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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启示 ...

  •   洞房花烛夜过去几个月后,姬荣华对刘珍珠的“一美遮百丑”渐渐地有了淡忘,转而,对刘珍珠头上的瘌痢壳,有了“实在难看”的想法;对刘珍珠头上的瘌痢油,有了“实在呛人”的感叹。
      不过,这时的姬荣华还能够有意识地为“维系家庭”努力着,为“正常婚姻”努力着,为自己的“良好形象”努力着。
      刘珍珠也在努力着。她努力防止自己因外貌丑而产生自卑情绪而让夫又瞧不起,努力实践着男女家庭地位平等,同时尽可能体现着女人温柔之美、体贴之情。
      当然,有紧张就有松弛;有“努力”,就必有“懈怠”。
      一日,姬荣华分得好田地,和与人共了耕牛以及大农具,喜形于色。有人于他面前无话找话说,说他分得这么多财富是其妻刘珍珠有福气、有衣禄相随。姬荣华闻言,却将笑容收起,转而,阴沉着脸,说:
      什么福气不福气啊,均贫富,平天下,是我党奋斗的最基本目标,是革命运动的必然结果,是大势所趋。我不娶刘珍珠,同样要分得田地、耕牛与大农具。我早就料到这么回事。你说所分这些是她的福分带来的,实在是将她太过抬举了。这么说吧:要是所定婚期退后几个月,我才不娶她呢!她是中农后代,我要娶贫雇农的女儿。贫雇农的女儿革命立场坚定,志同道合,让做老公的放心而无忧无虑!
      姬荣华的一番话,传到了刘珍珠的耳孔里,刘珍珠平静地对传话者说:
      “我是已经重孕在身,一个小生命即将问世。要不,我会让他重新选择。必须强调:虽然是我拖累了他,但我求的是‘正义’!”
      这话合姬荣华的“志同道合”之说,传到了姬荣华的“细哥”即姬昌怡的耳朵内。姬昌怡决定教训教训姬荣华,以挽救这个家庭,从而,使社会女性中,至少少出现一位无辜受连累者;使社会儿童中,至少少出现一位无辜受连累者;使社会老年人中,至少少出现一对无辜受连累者。
      于山边的地块上,姬昌怡找着了姬荣华,开口便说:
      “土改分到了田地和耕牛,吃了几顿饱饭吧?”
      “是呀!”姬荣华随口笑答道,随之,觉到姬昌怡话中有话。但弦外之音又是什么呢?他停了牛,停了耕作,就呆立在地垄上。姬昌怡于地边树荫下的草棵上坐下,自顾吸纸烟,也不如以往那样问姬荣华想不想学一支。看架势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姬荣华心中发怵。
      片刻后,姬荣华问:
      “天气这么热,细哥不在屋里歇着,么样贵脚到了这里呢?”
      “跟人家一样,心冷如雪可以抗衡天气热。或者说,头脑发热不在乎天气热。来这里不需要为么事,仅仅因为随心所欲,我的脚想往哪里踏,就往哪里踏。”姬昌怡阴着脸,望姬荣华说。“解放了,普天之下之自由人,一切不都是很自由么?!”
      “啊——,当然,当然。”姬荣华谨慎地应酬着。
      “我歇歇脚就走,你忙你的吧!”姬昌怡皮笑肉不笑地说:“好好地做。待有了余粮剩米,估计外人不嫌穷了,换个志同道合的、会革命的女子做老婆吧!”
      姬荣华在大热天里,居然打了个寒战。良久后,他平静地说:
      “我会的!”
      “三刀剁不进的狗东西!”姬昌怡终究发火了。他盯着对方怒吼道:“比猪狗不如!‘革命’,‘志同道合’,你以为你是老几呢,嗯?”
      “我的事,我自作主张,用不着旁人指手画脚!”姬荣华没好气地说。言毕,侧转身,扶了犁,左手一抖牛绳一扬鞭,同时念一声“起”,牛便继续“跟沟走”了。起步时,他往身后丢下一句话:“就害在你!要不是你,上半年,我会结婚么?会有一大串烦恼吗?!”
      “是我害了你么?”姬昌怡猛地站起,高声而平静地问道。“我是在害你吗?”略停,又说:“好吧。我们都再好好地想想吧!” 言毕,转身回程。
      姬荣华毕竟是崇拜姬昌怡的,对于姬昌怡说的“都再好好地想想”,他大脑的第一反应就是“你提出的这么个建议,还比较服人心”,因而,他接受了姬昌怡的“再好好地想想”的建议。他要重新审视自己,重新考虑这个家庭了。
      首先,姬荣华想到的是:
      婚姻自主。我姬荣华自己的事自己做主,用不着旁人指手画脚,这句话,或者说这行为,是对的。
      “从一而终”,是旧社会专门用于限制妇女的礼教,是封建产物,于今日的社会道德观念不相合;转而将“从一而终”用于限制男人,同样是荒谬的。
      今日的道德观念既反对“从一而终”,同时又反对“乱搞不正当关系”。我姬荣华没有“乱搞”,只是想重组家庭。综而言之,我姬荣华没有错,或者说,没有违背新社会的道德观念。
      只是,从为对方负责的角度讲,我姬荣华重组家庭的动机,并不能够理直气壮地面世。毕竟,女人不是衣裳,——想脱就脱。要与女人脱离,除非女人如衣裳一样有了许多污点而让你嫌怨。然而,刘珍珠并无污点,除了天生的相貌不理想,她不值得你做老公的嫌怨。但相貌不理想是你做老公的在先自愿接受而非他人强迫加予的事实,你今天不可以为此而悔婚,为此而悔婚要与她办脱离手续,无疑是加害于无辜。也就是说,我姬荣华的“革命”和“志同道合”之理论,纯是为离婚找借口的遁词。
      继而,姬荣华又想:
      谈“革命”,工作组的干部上政治课时说,“革命”一词的具体含义就是:被压迫阶级用暴力夺取政权,摧毁旧的腐朽的社会制度,建立新的进步的社会制度。这是特殊含义。还有一般含义,就是:革命破坏旧的生产关系,建立新的生产关系,解放生产力,推动社会的发展。从“特殊含义”讲,我姬荣华没沾“革命”的边。我虽是被压迫阶级一员,但我既没参加那暴力夺取政权的武装斗争,也没参加社会制度的摧毁与建立。而就“一般含义”讲,我参加了本村的“划阶级”和搞“土改”的大会小会,斗争了地主富农,使贫雇农不再受地主富农剥削,使贫雇农有了自己的土地,成了土地的主人。这就是参与“生产关系”的破坏和建立,解放生产力,推动社会发展。所以,从一般含义讲,我姬荣华算是“革命者”了。
      但是,工作组的干部说“革命者”有两种含义。一种是按党员标准入了党,这是从形式上讲。从内容上讲,你今天是为人民大众的,你今天是革命的;明天不是为人民大众甚至反人民大众,则明天是不革命的甚至是反对革命的。从这两种含义看,我姬荣华算不上“革命者”,——我没有入党,也没有真正为人民大众,甚至把党要求团结起来的中农予歧视、要离婚。中农也属人民大众,反中农就是反对革命!
      姬荣华歇了牛,坐树下休息了,发闷了。他已认定自己于“革命”来说“不算老几”,是“门外汉”,也就无从谈起“志同道合”。
      良久后,姬荣华想:
      为了“志同道合”而欲另娶女人,只能算是思想岔入了歧途。目前,是有部分男女在婚姻自由的幌子下,乱搞不正当关系,无原则地享受人生,以致明显地败坏社会风气。我姬荣华的思想,显然是中了他们的毒,有跟风的动机,有“今日有酒今日醉,不管来世人生”的指导思想。
      真正的革命者,决不会以“志同道合”等等理由离婚、再婚。革命者讲团结。即便是一般感情的同志,革命者都要与之团结,何况是夫妻,是灵与肉都结合了的亲人。
      工作组的吴组长就他家庭的事情闲聊时说:夫妻之间,在思想观念上,难免有分歧,有时甚至有严重分歧,从而产生冲突。但有了团结精神,一切冲突只在共同商讨中和眭而平稳地解决,而不是以尖锐的斗争手段转移或消除。离婚,当然是冲突得不到和眭而平稳解决的物化表现,是悲剧。而革命者在婚姻方面,不应是悲剧的当事人。
      一会儿,姬荣华低语道:“我姬荣华虽非革命者,可我姬荣华正在努力成为革命者。故此,我姬荣华决不做悲剧的当事人!尽管此前的想法入了歧途,但无‘物化表现’,我姬荣华急速转弯还来得及,这远胜于‘亡羊补牢’!”
      可是,姬荣华不能够将思想转变过程亮给刘珍珠或姬昌怡,只是以“冷处理”的方式,淡化以前的冲突。因为,随后不久,他对吴组长的关于“老婆”的话,进行了反思——
      事实是:许多伟大的革命者,有离婚史。这样的革命者,应该很懂道理,很能团结人,很不情愿充当悲剧的当事人。由此可知,离婚是万般无奈,离婚存在必然性、合理性。
      设若吴组长的老婆,或者是既不懂道理而又愈来愈横蛮不顾德性的文盲;或者是一再背叛丈夫的乱搞不正当关系的不守妇道的流氓;或者是先隐蔽后暴露的心黑手狠的匪徒;或者是不务正业、嗜赌成癖而屡教不改之辈;或者是不能够接受思想改造的资产阶级旧人;或者是既不动脑而又五体不勤的寄生虫,等等。老婆确实不配为老婆,他吴组长会唱得出这“团结”高调么?肯定要费神闹离婚!
      如此反思之后,姬荣华便怀揣了一个信念:
      “既然革命者们是这样,我姬荣华又何必拘泥成说,而固守于婚姻现状呢?!”
      因而,现实中的刘珍珠,疑虑难消,只能提心吊胆地过日子。她认为结发夫妻一旦离了婚,就彻底失去了“爱”的根基,从此以后,“精神”将无处寄托。从而,终生将无幸福可言。她想将想法说与姬荣华,让姬荣华具体明白:一旦离了婚,他姬荣华就掉了身价,从而,再也得不到真正的爱。还没有听说离婚重组家庭能够获得如初的爱情,只听说死了配偶重组家庭可以获得如初的爱情,但这样的实例极少。并且,重组家庭所获得的真诚的爱情,充其量只能够达到“如初”的程度,绝对不可能比“初爱”更好。既是这样,又何必抛弃“初爱”而劳神费力地重组家庭呢!可是,她刘珍珠却无勇气对姬荣华说这些。因为,她随后转而想道:说这些话,也许会使姬荣华产生傲气,而更加嫌厌这个女人。作为女人,振聋发聩的语言,远不及精诚的温顺与善良的实际行动来得有效。前人有“精诚所至,金石为开”的说法。今后,应当尽量表现得温顺与善良,要给他以好的取头。当然,“温顺与善良”必须源于真心实意,是“精诚”的必然,而绝非做作。要是“做作”,天长日久的隐忍,自己的日子就不好过,难于打发,这且不说,只怕是“做作”亦即虚伪会令他更加烦恼。——虚假就是虚假,终究要被识破;前人说“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倘或既不温顺,又不善良,而是“鸡头高”,“鹅头高”,夫妻之间老是比高低,结果必是分道扬镳,谁也落不到好处,都遭罪受!
      一段日子过后,姬荣华对待刘珍珠的态度,突然有了明显好转。他就从前对“老婆”的反思作了反反思,现实的结论是:
      刘珍珠不是既不懂道理而又愈来愈横蛮不顾德性的文盲;不是一再背叛丈夫的乱搞不正当关系的不守妇道的流氓;不是先隐蔽后暴露的心黑手狠的匪徒;不是不务正业、嗜赌成癖而屡教不改之辈;不是不能够接受思想改造的资产阶级旧人;不是既不动脑而又五体不勤的寄生虫;“老婆”,确实配为“老婆”!
      反反思过后,姬荣华暗叹道:
      “近阶段,就婚姻与家庭,多操了几多冤枉心!
      “过不了几天,我姬荣华就要做父亲了,是为‘大人’了。
      “这成长为‘大人’,不就是老婆吃苦耐劳地怀孕和积极努力地维护家庭的结果么!”
      姬荣华对“老婆”的反思作反反思是有原因的。因为,他在禾场边的古树下睡午觉做了一个梦,梦见在自己前进的大道上,有一座大房子挡住了前途,无法绕过房子,好象这房子原本是大道的终极。但就在绕房子的过程中,他渐渐发现这房子是以“繁荣富强我华夏”巨型字样组成的墙壁,继而发现细花子和刘珍珠就在房子里头,有好多人在里头,里头是个戏场,大都静静地伫立在戏台跟前,于台前形成了个月牙形的人圈儿。他们聚精会神地盯着台上。台上不是唱戏,而是一群仙女在表演舞蹈。这些仙女简直是汇集了宇内所有的美,真是美得无可言说,只能天上有。刘珍珠还不是伫立在戏台跟前,她与戏台跟前的人圈儿还有几步距离,她正在向戏台跟前的人圈儿靠拢。他姬荣华认定那戏台跟前组成人圈儿的人因为具体地沾了仙气也就自然而然地成了仙人。他也要进去沾沾仙气,也要争取成为仙人,可是,要进入非常困难,于是,向刘珍珠喊:转来拉我一把—— 就在语音结束时,他姬荣华梦醒而回到了现实。
      醒梦之后,姬荣华翻了一个身,然后,于心中说:
      这个梦,决不会是无缘无故的,其至少有两点启示。一是我姬荣华面对的或者说所努力的是“繁荣富强我华夏”,这个选择是正确的,修炼到了一定程度,入艺苑享受仙人之仙境生活,当是自然而然。二是相对于当前是否有资格享受天堂一隅的艺苑仙境而言,也许细花子和刘珍珠所具有的素质已经达到了比较完美的境界,而我姬荣华则是望其项背而莫及。
      当然,刘珍珠所成就的也许不是“繁荣富强我华夏”,而是求“正义”;细花子所成就的既不是“繁荣富强我华夏”,也不是“正义”,而是“纯真爱情”。
      相反,谁反“繁荣富强我华夏”,反“正义”,反“纯真爱情”,就必然下地狱,云香姐被打入九层地狱,是因为她反“正义”,强迫少女时期的秋红在少男时期的姬荣华面前脱光衣裳……
      姬荣华一声叹息,然后,低声地说:从此以后,我姬荣华一定要以此梦为明镜,而将已经坚守了十几年的“繁荣富强我华夏”的理想信念坚持下去,为社会的进步多做实事,百折不挠,认真修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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