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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棋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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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白尘打了个喷嚏。
宣帝立即将披风披在了他身上。
两人倚靠在朱色栏杆上,共看夜空悠远。
此刻秋夜天朗气清,星辰疏朗遥远,点缀蓝紫色天幕之上,美不胜收。
“这天气一日冷过一日。”陆白尘笑着道。他脸上的伤疤还未完全好,此刻一笑,扯动了伤口,疼得他一抽气,“还没入冬呢。这边一旦入冬了可冷的要命。也不知……南边那儿冷不冷。”
宣帝半拥着他,柔声道:“没有这边冷。那边即使寒冬,也是柔和的。”
陆白尘抬眼看他:“你以前常说带我去看南国,也不知何时成行。”
宣帝笑起来,显得很高兴:“你想去,我们随时可以去。”
陆白尘叹息一声:“可惜路途遥遥……车马颠簸,想想就很愁人。”
宣帝抚着他的发:“用最好的车銮,铺上几十层最好的锦缎,必然绵软如云,也不会觉得颠簸。”
“因你是天子,才觉得舒服方便,若是南北行商的百姓,可不是要颠簸死?”
宣帝问他:“白尘,你想如何?”
陆白尘将手搭在栏杆上,指间敲了敲,一副高瞻远瞩运筹帷幄的样子:“不若将长水、鄂子江、罗刹河三条水系打通,用运河贯穿南北,既利交通,又便行商,千秋万代,受益无穷。”
宣帝轻声叹道:“如此甚好。”
他话虽这样说,眉眼神色却淡淡,不置可否的模样,“只是近年却不行,怕要往后拖了。”
陆白尘接着兴致勃勃地道:“我知道你在愁什么。听闻河间受灾,灾民无处安置,甚至已有小股流民滋事。与其让他们坐等救济,不如将灾民调去开通运河,按月给其工钱。既解决流民,又解决劳力问题,简直一举两得。”
宣帝闻言不由点头:“你说的确实是个好法子。”
陆白尘又拍手道:“天下初定不久,百姓不愿受分离之苦也是正常。再不济可以派军队去。反正契骨已灭,内外安定,这么百余万人养着也是闲的,调去一部分挖河,不能更好。”
宣帝点头:“好,明日早朝朕便与群臣商议此事。”
陆白尘道:“倒不用那么急,明日你现先找几个听话的来通通气,再过两日就可以和某些不听话的硬骨头好好磕一下,营造出众望所归的样子。”
宣帝闻言不由笑出声,胸膛微微鼓动,贴在陆白尘背脊上:“你总是这么聪明。”
不过这夸奖听在陆白尘耳里,又变了味道,变得阴阳怪气,余味无穷。
陆白尘没滋没味地咀嚼了一下,便转开话题:“皇后的产期临近,你说……会是个皇子,还是公主?”
宣帝侧首吻了吻他的眼角,允诺道:“应当是个小太子。”
陆白尘想了想,笑道:“若是个公主,明溪该气得跳脚了。”
宣帝也想了一下,似乎那跳脚的画面在脑海中跃然而上,忍不住在他耳边低声地笑:“不会是公主,太医们会诊过,都说是男脉。”
宣帝说到这里,柔声道:“你帮我想想,这男孩儿取个什么名字好?”
“皇后早就想好了吧,怎么轮得上我来烦忧。”
宣帝侧着头看着他,温柔道:“你尽管烦忧,我总觉得,这孩子生下来,定然像你。”
陆白尘哑然失笑。
像我?生儿随舅吗?
此刻夜已深了,两人拥在一起,看着甚是缠绵。
宣帝心底缱绻爱恋,一点没有想要回去睡觉的欲望,只拥着他,从高高玉阶栏杆之上,看着宫殿影魅重重,灯火碎碎攘攘。
忽然间有匆匆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有侍从匆匆新来,一下猛地跪倒在地。
“陛下,臣有要事要禀。”
宣帝将眼神虚虚落在他身上,不悦道:“说吧。”
那侍从抬起头来,看了看陆白尘,不知该不该说。
宣帝皱了眉。
陆白尘很有眼力见,立刻说道:“风大夜深,真是有点冻人。我先去寝宫里等着陛下。”
说完便抽身离开。
宣帝并没有阻他。
陆白尘离开前瞟了一眼那匆匆而来的侍卫。
玄色衣冠,配以暗纹饕餮,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了。
那是影卫的服饰。
陆白尘心中笑了笑,大致猜了猜,应该是霍清让终于跑了。
想来是喜事,当浮一大白。
陆白尘回到寝宫,等了许久,也不见肇赐回来。
他在书桌上随手翻着,便刚好翻到一本书。那本书摩挲得很旧了,又被精心护着,纸张平整,角角落落之处却又有磨损的痕迹,大概是日夜摩挲翻阅造成的。
“炀帝起居录……”陆白尘轻轻念了出来。
自己少时,颇是轻狂,自觉聪明无匹,最爱起居舍人跟在身侧,记下他桩桩件件的琐碎事。大事小事都透着自己的聪明和倜傥。
便是风流韵事,也爱记在里头。
陆白尘随手一翻,看那墨字黄纸倏忽而过,如往事过眼如云烟。
陆白尘想着,闭上眼,手指轻轻搭在泛黄的书页上。
一棋一子,慢慢就位。
还差一点时间。
陆白尘忽然又想到,明溪万一生的是女儿,反水怎么办……
呸呸。怎么可能是女儿。
就等着他这个长着八百个心眼的妹妹卸货了。
陆白尘长长伸了下懒腰。
腰酸背痛,颇为惫懒。
他又紧接着胡思乱想,还生什么儿子,还不如他那妹子直接登基,做个女帝,估计比历代九成帝王都要做得好。
他想象着他那野心勃勃心机深沉的妹子登上帝位,满朝文武特别是肇赐,不知是何等表情,忍不住嘿嘿笑出声。
“在笑什么?”宣帝终于披着夜色回来,见陆白尘在那里瞎乐,忍不住缓了缓原来冷肃的表情,柔声问。
陆白尘将手中那本起居录往前一推:“想起了过去一些事情。”
他说着,挑眉看向宣帝,戏谑道:“梅花当逊卿三分。”
宣帝走过来,俯身将坐在椅上的陆白尘半揽住:“其实那时候……我心里却觉得,你对我笑着说这句话时,满园梅色早就失却颜色……”
陆白尘半抬起头,笑问:“那你还甩我一个巴掌?”
宣帝手捧住他的脸,细细地看着他的眉眼,落下的还没脱痂的疤痕,轻声道:“我怎么舍得。我那时候怎么舍得……”
他说着,便俯下身吻住他。
两人在椅上缠绵起来。
夜风从殿门口鱼贯而入,吹得桌上泛黄的书页翻跃不止,喋喋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