皱眉头，好在他的逻辑能力和蒋韵不是一个级别的，很快就明白过来。
　　“真的？”
　　“骗你是小狗！”
　　他放松表情，笑了起来，“那我岂不是成大狗了？小傻瓜。”
　　我不由得一愣，这我咋没想到捏？不对，他语气怎么会这么亲切的？
　　他突然上前轻轻抱住我，一字一句地吐出：“我只是不希望别人随便地拐走你，知道吗？你是我最宝贵的妹妹。”
　　我心里乱温暖一把，但仍然装作不好意思地推开他说道：“知道啦，你不但有恋母情节，还是妹妹控！”
　　他眼一斜，“什么？什么控？”
　　“都说你是傻瓜他哥啦，当然不懂！”
　　我赶紧眨眨发热的眼睛，免得露出破绽，被他取笑。
　　“好了，走吧。”
　　背后蓦然升起一股凉意，我一下回过头，身后街上并无熟人。
　　也许是我多心了，霉运应该只是到今天为止吧？
　　心不安分地跳着，无意中又看到对面车站依旧熟悉的一道身影和另一道开始变得熟悉的身影。
　　呵呵，牵手了呢。
　　对了，下会一定得告诉孟尹彰正确的拉人方式，万一他真有女朋友了，还是拉人手腕怎么办？
　　嗯？
　　他以后，也会有女朋友的啊……
　　不知道会是什么样子的呢？

　　就这样，我满脑子乱七八糟东西地回到了家。

　　（同志们，让我们把时间倒回不久前。
　　放学回家的忍者看到孟尹彰一人站在马路边上，不禁好奇问道：“你站在这儿发什么呆？”
　　“……”
　　忍者转头一看：“哦，那不是你可爱的同桌么。”
　　“……”
　　“哦，那个转校生也在。”
　　“……”
　　“不知他们在说什么呢？”
　　“……”
　　“哦，拥抱了哎。”
　　孟尹彰突然猛地转身：“我们走。”
　　忍者愣道：“我又跟你不同路，干吗跟你一起走？”
　　孟尹彰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天空中似乎飞过一只乌鸦……）

　　事实证明我昨天的忐忑不安一点没错。
　　孟尹彰今天跟吃错药了一样，整个一哑巴加石头人，理都不理我。
　　忍者兄看看我，又看看他手中的书，再看看我，再看看书……如此反复，搞的我不敢再回过头去。
　　我这是招谁惹谁了？郁闷。
　　蒋韵偷偷把我拉到教室外，一脸严肃地跟我说：“我最近发觉他们俩都暗恋上你了，而且好像已经为了你开始彼此闹矛盾了。你可要小心点，忍者老兄性格很阴郁的说！”
　　我眼一翻，有点想晕过去的感觉。
　　“有没有搞错，你没发烧吧？”怎么会联想到那儿去？
　　“我绝对火眼金睛！”
　　“你言情小说看多了。”
　　“那你说他们今天为什么表现异常？”
　　“呃，有两个可能：一，你我多心；二，两人同时便秘。”
　　“……”
　　蒋韵用看外星人的眼光打量着我。
　　“好了好了，搞笑的啦！”都说我有时内心猥琐如大叔了嘛。
　　“我怎么可能看错……”她喃喃自语着被我劝回教室。
　　话说回来，忍者老兄阴郁？这世上还有谁比我老哥的性格更阴郁的？忍者老兄最多是只深藏不露的乌龟，而余昕简直就是手段利落性情狠辣的猎人。
　　我心虚地看看坐在最角落里的他，嗯，好像没察觉我在心里说他坏话。
　　唉，姓孟的也还在那里当石头人。
　　回到座位坐下，桌面上的数学笔记不见了。
　　我前后看看，又转头看看孟尹彰，不得已开口问道：“我数学笔记是你拿去了吗？”
　　“孟尹彰……”轻声唤道。
　　我尽量温柔地再次问道：“是不是你拿去了？我就问一声……”
　　“喂……”
　　他回头狠狠瞪我一眼，怒气万丈地重重说道：“我不知道！你烦不烦！？”
　　一愣，眼睛刹那间涌起一股酸痛，我眨一眨，说道：“……哦，我还以为是你拿的。”
　　“说了我不知道了！……徐、徐思羽？”
　　原本满溢而出的怒气突然消失，孟尹彰的神情转为惊讶——不，应该是大惊失色。
　　“你、你、你……”
　　我下意识地摸摸脸，这湿湿的是？
　　“没、没什……”我正想解释，喉咙却开始哽咽，只好一头趴到桌子上先遮遮丑再说。
　　呜，我怎么能这样就哭了呢？
　　真想捶胸顿足地大叹丢脸，无奈心里莫名的难受，没力气跳起来。恐怕我这个拼命遮掩的样子，看起来更像在呜咽。
　　“对不起，对不起，你别哭了……”
　　隐约听到孟尹彰在身边哀求的声音。
　　“咦，怎么了？别哭了，别哭了，乖……”
　　前面的叶渺渺也来安慰我了——那个，她为什么要用“乖”这个词？
　　“啊？”
　　好像是忍者奇怪地叫了一声。
　　“好了，先别哭了，别哭了……”
　　蒋韵在拍我的背。
　　不要啊，丢脸丢到家了。
　　眼泪早就干了，我埋头在交叠的双臂下，张张口，嗓子有些发干，说不出话来。
　　“都是我不好，对不起，你别哭了吧……”
　　我透过手的缝隙瞄瞄旁边，孟尹彰焦急地手足无措，在椅子上转来转去，快冒烟了。
　　“扑哧！”我一时没忍住，笑了出来。
　　“好了好了，没事了，没事了。”叶渺渺向众人昭告。
　　“真的没事？”蒋韵疑惑地问道。
　　“我没什么啦，真的没什么。”我捋捋刘海，努力装得镇定一点。
　　一再声明自己没事了以后，前后众人终于作鸟兽散。
　　我看看孟尹彰，孟尹彰也看看我，两人都觉得有些尴尬。
　　我正想咳嗽一声，打破这难耐的寂静，一个人从教室外走了进来，径直走到我面前。
　　“亲爱的，这本笔记还你~”
　　我诧异地看着冯圆抛过来的蓝色硬皮本。
　　“哦，刚才隔壁同学问我道习题，我笔记正好没记，所以……”
　　“你怎么不跟我说一声？”= =
　　“你那时在跟蒋韵说话嘛。你笔记就在桌上，我顺手就拿出去了，反正很快就还给你的。怎么了？”
　　“哦，没什么啦，没关系。”早说嘛，害我到孟尹彰那里碰钉子。
　　冯圆离开。
　　“刚才，是我忘了告诉你了……”孟尹彰小心地观察着我的脸色说道。
　　“啊，没事，没事。”我大度一笑。
　　他松了一口气，也朝我笑笑。
　　笑过之后，心里还是有点发涩。
　　昨天还有说有笑的呢，又一起合力解决了琪琪的感情问题，怎么这同志友谊这么不坚固的说？

　　我想破脑袋，想到下午活动课，仍然没想明白他为什么生气。
　　靠在双杠上，百无聊赖，我开始数篮球场里的帅哥人数。一个，两个……这也太少了吧，放宽标准，嗯，我哥算进，张兆明也算进，莫非非也算进吧，孟……算了，算了，也算一个好了。
　　切，总共不过十多人。
　　唉，好无聊啊。到底孟尹彰在为什么生气啊？为什么啊？
　　“思、思羽。”
　　“琪琪啊。”
　　林琪蕊靠过来，欲言又止。
　　“什么？”
　　“我听说，听说，你，你在和，和……”
　　“说快点，什么啊？”
　　林琪蕊深口气，然后飞快地说道：“我听说你在和孟尹彰交往，是真的吗？”
　　“啊……”那个肖翊鸣该不会是大嘴巴吧？
　　“你听谁说的？”
　　“我们班打篮球的男生说的。”原来不是肖翊鸣说的。
　　不过十有八九是他间接泄露出去的！
　　“还说问过孟尹彰，他都没否认。”
　　嗯，他没否认，他、他怎么能没否认！？
　　“开玩笑，明明是……”看着林琪蕊的脸，我突然“是”不出来了。
　　怎么办？告诉她我是偷听到她和肖翊鸣的对话从而为了帮助她，勉为其难地冒充某人的女朋友？还是告诉她其实我和孟尹彰闹着玩儿来着？
　　我犹豫不决的样子，让林琪蕊产生了很大的误解。
　　“其实尹彰人挺好的，虽然有时候有点自我为中心，但他一旦认真，肯定会对你很好。我现在才觉得过去他是把我当妹妹疼，可我却想要得更多，所以他就只能狠心地把我推开……”
　　是的，在推开你的过程中，还顺便利用了我一把。
　　现在想起来还有点生气。
　　“别管他了，随便他是好是坏呢！”
　　林琪蕊笑笑，“我一开始的感觉没有错呢，他果然是喜欢你的。”
　　“别说这个了，啊，你、你上次礼物送谁啦？”避免她再说下去，我都会觉得自己的脸要发烫了，赶紧找个话题岔开。
　　她微微一笑，看看球场中心，说：“喏，他是篮球队的队长。”
　　“哦，原来如此~”
　　“干吗发出这么不怀好意的声音？”
　　“哪有？”
　　“明明就是，不理你了！”
　　唉，她那种撒娇又可爱的口气我就是学不来啊。
　　“……你为什么喜欢他啊？”
　　“哪有为什么，你怎么总是问为什么呢？”琪琪连歪着头的时候也很可爱。
　　“你不觉得爱情这种东西很虚无飘渺吗？怎么才能知道自己抓住它了呢？我们现在这样，抓得住吗？”
　　“我、我也不知道，反正喜欢就是喜欢嘛！”
　　“我好像想太多了……”
　　“呵呵，担心这担心那的说明你没完全长大呢，MADA MADA DANE（远远不够呢）！”
　　“去你的。”
　　也许，我习惯了避重就轻的思路，在逃避着现实吧。
　　身边，琪琪一脸陶醉地看着肖翊鸣传球时的矫捷身姿。
　　别看这家伙人高马大、修眉朗目的，其实一点也看不出原来这么单纯。一听到谣言就退缩，一受到鼓舞又马上投入，现在想来，我还是有点替琪琪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