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华梦(1)》鲁仲宇

52、环节（1）

　　这天傍晚，长丹湖湾贫下中农骨干在开会。主持人是工作组王伟副组长，他说：我们的农村工作，将进入下一个环节，下一个环节相当复杂，要分为两个部分。为此，大家得好好学习理论，具备一定的素质。学习是确保工作质量的前提。大家学习的机会难得。希望在学习过程中，能够一心一意。学习结束，必须检查学习质量，起码人人得发言。
　　几天后，理论学习结束，王伟副组长亮底说：当前阶段具体行动是清查土匪。首先，要确定对象。谁是土匪？你们应当深挖细找！
　　“姬昌怡，比土匪还要土匪！” 32岁的“单身汉”姬得财发言说。“这家伙，必须清除，碎尸万段！”
　　工作组作了登记。姬昌怡一家住在姬荣华小组管辖范围内，因而，工作组安排姬荣华负责揪斗姬昌怡。
　　“他是我细哥！”姬荣华激动地说。这句话，令干部非常反感。
　　“‘革命不是请客吃饭，不是做文章！革命是暴动，是一个阶级推翻另一个阶级的暴力行动！’立场不坚定，如何干革命？以前的学习，白学啦？！”王伟声色俱厉的说。
　　“好吧，我服从！”姬荣华正颜厉色的说。“马上就揪斗吗？”
　　“要召开群众大会。具体时间，听候通知。”王伟说。 “有什么具体困难，党组织会帮助解决！”
　　回家的路上，姬荣华遇到姬昌怡，“通风报信”的念头，一闪而过。及至家中，刘珍珠问：“你的脸色，这么难看，是病了？”
　　“工作组要我揪斗细哥。我的心里，好难受。”姬荣华说完，随之于眠床上仰卧了。
　　“这——，叫他赶急跑掉，不就没事啦？！”
　　“叫他跑，只是免了自己内心的痛苦，但有可能增加他的痛苦。因为，‘普天之下，莫非皇土’。他不会被捉住么，捉住了不是罪加一等？”
　　语音犹在，姬昌怡不声不响的出现在隔门，他接腔道：“当真我姬昌怡跑了，你姬荣华难脱干系，因为，谁都明白是你‘通风报信’导致的结果。”略停，心平气和的接着说：“到时，你揪斗好了，没什么值得难受。你不斗不等于我不被斗，是不是？！”
　　“我是想到了这个。但到时难免捆绑细哥，我内心不难受么！”
　　“难受、难受、难受！没出息的家伙！”姬昌怡说完，拂袖而去。
　　第二日下午，姬昌怡被姬荣华带了魁伟的姬加犁用绳反背捆了双腕，押到了斗争大会的主席台前。他面对台下的众人，昂首挺胸，双目远眺，很是气派。贫协组长姬得财便想：你个反动派，早就该死，凭什么还这样神气呢！他怒从心底起，恶向胆边生，三步并作两步窜到姬昌怡面前，一把抓了姬昌怡的头发，往地面猛地一捺，从而，将姬昌怡的头颅给捺得低垂到了胸脯上。
　　斗争开始了，姬荣华带头发言，揭发姬昌怡曾经在旧中国的“程部”，担任过中校团长。程部打过共军，是人民大众的敌人，姬昌怡个人当然也是人民大众的敌人！
　　“我是贫农！”姬昌怡抬了头，平静地争辩道。
　　“个人历史问题与家庭成分，是两码事！”主持斗争大会的王伟厉声道。
　　“我的‘个人历史问题’涉及的不是‘土匪’，我当年是正规军队的军人，事情早已自动找□□结了案。” 姬昌怡说。仍然很平静。
　　略微沉默后，王伟说：“我这里，无你结案的通报。现在，你该当老老实实的将有关情况，向大家说说！”
　　“我因为抽壮丁入伍，不是自动投笔从戎。再说，我没上过战场，无血债。何况，”
　　“慢，且慢！”王伟说。“你是中校团长。无战功、没杀共军，能当上这么大的官吗？”
　　“打倒反动派！” 姬得财陡然举拳喊口号。
　　贫协小组成员带领其他群众接着也喊“打倒反动派”。
　　“血债要用血来还！”
　　“血债要用血来还。”
　　口号过后，姬昌怡说他是靠给程司令提尿壶端洗脸水洗脚水当上警卫班长的，待几届排长升迁后，轮到他当警卫排长，待几届连长上战场后，轮到他升警卫连长，其实，没真当团长，只司令给了一个中校团长的待遇，说是上战场时就直接当团长，接受过团长职位训练。再说，我在部队几年的时代背景是“抗日”不是“内战”，期间，我们程部的枪口基本上是对着日军。后来，要“内战”了，程部的枪口要对着共军了，我主动辞别我们程司令而回乡种田了。”
　　“什么东西！事到如今，面对斗争了，还不与反动派头子划清界限，说话还左一个‘我们程司令’，右一个‘我们程司令’！” 姬得财怒不可遏。“死不悔改的狗东西！这么说吧：给反动派头子当警卫，肯定不是好东西。是好东西就不跟坏东西在一起！”
　　“地主是坏东西。”姬昌怡平静地说。“你住地主屋、种地主田地，以前给地主放过几年牛。按你才将的说法，你算是坏东西！你有什么资格斗别人呢？”
　　“这不是你该说的话！”王伟望姬昌怡沉声喝道。略停，又说：“你谈的情况属实吗？”
　　“当然属实。”
　　“凭你这几句话，我们党便认定你姬昌怡无罪么？！”
　　“我有重大立功表现。在日本人无条件投降之后，而我主动离开部队回乡种田之前夕，我趁国共和谈而国军内部管理松懈之机，经手放掉了被关禁的八名□□高干。高干们都知道是我放人，有人证在；是否上过战场，也有人证在。我主动与□□结案时，也是这么说这么写的。一切，你可以调查。”
　　略沉默后，王伟说：“当然要调查。回去！”
　　姬昌怡这才被松绑，得以走人。
　　姬荣华忽然想到姬昌文，便对王伟说：“姬昌文当过土匪队长！”
　　其时，姬昌文尚在我军部队供营长职。王伟便将提案写成公文上交。
　　无独有偶。 “单身汉”姬得财随后说姬昌文为侄儿姬传芳复仇，害死了已退职的保长姬昌训。已退去保长职的姬昌训实属平民百姓。姬昌文害死平民百姓，该定死罪。
　　王伟平静的说：“定罪由上级，并且要查实。”亦将此提案写入了公文。
　　于大会之后，与那保长共一个“房头”并且未出五腹的“单身汉” 姬得财又对王伟补充道：“姬昌文与秋莲搞过陪绊。秋莲的老公死因不明，是不是与姬昌文有关系呢？我认为有，该定死罪！”
　　“只‘认为’不行，要有实据。我可将疑案写入上报材料中，由上级调查。”王伟和蔼可亲地说。
　　实际，姬昌文并没有当土匪，更没有杀姬昌训。他替兄长安葬了侄儿姬传芳之后，当即投靠共军去了。姬荣华听说姬昌文参加了共军游击队，而且已经当上了副队长，羡慕不已，趁着姬昌文回家吃年饭，要求姬昌文带他走。姬昌文的大脑，可不是那么简单，要不然，“副队长”没他当的。他以前认为姬荣华很不成熟干不成事，现在给予的答复是：“我知道姬庆元他们富人都说我姬昌文是土匪。若你真心实意愿当土匪，我可以带你走。”姬荣华听真了“土匪”二字，忽视了“姬庆元”属于“富人”这个阶级本质，从而，自动放弃了唯一的从戎机会。此后，一直对姬昌文持有偏见。
　　工作组上送的于姬昌文有关的公文，很快有了《回复》：
　　一、经查考，“姬昌文当土匪”纯属误会。
　　二、无人能够证明姬昌文曾与秋莲有过男女之间的不正当行为，也无人能够证明姬昌文曾与其他女士有过男女之间的不正当行为，只有人证明某女人主动对姬昌文说只要给五块钱就可以让搞个通宵结果被姬昌文于脸上唾了一口痰。
　　三、无人能够证明姬昌文害死了秋莲的老公。
　　四、他人不能够证明姬昌文“为侄儿姬传芳报仇，害死了已退职的保长”，他人不能够证明姬昌文没有“为侄儿姬传芳报仇，害死了已退职的保长”，姬昌文本人也不能够证明没有“为侄儿姬传芳报仇，害死了已退职的保长”，那么，只好该姬昌文去过铁窗生活。（后因科学的进步，姬昌文获清白。待叙。）
　　在长丹湖湾，清查土匪的事，至此结束。工作组王伟在总结大会的末尾说：下阶段具体行动是斗争恶霸，大家要做好思想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