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女欲来时》片鸹

30、第二十九章

　　丰陵是极为富庶之地，此地当铺业横生，子民大都喜配玉石，无论男女老少皆在腰间挂一个玉坠子，甚是好看。
　　曦绾刚一踏上丰陵的地界便已明白，姒恒为何塞给她这些个玉石，敢情这地方没个玉还真是走不出去了。
　　曲歌被一塑糖画的吸引了去，黄灿灿的糖丝在糖贩手里翻飞成万般花样。
　　临桐先去打听黑石的踪迹，曦绾见曲歌没走太远便也就随他去。这里毕竟临近魔域，凡事还是得慎重些的好。

　　光是这么想着，一回头却猛地瞥见一抹还算熟悉的身影，墨青色的长衫瞬间闪身，进了一家当铺里。曦绾惊疑，又是他？
　　抬头看了看当铺门口挂着的那面幡旗，丰陵轩三个字写得很是气派。

　　曦绾在门口踌躇了一阵，还是决定进去瞧一瞧。
　　里头约摸十几排暗红色的实木架子，上头玉石铺陈，玉麒麟、玉貔貅、玉白菜……每块玉石下面都非常讲究地用锦帕垫着，怕是磨损了去。

　　屋子中间置了张方形桌子，摆着一把铁算子，笔架上还挂着三支狼毫，一本青面帐薄随意地摊在案头。
　　曦绾四下里瞧了瞧，并没有发现人影。
　　奇了怪了，刚刚明明看见他走进来了，怎么会没人呢，她纳闷地转身打算朝外头走。
　　这时，木架子后头突然晃出一个健硕的身影，微微挡在她前面，熟稔的语气里还是透露着冰冷之意，只是相较于八寒地狱初见时，倒是柔和得多了，他一双剑眉稍稍扬起，赤红的眼瞳越发妖异，他说：“曦绾姑娘，刚刚可是在找我？”

　　曦绾被整个笼罩在阴影里，不由自主地眯了眯眼，待看清他面容之后，抚着胸口定定道：“果然是你，红莲君。今日这打扮书生气颇浓啊，不错不错。”

　　书生气？他低头看了看今日这番装束，墨青色的长衫里搭纯白内衬，果然带了点书生气。他也不加以反驳，怎样都好吧。

　　虽然在红莲眼中，他们还是喊打喊杀的死对头，但经过荡魂谷那次，他对这姑娘似乎放纵得多了，这一点是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

　　“上回在南海的事我都知道了，你就是故意去引诱西海那骄横女，其实就是想告诉我们她并非真心想要嫁去南海的，是吗？”对面的女子说得一脸真诚，红莲被她歪曲事实的功力所折服，他怎么会告诉她，那日在南海看似轻薄龙公主，实则是为了她身体里的金丹。
　　本是不能启齿的事，却被她这么一番圆，倒也给他得了一个好借口。

　　他看着她，狭长的丹凤眼促狭地一勾：“曦绾姑娘真是冰雪聪明，在下原以为就这么被误会了呢。”
　　曦绾稍稍欠开一点身子，一脸豪气地朝他对视道：“本仙自是出了名的聪慧，从来不会冤枉好人。红莲公子既然帮了本仙，本仙日后有机会定会报答于你的。”

　　红莲双手交叠于背后，头颅微扬：“姑娘一直以本仙自居，看来定是来自天界了？”
　　哎呀，曦绾暗叫不好，都怪自己一时嘴快，说漏了嘴。临桐君说过，来了丰陵的地界便要大隐隐于市，切不可随便道明自己的身份。
　　不过还好，这红莲公子也不是什么坏人，再说之前冥府第一次遇见的时候，他就该猜到自己不是普通人了，现在不过是把窗户纸捅得更破一些。

　　于是曦绾假作镇定地绕过阴影，缓步走过他面前的实木架子，眼神流转道：“既然身份都已亮明，公子可否也让本仙探探家底，以示公允啊？”
　　“在下可没什么惊人的身世可供姑娘调侃的。”红莲从门槛边上走过，神情淡然地凝视着她脸颊上的光晕。“吾辈祖上是修道世家，我自小耳濡目染，跟家父学了些道术罢了。”他是这么解释自己的。

　　曦绾显然不信，一手掂起案上的一块玉麒麟，冲他道：“是什么高明的道法能让你下到冥府的地狱里头去？”
　　“实不相瞒，我祖上炼有一种还魂丹，置之死地而后生，姑娘一定没听说过吧。”红莲说着，竟然真的从怀中掏出一粒拇指大小的金色药丸，放在曦绾面前晃了一晃。
　　曦绾确实不知道世间还有这等灵丹。往日在天界，从太上老君那里偷得最多的便是那紫金丸，小小的一粒，滋补气血之良品，最主要的是嚼起来还有淡淡的甜味，用完后口齿留香。
　　为了不被红莲嘲笑，曦绾便愣是装出一副“原来是还魂丹啊”的了然表情，不依不饶地追问一句：“就算你服用了还魂丹，能自由出入冥府，可是你一个修道的公子去那阴晦之地做什么？还有，为何你每次出现都好像受了很严重的伤？是谁打得你？”

　　红莲在听她说话的这段时间里，一直默默地转着自己手中的玉球，等她冗自问完，才自嘲地笑笑：“往日我的法术还不稳定，三界之中，总有人忌惮你的存在，想要杀之而后快，不过现如今我已经圆满了，说不定以后还能多多关照着姑娘些。”

　　曦绾听罢，不屑地挥了挥袖子。自己虽是仙界一名三流散仙，到底还是个仙来着，何时需要一个凡人关照了。
　　“对了，红莲公子，你可曾听说过丰陵有黑石出没啊？”曦绾这时候倒是没忘记此行的任务，红莲像是对丰陵很熟的样子，问问他说不定还真能问出些眉目来，到时候临桐君定然对她刮目相看呐。
　　“黑石？”红莲手下停了几秒，眼神中浮现出一抹别样的神情，“黑石我不知道，但我知道这铺子里有一样东西是大多数人都渴求已久的。”
　　哦？那又是什么玩物？
　　看着曦绾一脸好奇的样子，他好心同她解释起来：“我们现在站着的是整个丰陵最大的玉石铺，想必你一路过来也已经看到了，丰陵是以当铺业发家的。”
　　“唔。”这个曦绾倒是深信不疑，方才走过来的时候，看的十家铺子里，最起码有六家都是当铺。

　　红莲见她低眉沉思的样子，却是话锋一转，长长的睫毛在他的脸上落下剪影。
　　“姑娘可会跳舞啊？”
　　曦绾不知道他突然问起这个干什么，没多想便老实道：“……未曾学过。”她在天宫里整天忙着八卦寻觅美食，哪有时间学习这个。
　　“那就可惜了。”红莲脸上流露出惋惜之色，看得曦绾一阵肉紧，仿佛不会跳舞倒成了一件弥天大错一般。
　　她放下手里的貔貅，幽幽道：“可惜什么？”

　　红莲这才说明了白帝的传言，他指着门外的幡子说：“这当铺的主人酷爱歌舞，他手头有一枚玉石，唤作白帝，坊间流传说把它带在身边，可以消灾辟邪不说，更能让两个相爱之人如胶似漆，幸福百年。”
　　他说这番话的时候，曦绾脑子里自然而然浮现出临桐那张不苟言笑的嘴脸。听说这比月老的红绳还要灵验的时候，曦绾早已把黑石丢到一边去了，一个劲地追问：“如何能得到那枚玉石？”

　　“都说当铺的主人酷爱歌舞，你若能舞动他的芳心，白帝便送你就是。只可惜姑娘未曾学过舞技，在下也就爱莫能助了。”红莲朝她欠了欠身子，仿佛真的无能为力一般。
　　“这样吧，我拿这个同他买就是了。”曦绾突然间灵光一闪，从腰间拿出先前在南海私藏的夜明珠。
　　“再不然，这个也行。”见他不说话，曦绾又从另一边掏出一锭金光闪闪的黄金，乾阳的人都用它来兑换东西，也不知道在这里行不行得通。
　　“姑娘可真是天真，此当铺真金无用。”红莲甚是不给面子地笑了，一双斜飞入鬓的丹凤眼直勾勾地看着她：“看来今日姑娘是拿不走白帝了，那么姑娘之前可是说过，要报答在下来着？”

　　从前在司乐台的时候，间或去院子里赏月，曲歌便会同她讲一些个匪夷所思的旧事以供她遣怀。有一回讲的是狐狸精，狐狸天生媚态惑人，一个眼神便足以叫人不知所谓。曦绾起先还曾唏嘘不已，觉得这不大实在。如今与他这两相对照下，曦绾恍然一番，差不多说的就是他现在这番神情。
　　曦绾虽然现在满脑子想的还是白帝，却也暗暗地伸手拢了拢衣襟。这个小动作许是被他看在眼里，不禁调笑道：“姑娘放心，在下还不至于让你以身相许。”

　　“以前我父亲教育我，凡事要在稳赢的状态下才是你应该考虑的，不过那日你为我割煮兔汤，我就觉得，哪怕输得彻底，我也要试这一回。”
　　曦绾眼睁睁地看着红莲的视线兀自飘远，不由得嗓音干涩地打断他的联想：“所以……你到底想要表达什么？”
　　红莲转过身，冲她百媚千娇地笑了：“我教姑娘跳舞，事成之后姑娘只需教会我如何烹煮你那日的兔肉汤，如何？”

　　于是之后曦绾花了两个时辰同他学了舞艺，为了那块被祝福的白帝，曦绾也是蛮拼了。不知是他教得好还是自己天分高，曦绾倒是觉得这舞艺也并不是那么难学的，几支舞步已经被她耍的相当行云流水了。
　　最后红莲甚是满意地看着她水蛇般的身段，轻笑着赞美道：“风回共做婆娑舞，天巧能开顷刻花。曦绾姑娘，你是真的不会跳舞吗？”

　　曦绾终于得偿所愿拿到了传说中的白帝，鹅蛋般大小，摸上去有绸缎般丝滑的触感，虽未打听到黑石的下落，拿到这个也是好的。
　　“姑娘可别忘了，说要教与在下的兔肉汤……”红莲见她眉目染喜，生怕她一高兴把同他的正事给忘了，于是出声提醒道。
　　曦绾安抚似的朝他使了个眼色，先将手里的玉石收收好，随后同他道：“这方法再简单不过，只需要烧开了水，大火慢炖就好了。”

　　红莲听罢，不由联想起自己那日在一堆篝火边上倒腾铁锅，用的就是这个方法，成品却完全不同当日喝到的那般。
　　据红莲自己认真回忆了一番，“当时只觉得那汤中纤维甚多，口感粗粝，多喝便感觉到有残余渣滓汇聚齿间，上下而不得……”
　　曦绾听他这一番描述，只觉得自己嘴角抽了两抽，嗓子略干哑道：“你拔毛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