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女欲来时》片鸹

31、第三十章

　　就在他们对面的铺子里，临桐提着佰钰剑，迎面对着一个身穿绯色罗衣的女子，那女子毫不介意地在他跟前席地而坐，面前摆了一把做工精细的七弦琴，琴袋被随意地丢在了一边。
　　女子低垂着眼睑，修长的手指百般拨弄琴弦，一阵熟悉的乐音在他耳边缓缓流过，刺激着他的鼓膜，从而扩大了瞳孔，这女子竟然用古琴奏出了箜篌引的曲调。
　　震惊之余，他看到屋外的阳光打进来，琴身上有一半被镀上了金光。女子在他诧异的眼神中抬起头，额间的花印有一瞬间妖艳的美丽。

　　她双目凝视着眼前的男子，从墨黑的头发到削薄的嘴角，一切都是她想象之中的样子，袍服雪白，一尘不染，而那脸上安然的神色则是她最喜欢的。
　　女子忍不住想要伸手触碰一下那张脸，却被他反手抓住。
　　临桐深锁着眉眼，看向面前那双细长眉毛下的眼睛，嘴里缓缓吐出两个字：“长霞。”

　　眼前这个弹琴的女子竟是仙界长公主长霞，她竟然真的跟到了这里，临桐想到之前在冥府同她不欢而散的那次，胸口竟有些压抑。
　　“长霞？”仿佛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女子冷笑着抽回手，眸中闪过一丝寒冽的光芒，她说：“隔了这么久，仙界早就没有长霞了。我最后一次在冥府见你，就跟你说过，定要让你为自己错误的选择付出代价。”

　　看来，她还是没有放下。
　　临桐收回手，看向案上的古琴，不动声色道：“这么说，你果真已经找到黑石了？”
　　长霞一听黑石，突然就笑开了，如今他所关注的，仍旧只有黑石吗？
　　她不禁神色凄凉道：“呵，我现在已经不需要那东西了。”她狂妄地笑着，眼中散发出嗜血的光芒，额间的花印逐渐透出一股黑气，她一掌拍在古琴上，狠狠道：“再一步，只要最后一步，我就能让她永远的离开你。呵，我又何必要去寻找黑石那么麻烦呢？”
　　临桐看着地上四分五裂的古琴，眼中升起一股寒意：“学会控制自己的心神，不然你很容易就入魔了。”他看着她额间黑气缭绕的花印，这可不就是入魔前的征兆。

　　长霞却仿佛没听见似的，丝毫不在意地上的残骸，她说：“你有你的选择，我当然也可以有我的选择。她不过是离鸢归去前的一缕神识，却意外得到你如此的青睐，长霞怎能心服。”
　　说罢，她的眼中猛然涌起一股滔天恨意，她咬着自己的嘴唇，直到尝到一股浓重的血腥味也不肯松开：“看着吧，我定会让她回她该去的地方。”
　　临桐见她着实被迷惑了心智，眉头皱的更深了，无论如何，他也定然不会容她胡来的。
　　长霞瞧见临桐脸上细微的变化，心中泛起一阵苦涩。
　　“从你执意带她下界那天起，你就应该知道，再好的防备也会有防不胜防的时候。”
　　说罢，她缓步走向屋后的香炉，在青烟缭绕中消失了踪影。

　　曦绾从当铺走出来的时候，碰巧看见临桐也正好从对面的铺子里出来。
　　临桐低着眼或是没有看到自己，于是她便抬步朝他走了过去，走着走着像是想到了什么，默默地又将藏于袖中的白帝往里头塞了塞，可不能这么早被他发现了。
　　她走到临桐面前，拍了他的肩膀，满眼期待地等着他回头。
　　仙君回过神，低头看她，脸上的血色竟是去了一半。
　　曦绾不明白他看到自己为何脸色这般煞白，自己明明还准备了惊喜的，于是刚想开口说些什么，便听得临桐君冷声道：“你身上为何会有这么多血？”

　　血？曦绾顺着他的目光低头瞥了自己胸口一眼，鹅黄的丝缎上果真染了些嫣红的颜色，从胸口到小腹那块，更是染了一大片暗色。
　　她总算知道临桐的脸色为何如此惨白了，莫不是仙君也晕人血？于是一脸笑意地安抚道：“刚刚本仙在对面的铺子里宰了一只野兔，这些都是兔子的血，不是我的……”
　　要说红莲这家伙也真是白目，煮兔子连毛都不拔一下，这等生活方式也太过原始了吧，野兽才这么干！
　　话音未落，曦绾只觉得身子一歪，两手僵直，毫无防备地被他揽进怀里。临桐的体温源源不断地透过衣料传到她身上，曦绾只觉得自己的心脏都要跳到嗓子眼来。
　　风中传来松树的香气，临桐只是一动不动地抱着她，时间仿佛静止一般。

　　方才真的把他吓着了，他看她走过来，整个上半身全是血，以为她受了什么严重的伤。
　　他闭着眼睛平静了一下气息，而后轻轻放开她。曦绾被他的举动搞得七荤八素，漆黑的眼眸里倒映出他那张甚是认真的脸。
　　“小绾，你还记得我们刚来的时候，本君答应过你什么吗？”

　　曦绾绝对是过于诧异他今天的反应，觉得自从来了丰陵之后，仙君的神经倒有些过于紧张了。于是更加认真地回看他道：“仙君允诺的事我当然记得，你说会带本仙去看穆壑六百年一次的星降，吃好多好多的葛藟果子。”
　　临桐听罢，脸上严肃的神情也跟着缓和了几分，不由伸手敲了一下她的额头，沉声道：“吃喝玩乐的事你倒是上心得很。”
　　话是这么说，下一秒又随手掏出三枚果子给她，用一种谈判的语气同她道：“本君答应过的事一定会办到，不过，你要答应，在找到黑石以前，好好待在本君身边，不要乱跑。”
　　“唔，知道了。”虽然不知道临桐君今天抽的什么疯，一口气这么大方给了三个葛藟子。不过她还是厚着脸皮接过来，生怕仙君反悔，转眼就塞进嘴里，酸甜的感觉让她着实眯了眯眼。

　　临桐看着她夸张的吃相，脸上总算有了些笑意。他说，靡不有初，鲜克有终。
　　小绾，大多数人都能拥有一个好的开始，却很少有人能够走到最后。而我，希望能够给你一个美好的结局。

　　曦绾虽然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劳什子的话，倒也总归得了些甜头，于是鬼鬼祟祟地从怀里掏出那枚玉石，伸到临桐眼前晃了晃，颇为神气道：“刚才本仙去那当铺打听黑石的消息，碰巧得了这么个东西，就送给你吧。”
　　临桐看着她手上的玉石，出声道：“这是何物？”
　　“哦，说是拿来辟邪用的。”曦绾当然不会把实际意义说与他听。
　　临桐将那玩意儿接过来，放在手里翻了个面，丝毫没有感受到那玉石有何灵气，于是与她道：“你我都不是凡人，怎还会相信这些个说辞？”
　　“……”，曦绾有些恼了，这家伙也忒不解风情了，正赌气打算夺过玉石，却猛然瞧见仙君已将那石头用银丝绑了，拴在自己携带的佰钰剑上。
　　曦绾心里着实是开心的。

　　这时，屋里头传来玉石摔落在地上的声音，一双鬼魅般的眼睛迅速闪过，消失在他们身后的架子旁边。
　　碰巧，当铺的主人从里头咬着梨子出来，只觉得眼前一阵黑影闪过，嘴里的梨子咕噜噜滚落在地，滚到了曦绾的脚边。
　　他眼神充满惊恐地对着门口的俩人道：“魔……魔君九倾！”
　　魔君？曦绾还没反应过来，一道白影闪过，身边瞬间没了仙君的身影。
　　方才他居然从那双乌瞳里感觉到了黑石的气息，想必黑石定在附近，于是没等店家说完便追了出去。

　　曲歌一路上没看见两人的踪影，于是在原地的酒馆换了一壶酒，都说这里的桃花酒滋味清甜，不知道比上花神府的花酿哪个更美味些呢。
　　曲歌一脸坦然地坐在路边的摊子上，百无聊赖地看着旁边几个顽童玩泥巴，只是一转身的功夫，发现眼前掠过一道黑影，速度极快地就朝一旁的林子里疾驰而去，而街边的人似乎都没看到似的，只顾着自己做生意。

　　“看来魔界的人已经蠢蠢欲动了。”曲歌看着那飞速而去的背影独自喃喃。
　　继而一道白光闪过，他好歹模糊地看到临桐仙君那张严谨的脸，于是急的酒也不要了，瞬间跟了上去，在后面喊道：“喂！等等小爷！”
　　曲歌一路跟在他们后头，追得上气不接下气，无奈二人的速度着实太快，风也似的就不见了踪影。眼见着背影都要跟丢的时候，曲歌总算是放弃了，他一手撑着旁边粗壮的树干，一边没命地喘气道：“跑，跑什么跑啊，跑死小爷了！”

　　而就在离他百米开外的地方，一只羽翼颇丰，瞳孔赤红的黑蝙蝠停在了高高的枝桠上，一身油亮的皮毛在光照下乌黑发亮。
　　曲歌喘着粗气一抬头，便看到一圈紫光在他周围散开，整棵树的树叶像被烧焦了似的萎靡下去。
　　曲歌就这么眼呆呆地看着它幻化了人形，一袭黑袍落地，唇色暗紫，他甚是惬意地转了转脑袋，眼神犀利地扫向正前方。
　　曲歌看着那鹰钩似的鼻尖，脑海里一阵翻腾，瞬间便将他认了出来，他老远冲他叫道：“魔渡使，离恨天！”
　　虽然面对着的是魔界渡使，曲歌却一点也不怯场，只是纳闷，刚刚他明明是跟着仙君才追过来的，这会子怎么不见了。
　　偌大的林子里只有对面意气风发的黑蝙蝠，从高处俯视着他，语调轻狂。
　　“哟，老小子，你还记得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