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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娘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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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醒来时,已近黄昏。我感觉头昏沉沉的,身子冷的不自禁的发颤,胳膊连带着半边身体都疼着,人倒不那么酸软了。撇头看见天初铘斜倚在我身侧,静静凝着我。他见我醒了,问道:“饿了吗?”我摇摇头,我见他神色倦怠,于是让他自去休息,留锦娘陪我。他淡淡的拒绝了,说是一会郡主就过来了,我听后不免心中瑞瑞不安,这是我以莫纤任的身份第一次见她。
天初铘见我扭来扭去,凑近问“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我连忙说:“没什么,就是这样被人绑着怪难受的。”不知谁想的这个磨人的法子,伤着的胳膊牢牢捆在身上固定。
天初铘无奈调笑道:“这要怪你睡品不佳,把那群庸医折腾的无可奈何。亏菁儿想到了这个办法。”我听他语意嘲弄,便颇不满,默了声。他又缓声道:“你也别太焦心,暂且只能这样固定,伤口太深,筋脉严重受损。胳膊虽然保住了,只是以后……还不知道怎么样呢。”
我不以为然,晒道:“我这些麻烦可真真都是你带来的,不过,幸亏保住这个胳膊,否则你便要多了位独臂王妃了。”
他眼神中流露出无奈,讳莫高深的说:“无为而治这么些年,不是你嫁进来折腾的欢也未出任何纰漏。”
我瞥他一眼,冷嗖嗖的嘟囔:“王爷这个身份,不争确是根本。倒是你前殿养的那群花花草草委实惹人碍眼,为着我活的踏实些,我准备该砍的砍该拔的拔的,还请五哥不要介怀。”
他笑睨我一眼,奚落道:“好!就给你清理后院的权利,随你折腾死几个。”
我自然听的出他的轻视之意,便正了神色道:“前阵子芙蓉那件事,确是我急噪了,但这帮子夫人在我眼皮底下逍遥,我总放不下心来!而且,之前锦娘告诉过我,我随身带着草药包,小时候偶有发作的哮症根本算不得什么,可是单单那日去前殿我就突然喘不过来气,虽然我武艺一般般,但若说谁人影不见就把我一脚踢下水,怕也是不能的。还有这次,芙蓉不明不白的死了,怎么她的贴身婢女怎么会什么事情也没有再宴上伺候,想想这些,我就怕的厉害,五哥你这王府是龙潭虎穴不成?”
他起身给我掖好被子,又摸摸我的额头,眉眼里透着笑意。他说:“好了好了,让你这么一说,整个源王府都危机四伏了,你先养好身子,我说了将来由你折腾,定不反悔!”顿了下,又说,“你少叫我几声五哥吧,我听着渗得慌。”
我笑笑,故意柔声蜜意的叫:“五哥,五哥,五哥......”
文墨走进来,绕过屏风,见我醒着,向来淡漠的脸上难得露出一抹舒心的神情。这太监总管在我面前一向不卑不亢、冷淡疏离,我几乎以为他就是没有任何表情的了,如今看来不过是与初铘一般人前人后两张脸。
文墨向初铘点点头,初铘回头向我说道:“郡主到了,为避开众人我让人领着从后门进来。”我心中奇怪,嘴上说着:“连累娘为我担心了。”初铘不以为然:“她为你担心的可真不少,也不差这一次了。”我讪讪的笑起来。隐约记起初铘每提起国公府便满脸不耐,想着郡主娘来一次属实不易,可见其拳拳爱女之心了。
园子里传来锦绣低低的声音,由远及近,想是来人走的极快。待到近前,一个极其温润平和的声音传来:“菁郡主既然赶来了,如此,我便放心了。”我心神一动,这便是我的郡主娘亲了。抬头看向初铘,便是一怔,他一改往日随意不拘,面目肃然,起身迎向门口。然后,我听见他甚谦恭的说:“初铘见过郡主。”不由我细思他用语奇怪,来人已绕过屏风走到我的榻前。纤任的娘亲面貌平平,勉强算是清丽而已。只是眉宇间流露的从容淡定格外的不同凡响,让人有股想去亲近的欲望。在我看来,莫纤任因自小送往宫廷,与她并不十分亲近,反倒与皇后更像母女。而且当年在她的安排下莫名其妙的嫁了初铘,两人的关系便愈加冷淡,我没有多加思索,轻声唤道:“娘亲。”她坐在我身边,略粗糙的手有力的握着我的手,这是握惯刀剑的手,与我师傅一般,她面色略略凄然,良久才平静下来,问道:“哪里还疼?”
我摇头:“用的最好的药,不疼了。”
“恩,娘不能多陪你,看看就回。从小你就顽皮,大伤小难的不断,但这次,娘说你做的对。”
一旁初铘递过茶水,恭声说:“郡主,请。”她没有客气,端来便喝了一口,神色平常。我更加讶异,初铘神情不似伪装。虽然娘是元帝亲封的郡主,又有军功,但论起身份自然不比初铘,为何天初铘少有的恭敬有礼,而娘亲又是坦然受之呢?
“源王。”她回首淡然的直接叫着初铘的封号。“我把阿任放到你的府邸,你便这般照看?”她语意平静,并不像是拿出岳母的身份教训半子,只如惯常对自己子女的嗔怪一般。
天初铘也不见怪,摸摸鼻子,痞笑道:“我这真是防不胜防,防不胜防。”
“你看看你这是什么样子?我可告诉你,如今皇上身体大不如前,你这套法子过于老套,没什么可以瞒过他的懂吗,我料想他大行之前定然为新皇扫清阻力。如今耄族换了头人正蠢蠢欲动,于你可是个机会。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你的那些人你借此时机送他们一程,也算仁至义尽。当放不放,怎么这么不爽利!”
“是,郡主,初铘记得了。我最近也慢慢做些必要的安排。也请郡主多留意自己的身子,不必为这些操心。”初铘俯身回复道。
“我这把老骨头,这些年便如此,无甚大碍。你甭想着扯远了。”
这时,菁郡主领着丫鬟走了进来,她见到我娘,满眼惊喜:“舅妈来了!”蹦跳着冲了上来。“你这丫头,四处云游,还能记得舅妈。”娘亲含笑嗔怪。
“记得记得,舅妈,来,让我给你看看脉。”话音刚落,娘亲已笑推开菁郡主的手,指着我说:“你的病人是她。”菁郡主笑着摇头,再不迫她,笑着转向我:“小嫂嫂脸色不错。”我点头答应了,听她叫我嫂嫂,颇有些不自在,脸红了红。由她探脉,好一会儿她拧眉说:“总算不那么凶险了,但夜里肯定是要反复的发热。今天该换药了。”
丫鬟们赶忙递了铜盆、药粉上来,菁郡主拿药粉净了净手。锦绣和玲珑准备好剪刀、布条和药罐,见他们各个神色凝重,我也跟着紧张起来。
菁郡主转头对天初铘说:“哥哥,你托着嫂嫂的头,按住她的身子。”我一听这话儿,脸腾的一下红了,这会儿正裸着上身,对着这么多人……娘帮我掀开被子,我挣开初铘的手去抓被子,她却拿了薄衾覆在我身上,只露着左臂膀。我不自然的笑笑,她也摇头笑说:“还是小孩子脾气。”
锦绣对她说:“郡主,先去屏风外等等可好?”她摇摇头,“这么多年,咱们什么样的伤没见过,不怕,我陪着她。”我摸索着抓着她的手,粗糙却柔软的手,心里说不上什么滋味,只是感觉,我这是又有娘了。我尽可能掩了情绪,平静的说:“娘亲,你便在这里陪我?”
“恩,别乱动,娘一直在这里。”
初铘板着我的脑袋,怕我去看伤口,但越是如此我心里就越是忐忑。菁郡主手脚很是麻利,一会儿就将我身上裹着的布条撤了下去,未觉疼痛。她又屏息慢慢的把盖着膏药的底布取下,我只感觉皮肤一凉,天初铘的手却不可察觉般微微颤抖起来,我抬头瞧他,只见他满脸的深深痛楚。再见娘亲,也紧咬牙关面色惨然,锦绣、玲珑眼圈红红的。我挣了下微微侧头,不禁哎呀惊叫出声。
饶是我做足了心理准备,乍见到如此狰狞的创口也不禁惨呼出声。昔日娇嫩若凝脂的肌肤如今已是血肉模糊,锁骨以下左乳以上竟无半寸完好。红的黑的血肉混着白色的药膏,创口边缘结着薄薄的血咖却更是恐怖。我愤愤片刻,晕厥了过去。朦胧中胸口似有阵阵暖流注入,我幽幽醒转。是初铘按着我的胸口,他手掌滚烫,见我睁开眼,舒口气收了掌,转而继续板着我的脸,面色颇森冷。娘仍握着我的手,眼泪已流了下来。唯有菁郡主神色如常,娴熟的涂抹药膏。我把脸深深的埋在初铘温暖的手掌中,一字一顿:“把那个女人交给我,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短短几句话,似抽干了我所有的力气。天初铘的手顿了顿。菁郡主突然屏息呵道:“嫂嫂切莫动怒!放缓呼吸!玲珑燃安情香。”一会儿,我闻到一股甜腻的气味,头脑逐渐不清晰起来,渐渐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