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瑛珞》元山白石

4、第四章

　　关于那个人，记忆里的片段，如长白山的雪片纷沓而至。
　　第一次见他，七百岁。
　　在莫寻的二姐莫北与龙族三皇子河硕的婚礼上，我和莫寻因第一次去龙宫，兴奋得四处瞎窜，结果行动一向迟缓的我理所当然与莫寻走散，迷路在一处回廊庭院。
　　犹记那晚寒轻夜浅，花瓣飘香。我在回廊上四处疾走，小声唤着莫寻，忽听闻有音律声隐约传来，我寻声而去，寻至一处荷花池藕，却见对岸亭子里有两人在合奏。一紫衣男子执萧而立，隔得远，我辫不清那人容貌，却觉得那人身形说不出的清冷不凡，而旁边塌上一黄衣男子,正姿态悠然的抚着琴，两人并无交谈，似乎只是各自吹奏，却又带着高山流水般的和谐清雅。我一时呆怔，也不敢出声，只是静静坐在一处花藕旁，听着这琴箫之音，觉得内心出奇的宁静，似乎眼前一切都变得悠远，意识渐渐模糊，何时进入的梦乡，我已丝毫不知。
　　待睁眼时，立于眼前的，却正是那抚琴的黄衣男子。他疑惑得看着我，柔声问道：“你是哪家小孩？为何睡在这里？”
　　我一时呆怔，四处回望，已不见那紫衣男子，只剩月色下一片幽静荷塘。我转头看他，顿觉这人一双黑眸犹如朗月辰星，照得心里斑斓一片。胸口渐渐起伏，呼吸极不舒畅，我伸手，有些紧张的捂住胸口。
　　他轻笑道：“你在这很久了？呵呵，倒是我疏忽了。”我继续盯着他，却见他掀开衣袍在我旁边坐下，问道：“你是成家小孩吧？小人生精，大晚上的瞎跑，不害怕？”
　　我心惊，却依然没做声，想来这龙宫的人道行都不浅，而且这人看起来气度不凡，我的真身，他自是能轻易看出来的。
　　他侧身看我，似是赞赏的眼光道：“看来你胆子挺大的，不过说到害怕，未知的东西才令人心生惧意，如果万物皆在眼界之中，也无甚可怕的。”
　　我转头看他，他一双眉眼生得极是英气，在夜色下说不出的清朗明亮。他忽然回头，见我盯着他，神态怡然的问道：
　　“小丫头，你盯着我做什么？”
　　我忙收回视线，只觉得心里一阵奇怪的暖意涌上来。
　　“你叫什么名字？”
　　“成瑛。”
　　“果然是成家小孩。”他笑了，也不再说话，只是坐着，也随我这般静静看着四周景物。
　　不知过了多久，在我快要继续犯困的时候，他起身道：“成瑛，走吧，夜深了。”我起身跟着他，慢慢走出夜色下的庭院。
　　第二日的婚礼上，当众仙灵迎着一对新人，走向前面的大堂时，我再次见到站在高堂之上的黄衣男子，姿态优雅从容，静静等着新人过去行礼，我才知道：原来那人，就是河硕的兄长，现任龙族之王，河东君。
　　犹记那日，我远远望着那人一袭黄衫站在高处，金翎束发，眉目明朗。当他看到站在人群中的仰着脖子的我时，露出淡雅一笑，我顿觉胸口一滞，如初雪融化般下一刻便斜斜歪在了地上，迷糊中还听见身旁莫寻的惊叫。
　　醒后跟莫寻提及此事，我拉着莫寻的手哀道：“莫寻，我，是不是得了什么病？”
　　“怎么会？”
　　“我心口疼，这里像压着块石头。”
　　莫寻惊讶的去摸我的胸口，然后皱着一张脸说：“你别怕，我去问问梦回，他定是知道的。”冷杉族愈合之术一向高明，梦回更是个中高手，于是我乖乖在房里等着。
　　那莫寻回来时，眼中精光大盛，冲我兴奋道：“成瑛，你得了情窦初开了。”
　　“啥豆？”
　　“情窦啊，梦回说了，你这是情窦初开的症状。”
　　“啊？那有的治么？”我紧张道。
　　“有的有的，梦回说你这病只对一个人得的，以后不看那让你心疼之人便自己就好了。”
　　“真的？”
　　“恩恩。”莫寻拍拍我的肩膀，于是我顿觉舒畅不少。心想反正以后见到那河东君的次数少之又少，也无甚可怕的。
　　想来我那时的确少不更事，对于小鹿乱撞这种经典少女情怀实在没有任何实战经验，所以一时犯了迷糊，实在是往事不堪回首啊。
　　只是后来每每提及这桩旧事，莫寻总是揶揄我对男女之事过于早熟，其实，我觉得是她想多了。那时毕竟年幼，对一切美好事物难免生出向往之意，但很多事很多人，过了便忘，心绪纯粹，无需过多纠结。
　　后几百年，依旧在长白山上安逸度日。那时父母尚在，平日里又有莫寻相伴，童年日子过得安逸闲适。

　　那一日，和几个同辈的孩子在一处玩耍。不知道是哪个挨千刀的破小孩忽然提出要比试下飞行之术，其他几个小孩还应和叫好，其中还包括霹雳侠女莫寻，满腔热血地撸着袖子就要捏决，我赶忙拉住她，跟她示意不要忘了身边的胖子。偏生旁边一个眼尖的孩子，立马叫出来：
　　“成瑛，你不会吗？”
　　我顿时语塞。本人生精不是不会，是……
　　“哦，我晓得了，你这么胖，肯定飞不起来，哈哈……”那该死的小孩忽然叫到，其他孩子跟着哄笑开来。
　　我顿时气的咬牙切齿，盯着这个死小孩：这孩子貌似是个地界的精灵，叫什么轩辕之类的，这仇我记大了！
　　莫寻立马往我身前一挡，道：“乱放什么厥词！成瑛是身子弱，欺负弱女子，你还是不是雄的？有本事跟本女侠比试比试！”话没说完人已经捏决出去了，周围的孩子也一并哄笑着追了出去，我呆呆看着他们已经消失在云际的身影，有些失落。
　　低头瞄瞄自己的身躯，也许，是有点胖。可是爷爷说我这体型最适合修仙之术啊，怎么连个飞行之术都练不会，有一次还没飞起来就挂在了树梢上，想想真是令人无望。
　　有些沮丧的坐在地上生闷气，就在我默默为自己的胖身躯哀悼之时，忽觉身子一轻，身子被一只大手齐腰抱住，下一刻整个人已飞到了半空中，我顿时吓得哇哇大叫，回头一看，却正是那河东君。
　　依旧的明黄色衣衫，一双眉眼亮如星辰。
　　“你……”我呆呆望着他，一时竟忘了言语。
　　他抬眉一笑，轻声道：“别怕。”说着手上紧了紧，许是身在高处，我只感到一阵头晕目眩。试着低头去看下面的云层，烟雾缭绕，雪山大川隐约可见，轻飘飘的感觉随之而来，霎时觉得身心舒畅。
　　他见我放松下来，便带着我一路向上，越过雪山玉峰，只往峰顶飞去。
　　不一会儿，我们停在了天池边，落在一处白石上。他将我放下，大概是从高处落下的缘故，我一时有些不稳，被他伸手扶住。
　　“瑛儿，还真是越大越柔弱了。”
　　我顿时红了脸，平日里只爷爷唤我闺名，哥哥都唤我老二，不成想他忽然唤了声瑛儿，霎时竟有些娇羞，红着脸小声道：“其实，我……是因为胖。”
　　“胖？恩，还真有点。”
　　我顿觉无地自容，恨不能立刻化成旁边的白石以祭此生。
　　他转头瞧我，见我一脸郁色，眨眨眼，伸出温暖的大手轻拂我的头道：“我们修行虽为修人身，但最终修的，还是本心。所以这里，才是最重要的。”说着他指指胸口。
　　“瑛儿，等你长大自会明白的。”
　　我望着他清澈的眸子，似懂非懂点点头。他爽朗一笑，我顿觉胸口瞬间又是一滞，下一刻便感觉呼吸都开始不舒畅。
　　他似乎发现我脸色不佳，忙扶住我道：“瑛儿，你？”
　　“我，我心口疼……”我弱弱捂住胸口，他见状忙伸手过来轻轻拂在我胸口之上，我瞬间觉得脑子一下炸开了，只觉血液都开始倒流，然后干了件丢皮丢须的傻事，我一把抓住他的手，带着哭腔道：
　　“我，我觉得这里像压着块东西，我是不是快死了？”
　　他一下也慌了，忙来回轻抚我的胸口，边问：“现下感觉如何？”
　　我脚一软，然后，倒在了他怀里。
　　如此，我第二次拜倒在了同一个男子的俊颜之下。其实想来以本人参精的阅历，什么样天人之姿的没见过，自小在天池边泡酒看帅哥也不是白白修炼的，独独遇上河东君这厮，那是见一次晕一次，简直比喝酒还奏效。这只能说明：我的劫难要来了。
　　莫寻这厮当时就是这么摇头晃脑看着我，一脸惋惜状：“看来，这劫你是躲不过了。”
　　“那要怎么办？他这阵子因族里事物一直在长白山呢。”我哭丧着脸。
　　“躲不掉的话，还有一个法子！”
　　“什么法子？”
　　“以毒攻毒啊，既然躲不掉，那一直缠着他看着他，看到你的心口不疼为止！。”
　　我呆愣半响后，瞬间就悟了，觉得这个法子貌似可以一试。于是自那日起，我们便开始了少时最张狂也最不要脸的一段时日。