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华梦(1)》鲁仲宇

53、环节（2）

　　长丹湖湾无地痞流氓头，只地主姬庆元曾长期管湖而多行不善、多行不义，也就以此人为“反霸”目标。于是，斗争大会开始了。
　　姬庆元被组长姬得财用绳反背捆了双腕，押到了斗争大会的主席台前，头颅被姬得财按了下去。
　　组长姬荣华习惯于带头发言，现在，依然如故，说了好长时间，主要是揭发姬庆元在旧社会凭了钱多，长期霸着长丹湖的湖长位置，横行霸道，蛮不讲理。并具体地列举了一些事例，言语慷慨激昂，始终严词厉色，末了，说：
　　三千多亩湖面，是先人留给五门姬所有后人的。湖的出产，本来可以养活几百上千平民百姓，却只有八家受益！姬庆元在担任湖长的过程中，不让大家下湖垦荒、扯菱、摘莲、挖藕和捕鱼。八家只能够利用湖的出产的极小部份，其余的白白浪费掉了！是鱼可以让它逃跑，是藕、是菱角、蒿笋、蒿巴、莲籽和鸡头米，可以让它烂掉，唯独不可以让大家享用。古训是说‘在山靠山，在水靠水’，我们姬家众多儿孙住在水边，却因姬庆元的狠毒而不能够靠水，以致许许多多的穷人特别是儿童被活活地饿死！姬庆元这个家伙，实在是罪大恶极，是千古罪人！
　　说到最后，姬荣华紧握的拳头，猛然砸向桌面。拳头给碰得鲜血流淌。
　　纪律在先：只许文斗，不许武斗。要不，姬荣华这愤怒的一拳头，必然要由姬庆元来承当。
　　“不忘阶级苦！”姬得财陡然举拳喊口号。
　　贫协小组成员带领其他群众接着也喊：“不忘阶级苦。”
　　“牢记血泪仇！”
　　“牢记血泪仇。”
　　紧接着，姬得财习惯的就着姬荣华的话尾子发言：
　　“姬庆元这狗东西，真是霸道得不能再霸道了，确是人民大众的敌人，必须清除，碎尸万段！”
　　姬庆元抬了头，很平静的说：“我无血债，也就无死罪，不可以让大家‘碎尸万段’。”
　　“这不是你该说的话！”王伟望姬庆元沉声喝道。略停，又说：“你长期霸湖，令许许多多可以凭湖获得一线生机的穷人没能够获得生机，从而，过早地离开了人世，单姬荣华就有10位姐姐夭折于两岁以内！于这样的事实面前，你能够认定你无死罪吗？！”
　　“过去只有‘杀人偿命’，无有‘他事要命’。”姬庆元又扬起了被姬得财按了下去的头颅，仍然很平静的说。
　　姬得财又再将姬庆元的头颅，按了下去。同时，厉声道：
　　“现在和过去，肯定不一样！过去，是穷人被压迫、被剥削、被煎熬；现在，是穷人翻身得解放，成为社会的主人！要是你再不老老实实接受批判与斗争，老子我姬得财就要了你的狗命！”
　　姬庆元也就不再说话。
　　贫农姬从稳与姬庆元共一个“房头”。解放前，这个房头算姬庆元最富，姬从稳最穷。在前不久“划阶级”的时候，工作组要求穷人揭露和斗争富人，提倡“自家人斗在前”，因而，姬从稳斗姬庆元，是自然而然的事情。现在，姬从稳再次斗争道：
　　有一天打雷落雨，我在湖外的活水沟里，网到了几条大鲤鱼。往回走的时候，在湖沿下，鱼被姬庆元看到。姬庆元说这是他湖里的鱼。我说你凭么什说是你湖里的鱼呢？他说他湖里的鱼比湖外的鱼壮。我说鱼的壮和瘦，你认得准吗？他说当然。我说我这鱼是在五里沟的活水口子里搞到的。他说不可能。我说有放牛娃熊荫林证明。姬庆元还是说这是他湖里的鱼，是湖里跑出去的鱼，过一两个时辰，鱼会游回湖里。说完，就夺了鱼。我的母亲生了我大妹，没有奶水，所以，我冒着打雷落雨可能被雷打死的生命危险，去七八里远的五里沟的活水口子里搞鱼。大家都晓得大鲤鱼是最好的发奶食物，也晓得打雷落雨的时候在五里沟的活水口子里有搞到大鲤鱼的可能，也晓得曾经有一个人打雷落雨的时候在五里沟的活水口子里搞鱼被雷打死了。可是，我白辛苦白高兴了一场。大鲤鱼全被姬庆元夺去了，这就导致我的母亲无奶水的问题无法解决，我那来人世才10多天的妹妹，只好离开人间！ 姬庆元这个家伙太霸道，太没人性，太可恨！
　　贫农姬昌水同姬从稳一样是姬荣华的儿时好友，彼此一直非常痛恨姬庆元。现在，姬从稳歇了说，他便立即接着发言。他说有一次在湖边开垦荒地，想种小麦，姬庆元遇上，说这是湖的地皮，不许搞。与姬庆元论理，被姬庆元打。一次看见一只甲鱼在湖边偎沙下蛋，他姬昌水捉住甲鱼往家中拿，姬庆元看见了甲鱼，说这种甲鱼只湖里有，必须放回湖里。他姬昌水不愿意放了甲鱼，只说甲鱼有脚可以到处跑，既能上山，又能下海；既可以呆在你的湖里，也可以进入别人的湖里。姬庆元“嗨嗨”地笑。就在他姬昌水以为“笑”就是“友爱”从而放松了警惕的时候，姬庆元趁势猛地一下，夺了甲鱼，随手将甲鱼扔湖里去了。姬昌水一共列举了姬庆元10件霸道事实。
　　姬荣华、姬从稳和姬昌水的控诉，引爆了贫下中农们长期按压于心头的怒火，许许多多的人争先恐后上台揭露姬庆元的罪恶，甚至越来越多的人磨拳擦掌要打姬庆元。就在场面将要失控的时候，王伟望向姬荣华，厉声命令道：“押下去！”
　　事后，姬得财在工作组面前提意见，说不该护着阶级敌人不让打。工作组吴组长和颜悦色的说：战争年代，共军有“三大纪律、八项注意”，其中，除了有“一切行动听指挥”外，还有“不打人骂人”、“不虐待俘虏”。现在，文明进了一步，就是：即使斗争的对象确实是罪大恶极者必须枪毙，枪毙之前，我们要维护其人格尊严，不能通过打骂侮辱人格，侮辱人格就犯了侮辱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