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葵》十六木

10、暗杀

　　我从疼痛中醒来，又在疼痛中昏沉过去，反复着沉沦着。朦胧中，感觉到臂弯撕裂的痛楚充斥着全心，这疼痛仿佛让我的灵魂都无所遁形，我忍耐着上下牙齿咯咯打响。无边无际的疼痛，整个世界都是昏暗的，我发出自己都不知道该如何形容的呜咽声。唯一能感觉到的是一只温暖粗糙的大手用力的攥着我的手，是谁？天初铘么，我支撑着张开眼睛，却仍是迷蒙一片，我什么都看不清楚，只知道几个人影来回交错着，我听见天初铘在急切的叫我，“阿任，你醒醒，千万别睡，你醒来！”我又听见一个苍老颤抖的声音，“王上，血止不住！止不住！”“我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如果她有什么闪失，你们今日谁都甭想离开纤璺殿！”天初铘的声音透着刺骨的寒意。恍惚间，一丝冰凉的清香的东西软软的敷在了我的臂膀上，麻麻的凉凉的，疼痛似减缓。一种从灵魂深处透出的疲惫，流淌在四肢百骸间，一会是冰冷一会又是滚烫，只想好好的谁一觉。我陷入了深深的黑暗之中…….

　　这一睡不知过了多久，偶然清醒过来倒似一切仍在梦中，只是模糊间感觉天初铘一直陪在身边，我始终能感觉得到他手掌的温度。丝丝落落的疼仍在继续着，我试着动了动，“咝！”我低呼一声，握着我的手一紧，瞬间，一股熟悉的气息已扑到跟前。我强挣着张开眼睛，先是白蒙蒙的一片，耳边传来天初铘试探的声音，“阿任，你是.....醒了么？”我努力睁着眼，眼前终于不那么模糊了，慢慢看清了眼前的人影。

　　我咧咧嘴，耳边立时传来天初铘小心翼翼不确定的声音：“阿任？”我又渴又饿又痛，好象每呼吸一下都是那么的艰难，坚持着我哼了一声，并轻轻动了动手指。

　　天初铘快步走出去对谁吩咐：“快去叫郡主过来！王妃醒了。”接着，耳边传来一阵似真似幻的钗环叮当声，和急促的脚步声，一抹清幽的香味扑鼻。天初铘轻轻扣住我的手，然后有一只软若无骨的小手搭在了我的脉上，又摸摸我的额头，合上我的双眼。清脆的声音响起：“小嫂嫂可是无大碍啦！哥哥放心吧！赶紧喂她点水儿，这嘴唇都干裂了。”我嘴上心上都正火烧火燎的。听到谁端着碗走近前，那婉转的声音再次响起：“呦！锦绣姨，可不能这么喂，一用力伤口可又挣开了，你…你去拿绢子浸着水一点点儿的让她吸了。你…你去把床幔子支开些，闷的这样严实，透不得气来。还有你，快去把那香撤了，让王妃振振精神，吃些东西。”

　　我吸着点点冰凉的水，感觉力气又回了几分，于是再次睁开眼睛，这下可又有些清晰了，初铘拧眉的脸影影绰绰的出现在我的面前，我冲点点头，不妨牵动了伤口又哎呦一声。

　　天初铘似松口气说：“这次可是真醒了。”

　　我慢慢的慢慢的哼了声“饿。”

　　“扑哧”一声笑。我探询的侧头，床前站着个宫装少女，瓜子脸，杏核眼，灵动中带有几分柔媚，她一边笑着嘱咐锦绣该吃什么能吃什么，一边转过头冲我说：“小嫂嫂，不认识我啦？你这一病，我特特的从云水关赶了回来呢！胳膊肯定还有些疼，你不要多说话，呼吸也尽量放平缓些，否则伤口极容易挣开的，到时候我可不管了！”她说话脆蹦蹦的而且极快，我听的晕头转向的，她是天初铘唯一的妹妹菁郡主，师从药公子王文修，如今已嫁入华家。之前也养在宫廷，莫纤任与她是真正的姑表姐妹，后来因莫纤任针对初铘，俩姐妹便渐渐疏离。

　　“好了，哥哥，我先去休息休息了，这一路亡命一样赶了来一直都没好好睡睡呢，记着只能喂她米汤啊！别总灌参汤，可别以为贵的就好的。”说话间，脚步声已渐渐远去。初铘没有答应她，只从锦娘手里接过米汤，拿小勺盛了，探在嘴边尝尝又吹了吹才送到我的嘴边，我闻到熟悉的浓浓的香气，忍不住探起了头，一下抻动了伤口，痛的眼泪差点没落下来。锦娘忙冲上前来，神色憔悴，哑着嗓子道，“王爷，您陪了几日了，去休息休息吧，这有奴婢们就行了。”

　　“锦娘你们都下去吧！”天初铘淡淡的吩咐了声。锦绣愣了下，不放心的望了望我，终究没说什么和丫头们轻声的退了下去，关好了房门。

　　天初铘吹着手里的汤米，默默的望着我，我却只顾着他手里的米汤，他慢慢的一勺一勺喂我，我吃的极慢，每吞咽一下伤口都要更痛那么几分。喝了有小半碗，天初铘把碗放到了一边，缓声说“不能吃太多，对肠胃不好。”我点点头，却有些贪婪的舔着嘴角。

　　他轻轻握着我的手，坐在床边，若有所思、欲言又止，我看着他，布满红丝的眼，脸色也是灰蒙蒙的，估计这些日子也累坏了。心中便有些异样。、

　　我舔舔嘴唇问他：“我昏了多久？”

　　他没回答，好一会儿才涩然开口：“为什么替我挡那一箭？”我顿时恍然，原来是这个原故。这可真真天大的误会！我倾身推茶盏，委实未料到杀手还有着后招，发了箭，恰恰招呼到我身上。这样想来，乘了他如此的温情，便有些愧疚，略略侧了头。他却敛了倦怠神色，冷了声气：“一箭倒还好，没伤到要害，关键是装了金石，药量若再大些，你这…….你这胳膊就废了！绕是这样，筋脉也受了损伤！今后，怕是不能再舞刀弄剑了……”他低声说着，拳头攥的紧紧的，关节处泛着青白。我暗道，这便是因祸得福了，再不会有谁让我去练剑强身了。

　　箭上居然能装火药，我听了多少有些后怕，下意识的侧头看向左臂，伤口处白布包扎的密不透风，隐隐传来药膏的苦涩味道。左胳膊被缠绑在腰上，上半身未及寸缕，留意到这一点我不由尴尬起来，这么长时间，不会一直如此吧。我红着脸悄悄打量天初铘的神色，他正给我掖着背角，手指若有若无的滑过我裸露的肌肤，许是见我一脸潮红，连忙摸摸我的脸庞，奇道“又热起来了？”

　　我忙强笑道，“不热不热一点不热！就是这肩膀疼的我一抽一抽的！还有，且不管从前如何，这一朝你确确欠了我一命！”

　　他神色一松，嘴角扯出一抹笑来，“好，我这条命便是你的了，今后随你折腾。”

　　我的心没来由的跳了跳，怕是自己再听不得男人的好话，下意识的挣了挣他握着的那只手，干涩笑道：“也没那么严重，往后，你且记得今日的话便是。”

　　他的笑容坦然，却难得郑重点了点头，轻声问：“可还疼的厉害？”

　　我今日不知怎的，估计昏的久了，脱口而出的居然是“要么咱俩换换试试？”

　　他摸摸□□笔直的鼻子笑了：“我倒真想与你换换。你昏睡了三天了，府里宫里的大夫都说不行了，创口太大血又止不住，加上自来根基就弱，要不是菁儿赶回来…….”天初铘默了一默，粗糙且温热的手抚上我的脸，才又开口“阿任，我不管我在你心里算什么，都请你，请你站在我身后。”我的心又跳了跳，压了压情绪，暗暗告诫自己，这男人是见我救了他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了。

　　天初铘对我这么温柔的表了一番白，气氛便有些走样，我俩便都默默对着。尴尬了片刻，我突然想起一件紧要的事情来，咬着牙问：“那丫头可逮到了！”初铘会意：“恩，压在王府后苑的水牢里，这些日子光忙着你这里，我命他们只关押着，未曾审问。”一想起这件事情来，我按下了刚刚溢漫着的所有的温情，淡淡说道：“把她留给我，不需要审问什么了。”见天初铘拧着眉将我看了一看，便耐下心来解释“古往今来，但凡这种深入内院行刺的杀手便都算上死士了，你敲出她满口牙来怕是也敲不出半个有用的字来，便是真敲出什么来，你看你这前殿十几院错综复杂的关系，也保不齐是个嫁祸而已，若真错放了谁冤了谁，恐怕你这心又要疼那么一疼，所以，还是把这丫头留给我吧。”天初铘摸摸我的头发，点点头。

　　说了好一会子话，我颇疲累，脑袋又有些不大清楚，将将睡着，听他说：“我在榻上眯会儿，你若要什么便叫我。这次的事情，王府内我着人封了消息，但我派人通知郡主了，这几天你病的昏昏沉沉的，今天既然醒了，晚上我就谴人接她过来。”我愣愣的好一会儿，才明白，他口中的郡主是这一世我的娘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