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醉疯魔》琴瑟如寐

70、顺藤摸瓜

　　陆白尘终于讨了个宣帝的口谕，得以出宫。
　　家里的老父老早便在门口等他，见他从马上上下来，匆匆上前。
　　陆白尘笑嘻嘻地唤道：“父亲！”
　　陆熙章看着他的那张脸，心疼得不得了：“诶呦，你看看你的脸，你看看！成什么样子了！”
　　“父亲，我们进去再说。”陆白尘拉着陆熙章，走进大门。
　　他有些时日没有回家了，回到家一花一物似乎熟悉，又似乎颇为陌生。
　　陆熙章遣退所有仆从，拉着陆白尘的手，来到了客厅中，忧心忡忡道：“你可知……霍请让逃走了。”
　　陆白尘觉得腹中饥饿，便随手拿起桌上的点心，塞到口中：“正适我意。原本已陷入死局，他一逃，刚好破了这局，有个活口。”
　　陆熙章花白的胡子抖了一下：“此话怎讲？”
　　陆白尘觉得这点心颇有点噎人，于是又拿起一碗茶水，咕噜咕噜地灌下去。茶水有点凉，带点甘甜，味道尚可。他毫不在意地说道：“肇赐防着我们。”
　　陆熙章皱眉，心情沉重：“你不是设计……将那假名单也拿给他了么……自然会防着我们。”
　　陆熙章还记得那份将自己写在头一个的名单。
　　陆白尘道：“他防着我们，就不会杀霍请让，无论我怎么激他……所以，预先取之，必先予之。”
　　陆熙章仍旧是忧心忡忡。
　　“父亲，那让你将我房中的蓑帽放到屋外晒晒太阳，你可晒了？”
　　陆熙章显得心事更重了：“晒了……”
　　陆白尘拍了下手，很高兴的模样：“我和一个朋友，做了个约定。但凡那顶蓑帽放在外头，他就会在子夜寻我。”
　　陆熙章看着他，眼神逡巡不定，显得犹疑又苍老：“你的……朋友？”
　　陆白尘拍拍他的肩膀，近乎亲昵的撒娇：“父亲，他是慕淮的人，可靠的紧，您不要忧心。”
　　陆熙章骤然长叹了口气：“白尘啊……”
　　陆白尘微微俯下头，看着他。
　　老人已经有些佝偻了，或许曾经也伟岸强壮过，但是现在，需要陆白尘微微低头，才能与他进行正视。
　　“前几日，我去宫里看你，看到你那副模样，毫无生气地躺在床上……我这心里头呀，心里头呀……难受啊！”陆熙章说到这里，眼中泛出泪水来，“儿啊！我在想，实在太难的话，就算了吧……我只希望，只希望……你能活下去。”他说到这里，便开始哽咽了，话语难以为继，顿了很久，才继续艰难续道，“你就替白尘……好好活下去……我年纪大了，本无所求，无所求……原先也并不指望你能想起来，想起过去。我看肇赐现在，也不会害你性命。不如——”
　　“不。”陆白尘拒绝，声音果断。“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说着，又笑起来，指着自己的脸，“现在放弃，我这张漂亮的脸，不是白毁了么？”
　　陆熙章站在那里，身子仿佛更加佝偻了。
　　“父亲，萧明溪马上就要诞子了，等她诞下皇子，江山后继有人，只不过龙椅上换个皇帝，江山不会乱，百姓也不会受苦。”陆白尘说着，声音仿佛快活起来，“我们马上就要做个了断了，父亲。您不要担心，霍请让纵使武功再高超，但他也伤不了我半分，还得被我拿捏在手中——父亲，您不要不信，待到晚上，我们好好听听好戏。”
　　陆熙章缓慢地点了点头，似乎是被他说服了：“那我们……我们先用膳，看你饿成这个样子。”
　　“好的，父亲。”
　　陆熙章又抬头看了看他，老眼中依旧有着泪，显得眼睛混沌苍老，疲惫不堪：“你要答应我，以后不许再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你这条命——这条命——”
　　“我知道，父亲。”陆白尘搂住他，低声说，“我这条命是陆家的，自然会听父亲的话，好好护着它。”
　　陆熙章抖着嘴唇：“好……你可应允了老夫，若是背诺，就别怪老夫不客气。”
　　陆白尘嬉笑道：“自然，自然！”
　　说着，变向门口大声道：“来，上菜，本少爷饿了！”
　　这一顿饭吃得很久。
　　吃完了，父子俩又去看望了陆老夫人。
　　陆老夫人跪在佛堂里，正在轻声诵着经文，也没理他们父子俩。
　　两人在佛堂里杵了会儿，就回了书房。
　　此时天已经暗了，仆从在书房中点起了蜡烛。
　　陆老爷子正在提笔写奏章。边写边叹，说起河间的灾民，连连感叹：“你说好好的秋天，怎么会发大水，这天下风平雨顺，新朝建立后，还没有大灾发生过。”
　　陆白尘随手翻阅着书架上得书：“父亲你在写什么奏折，开仓赈粮么？”
　　“可不是……除了这个，也无甚可以写的。”
　　陆白尘翻到了一本炀帝起居注。是当初宣帝亲自为他手抄的一本。
　　陆白尘翻开它，却见白字黑字，字字隽秀，金笔银钩，漂亮非常。
　　他很缠绵地摩挲着那些字，嘴上很利落地道：“水脉不通，固堤不牢，秋水一来，自然会水灾。况且……”他顿了顿，“这几年风调雨顺是上天赐福，这家国弊病，并未完全解除。”
　　陆熙章正在写奏章的笔一滞。
　　“世家大族，盘根错节，为了私利大量屯粮。富者连陌千里，贫者无立锥之地，自然会有流民了。”
　　陆熙章低声道：“陛下近几月着手改革，已经派人去重新丈田测量，清算人口，想必这波结束，会有很大改观。”
　　“还有赋税，等到废除人头税，以土地多少、收成几何来税收，贫民的日子会更好过一点。”陆白尘一边翻了手中书页，一边淡淡道。
　　陆熙章叹了口气：“难呐……口中肥食，哪这么容易吐出来。便是我陆家，兴荣百余年，土地颇多，若以土地收税……为这每年多交出去的税负，你爹爹我也是颇为肉疼的。”
　　陆白尘轻笑：“所以嘛……军队是用来干嘛的，便是吓唬世家听话用的。所以之前肇赐重用兵部尚书董玉霖掌管改革事宜，一是信任他，二是吓唬他人。”
　　陆熙章被他说的一时无言，半晌才道：“说的……颇为有理。”
　　陆白尘忽然放下手中书籍，侧耳听了半晌，道：“来了。”
　　陆熙章也紧张起来：“谁？”
　　一个虬髯大汉十分灵活地从窗中跃了进来，无声无息地落在地上，对着两人抱拳行李：“在下——苏文武。”
　　陆白尘眼中明亮，简直熠熠生辉了：“查到了吗？”
　　苏文武关上窗户，道：“我跟着陆大白，来到一个不起眼的院子，那院子虽不起眼，里头竟也有一二高手，亏得我——”
　　陆白尘眼睛俞发亮：“说重点。”
　　苏文武咳嗽了一声：“我顺藤摸瓜，摸到了兵部尚书那里。”
　　“你是说——兵部尚书，董玉霖？”
　　“确是！”
　　陆白尘哈地笑了一声。
　　真是……万万没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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